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呼啸的风声,将废旧铁门吹得哗啦作响。
卡在右耳上方的耳麦刺啦一声,传出声音——
“2点钟方向,一辆黑色别克车。目标坐在后排右边,窗户没开,疑似防弹玻璃。”
防弹玻璃……
琴酒微微压低身体,半眯着眼睛,控制住狙击枪的枪口、不断追逐着那辆黑色别克车。
不行。
银色的长发迎着风、全部被吹得飘起来,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视野,真正出现问题的反而是——
光。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刚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刺眼的阳光透过别克车的窗玻璃反射过来,严重影响到他的视线,使得他没办法看见车窗里面那个脑袋的位置,甚至没办法确认车窗四个连接角的状态。
这种熟悉的反光,甚至让他想到了先前在日本和那个家伙对狙时遇到的状况。
一想到那个家伙,他还没有好全的腹部就隐隐作痛。
琴酒皱着眉,压下火气,再一次俯身望向目标所在的位置。
好在附近车流量很大,那辆车被堵在距离最佳狙击点还有两百米左右的位置,动弹不得。
但对面路口的红绿灯马上就要到头了,必须得立刻行动。
他扶住耳麦——
“B计划,伏特加,截住那辆车,想办法把车身别过来。”
“好的老大!”
耳麦另一侧,立刻传来伏特加憨厚老实的声音。
风速偏高,且一直在往西南方向吹。
五月份的加利福尼亚洲按理说会很干燥,但眼下刚刚下过雨,空气湿度很高。
这些全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琴酒屏住呼吸,凑近倍镜。
三、二、一——
视野范围内,那辆黑色别克重新启动,沿着道路缓慢向前行驶,就在即将越过路口的时候,从路口右侧忽然冲出来一辆保时捷356A。
那辆别克避让不及,整个车身打了一个180度的大弯,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条街道。
原本被阳光强烈照射着的后车窗,此时刚刚好完美避开聚光点,半透明的防护膜根本挡不住八倍镜的窥视。
“砰!”
第一声是试探。
防弹玻璃并非完全没办法打碎。
最起码在使用马格南子弹的时候,只需要几枪。
随后是一声又一声枪响、间隔不长、有条不紊,足见射击者的气定神闲。
那辆黑色别克车像是想要启动,但被黑色保时捷牢牢卡位,动弹不得,只能试探性往后退,但这反而是把自己暴露地更加明显,宛若羊羔高高扬起脖颈,极其天真幼稚地踏入猎人的领地。
在最后一声枪响落下帷幕之后,硝烟缓缓散去。
大街上乱作一团,车辆和行人惊惶四散。
银发青年飞速穿行在几幢建筑物的楼顶,按照预先踩好的点位撤离,沿着最后一栋没有监控的大楼的消防楼梯飞快下到一楼——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
伏特加正坐在前座上等着他。
这个家伙几乎见证了所有他为数不多的、单独执行任务的时期。
大概是因为曾经相处过很长时间、又或许是因为本就来自同一个地方、再加上这个家伙又一直傻的可怜,以至于琴酒对这个家伙的戒心,可以说是最低的——只有90%。
毕竟其他人都其他人的警戒程度都已经拉到了200%。
琴酒坐进副驾驶座,迅速脱掉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上硝烟味的大衣,换上了一件新的衣服。
虽然把杀手当做职业,把枪支当做爱好,但他奇怪地讨厌硝烟味,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点。
“老大,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成功,接下来还是按照计划往机场的方向撤吗?”
开着车的伏特加一边加速狂飙、甩脱身后的警察,一边侧过头憨厚地请示着。
“改道。机场去不了了。去港口,那里有组织的船,先撤到公海上。”
“是!”
乌拉乌拉的警车,在狭窄而拥堵的街道上,毫无用武之地。
反倒是可以开出各种诡异姿态的保时捷,极度迅猛地超越周围的车辆,朝着目的地一路疯狂。sxynkj.ċöm
久违地亲自执行任务,琴酒莫名找回一丝刺激感。
这一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曾经和组织合作,但最终选择背刺组织的恶臭政治家。
按照他原来的习惯,这个任务应该会被交给某个卧底。
但碍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组织里已经没有什么卧底可以供他使用。
说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有一点想念那个恩将仇报的FBI。
那个家伙之前还在的时候,几乎可以包圆了他所有的暗杀任务,而且从来循规蹈矩、不会多问糟糕的问题。如果不是那个家伙竟然想要联合FBI来抓他,他也不至于那么快把人弄走。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任务他被迫单独执行。
但这个任务本身,也有向组织证明自身价值的意味。
毕竟上一次、因为拱火的心理太过严重,他直接放跑了久川悠。
自从那次之后,BOSS对他和贝尔摩德的信任度大打折扣。他们直接被半“流放”到美国,将日本市场的控制权转交给了朗姆。
咸腥的海风透过车窗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快到港口了。
琴酒重新往腰侧装了一把满弹的柏|莱|塔,又将一把瑞士军刀塞到靴子里,最后背上他的狙击枪。
坐在他身旁的伏特加也捏紧了方向盘,手上青筋毕露。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能够在这个地方安全上船,没有被警方堵到的话,他们百分百可以逃走。
好在他们之前已经甩脱了警察,警察未必能够及时反应过来他们选择从海港撤离,
正在他们心神紧绷之际——
“嘀!嘀!嘀!”
