周粥向施画九皇子的恋爱状况,与彩璃无关,是他太八卦了。
施画一边把东宫送来的食物摆在桌子上,一边回忆:“他好像在五六年前跟我们说过这件事。”
那个时候,淑妃还是长春宫的大宫女,皇上看上她,她便成了贵人,搬出长春宫。贵妃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九皇子受了很大的刺激,花了一晚上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宫女姐姐变成父皇的妃子后,向施画施棋等人宣布:“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随随便便和宫女谈恋爱,这太不成体统了。”
“他才十岁吧。”施画笑倒,“皇家的孩子太早熟了。”
周粥挠头,心想这该加一分还是该减一分呢?
在书房见到九皇子后,周粥就这个问题仔细向他询问了一番。
“是这样的,我可不会让奇怪的人接近我。”九皇子给出的理由和小时候大为不同,“我喜欢的人得是大家闺秀。”
周粥问:“大家闺秀和宫女有什么不一样呢?你给的范围太大啦。”
“也是哦。”九皇子停下动作思考,“我喜欢平静的、从容的、谈笑间能掌控全局的大家闺秀。”
周粥这下就明白了,“是贵妃娘娘那样的吧。”
“不是!”九皇子恼羞成怒。
“哎呀,孩子被父母影响择偶观是很正常的事啦。”
“你到底几岁!”
周粥伸出四根手指:“four。”
没有在幼稚问题上纠缠,他们掀帘子出去,周粥被冷风一吹:“糟糕,又想小便了。”
“那叫更衣。”九皇子沉重叹了一口气,“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他又回到专门让人洗手的小暖阁。
过了很久,周粥才回来。九皇子本来想问他咋了,但看他一脸羞涩,想也知道说不出什么文明话。果然,他一边洗手一边感叹:“这里的手纸好硬啊。”
“周贞不是给你带软的了吗?”九皇子问。
周粥点头:“是啊,但是我看了一下这里的纸呀。”
“确实很硬,我用的也是自己宫里准备的。”九皇子想起第一次用这里手纸的痛苦,“大家都是什么钢铁屁股啊。”
“我不是。”周粥连忙划清关系。
“除了你以外行了吧。”
两个人边说着边往外走,结果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太傅站在门口。周粥和九皇子对视一眼,传递消息:这是有没有听到呢?
太傅呵的一声,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有钢铁屁股。”
九皇子和周粥垂头丧气回去抄孟子。
“惨啦!”周粥一个字要写好久,更不用说是一本了。杨铖绕到他跟前,本来想替他抄一些,但是看他稀烂的大字,无从下手。
透明泡泡:【某种程度上来讲防伪了。】
周粥:我真的会哭,很大声的那种。但他又没有办法,早上写不完,下午背回家继续写。
京城下了一点雨夹雪,日光灰蒙蒙的,周粥坐在灯前写字,脚够不到地,彩璃就把他鞋子脱了,塞了两个温温的暖炉在他脚下,一点都没冷着。
彩璃坐在不远处的大桌子前绣东西。
“你在绣什么呀?”周粥写不动了,可怜兮兮朝她搭话。
彩璃回答:“绣手帕。”
周粥想起来:“九皇子变零分啦,他更喜欢贵妃娘娘那个类型的大家闺秀。”
“嚯!”彩璃惊讶,小声说道:“听上去有点点恶心。”
周粥正要替他的朋友辩解一番,但推门的声音打断他了,一看,原来是周贞回来了。
“……”周粥低下头写字,一声不吭。
“在写什么?”周贞一边解开大氅一边问,周粥却并没有回答,只自己写。
周贞又问了一边,周粥还是不回答。
用最近朝廷上的情况比较,这个手段应该是和朝臣罢官一样,都是通过胁迫手段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同的是,周粥的虚张声势地要可爱很多,而且周粥并不是这段关系里的弱势方。
“好啦。”周贞弯腰靠近他,“我都算好了,等事情办完刚好过年,到时候带你出宫玩。”
周粥抬眼看他,像蚊子哼哼一样说出一个好。
第二天,他在上学路上问九皇子有没有办法提前过年,九皇子数了数说:“还有十几天,你忍忍吧!”
于是,周粥抱着小手炉,安安静静在冬天度过这漫长的时间。
这期间,十一公主绣了一朵形状复杂的花,周粥说他看不懂,十一公主回答:“绣坊每个季节都会推出一个很难看的花样,不用担心,我就是跟风。”
元庭的乳牙松动了,周粥拉着其他人一起跳掉牙舞,等真的掉了后,他们又急急忙忙跳长牙舞。壹趣妏敩
九皇子爬树上下不来,被太子看到了,气得他几天吃不下饭,还请了病假。周粥看他的时候,他瘦了一点,很辛苦地练习着爬树技巧。
在除夕夜的前三天,周贞把一箱箱新的账本摆在百官面前,面无表情将皇族宗室贪墨银两的数目报出,百官皆惊。不是被数量吓到,而是被对象吓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挑官员下手,各个文官集团也都选好了替罪羊。
宗室现在虽然被削弱了势力,但到底是上面那位的身边最亲近的人,保留着尊贵体面,百官平时都对他们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想到周贞直接把事情全抖出去了。
太子面色不好,直接问周贞想干什么。
周贞:“现宗室之人未有功绩,只仰仗先祖,住万金之屋,食万人之粟。百姓徭役过重,朝廷上奢下贪,焉知此非国本不正之祸。”
太子:“放肆!”
周贞:“国本不正则鼓吹官术,鼓吹官术则藐视民众,陛下富有四海而四海穷困。”
百官齐齐跪下,御案上的茶杯砸到周贞脸上,周贞跪在尖锐的残渣上,说完最后一句话:“百姓怒之、骂之,终可怜之、可笑之。”
“好大的胆子!”永宁帝震怒,气得几乎昏倒。抗压能力弱的官员害怕到胃疼,百姓可怜之,这当然不是说百姓可怜,这是在说民众已经开始可怜他的国家,觉得国家可笑。
不少官员已经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了,但最后,除了周贞的腿在流血外,朝廷上并未见血。就像是谋杀案发生的前夕,一切平静显得诡异又梦幻,永宁帝只是把周贞提到的宗室一一发落。
第二日,永宁帝下了罪己诏,一些官员悄悄吊死在家中,一些官员告老还乡,整个文官集团势力大减。
第三日,皇宫历史上最安静的除夕家宴开宴,周贞失去行踪。周粥穿着新做的小红袄,带着虎头帽满世界找他。
“剜肉补疮,当是自救……”太子这几天反反复复读着周贞的奏书,始终想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一个人的思想不会屈服他的身份,若是周贞有一个好身份,那还有他什么事,太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周粥的虎头帽上:“周粥,现在可能只有父皇知道他在哪里。”
“好吧。”周粥低着头离开东宫。太子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好似红墙上飘下的一颗灰尘就能把他压到,又是重重的叹气。说起来,他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周贞提早嘱咐他,让他在朝堂上为宗室说一句话,所以现在没有被牵连的宗室都在感谢他,而被周贞吓破胆的官员纷纷向他投诚,想通过他来向永宁帝请罪。
周贞只是顺手,就让东宫成了一个小的权力中心。
周粥回到家,待到天黑,很小声地在被窝里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透明泡泡翻遍薄薄的原著也想不出解决方案,好像他们手拿地图身处迷宫,却因为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而无措。
“算了,系统。”周粥自己擦干眼泪,“让我伤心的事情总是发生的又快又顺利,可是,这和我真正的幸福并没有关系。”
彩璃给他套上厚厚的衣裳,他趁着夜色,坐着泡泡潜进皇帝的寝宫。
小小的手悄悄在桌案上翻找,周粥忙活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吓得他立刻躲在桌子底下。
“不要害怕,”永宁帝说,“你要找的东西在你前面书架第三层的第二本书里,从左往右数。”
周粥探出脑袋,谨慎地盯着他看。
“你好像比先前长高了。”永宁帝看着他小动物一样的眼睛,安抚道,“不要怕。”
“长高了一寸多。”周粥依然很谨慎,发现永宁帝比先前老了一点。
永宁帝穿着寝衣,蹲在他面前:“周贞说你是个好孩子,会关心朋友热爱自然,是不是这样的?”
他不提周贞还好,他一提周粥就要哭,哽咽说:“你把他藏哪里了?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抱歉啊周粥。”永宁帝坐下,冰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散在他银色的头发上,“我把他还给你好不好?”
周粥一边打哭嗝一边盯着他:“你在我这里不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从不降落不信任的小行星。
“……事情有点复杂,我慢慢解释你慢慢听,”永宁帝说起更早的事情。他是知道周贞的想法的,因为周贞早已说服他了。
周贞有一天,拿着长长的名单向他介绍一些人,从籍贯住址到兴趣爱好都说的很清楚,尤其是兴趣爱好这一类,有吟诗作对的,也有唱歌跳舞的,甚至还有会杂耍的。这勾起了永宁帝的兴趣,永宁帝让周贞把这些人带到皇宫给他看看,但周贞却说:“他们已经死了,就在那场失败的战争里。”
他不说话了。他知道周贞的意思,这个手册上的小伙子们很懂生活的美,他们要是活着,会有很好的前途与幸福。一场失败的战争会让帝国失去很多东西,而他作为统治者,最应该为这些漂亮的臣民们痛哭一场。
周贞又告诉他,如果对于腐败只是发现一处治理一处的话,那么腐败就会在胜利的美梦中蔓延到整个国家,所有人的幸福都会被他夺走。
永宁帝怔怔的,看着周粥漂亮的大眼睛说:“我现在才发现,虽然我周围都是人,但我与真正的人的距离已经远了。周贞说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幸好醒过来了。”
“所以你们是一伙的?”周粥问,“那你为什么关他?”
“自尊心一时间受不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人抓了,然后又没有台阶下。
“我是你的台阶喽!”周粥不太高兴,“你太折腾人了。”他哭了好几天。
“……”永宁帝觉得这孩子好像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愣了一下差点忘记正经事,“那本书里有钥匙和地图,你自己能找到吗?”
周粥发出得意的哼哼,“不告诉你。”拿着书就溜走了。
出了寝宫,沿着有月光的路,他走到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打开锁。周贞穿着白色衣服抱着腿坐在床上,见到是他轻轻笑出来:“我太笨了,计划失败,还要靠小粥公公搭救。”
小粥公公十分有英雄气概地把小衣服脱下来披到他身上,牵着他回家。
彩璃煮好饺子,泪眼汪汪说:“总算是……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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