琴酒放在后座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伸长手臂从后座上取到那个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来电提示。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之后,滑向接听键。
“我发现了一个叛徒,你猜猜看是谁?”
来自朗姆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
琴酒不耐烦地拧着眉,深吸一口气,冷漠回怼了一句:
“你有病吗?”
在局势最重要的时刻,他就不应该耐着性子接通对方的电话。
整个组织里全都是卧底和叛徒。
那个家伙身为二把手,早就应该心知肚明。
到现在,还在用这种老掉牙的话题吸引注意力,到底是有多缺乏存在感?
还是又盯上了什么有利可图的东西?
无所谓……
琴酒猛地按向挂断键,把手机甩到伏特加身上,随后双手抱臂、闭目养神。
“嘀!嘀!嘀!”
片刻之后,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并且一直锲而不舍地响着。
伏特加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手足无措地捧着怀里宛若烫手山芋般的手机,迷茫地望向身边的老大。
在瞥见对方闭着眼睛、一副默许他自己处理的姿态之后,伏特加犹豫片刻,大着胆子,再次接通了电话。
——毕竟他也想知道,那个被发现的卧底到底是谁,朗姆又是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老大的手机上。
“先等等,别挂电话,你真的不好奇我发现的是谁吗?”
电话里再一次传来挑衅意味的声音。
因为伏特加还在旁边,琴酒也不便明着说对方的意思有多离谱。
——组织里全都是卧底和叛徒,他以为这早就应该是他、朗姆还有贝尔摩德三个人的共识。这个家伙现在搞这一套,摆明了是在捣乱。
琴酒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
“随便,与我无关。叛徒直接干掉不就行了?”
“你确定要直接干掉吗?我真的好感动啊……”
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先是故作姿态地表演了一番,随后冷漠地陈述道:
“昨天晚上,有人在东京八木看守所里、带走了一个化名为冲矢昴的前组织成员莱伊·现任FBI探员赤井秀一。”
“你知道,那个带走FBI的人,是谁吗?”
“!?”
琴酒愣了一下。
再次听到这个赤井秀一名字,让他有一丝迷茫。距离那个FBI叛逃,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正常情况下,像这种叛逃离开组织的人,很少能够活下来。
但那个家伙是个例外。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关系,那个家伙最终还是活着回到了FBI。
但现在……
劫狱是怎么回事?朗姆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琴酒皱着眉,伸手从伏特加手里夺回电话,放在距离耳朵还有十厘米的位置,没有出声。
他故意留下空白的时间,让对方在过度的等待中丧失耐心,主动暴露出自己真实的目的。
电话那一头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那个家伙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他一样。
可是当时赤井秀一成功逃走,是组织高层全部都知道的事实。这个家伙现在跳出来,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琴酒总觉得对方口中的那个叛徒,像是意有所指……
毕竟一般来说,他们更倾向于用卧底去形容那些组织里的新人。
叛徒的前提,是那个人本身归属于这个组织。而大部分卧底本身就不属于这个组织,他们只能算是在组织和政府的蒙骗之下牺牲的棋子而已,远远够不上叛徒的标准。
这个组织里有资格被称作叛徒的,恐怕寥寥无几。
所以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准备指责他是叛徒吗?
仗着自己掌控了日本,就肆无忌惮地开始做假证?
“你真的不好奇吗?”
电话另一头的家伙终究按耐不住,先一步问出口。
“我为什么要好奇?”
琴酒冷硬地回了一句。
他已经足够耐下性子、去听对方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这个家伙一直自以为是地卖着关子。
“随便是谁。是你自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纰漏,让组织的情报外泄、甚至落到一个FBI手上。现在FBI又被酒厂的人带走了……”
自他和贝尔摩德被调离日本之后,日本的所有组织事务全都交由朗姆处理。
虽然炸掉警视厅这种大事,他多少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够参与。
至于这其中发生的其他事件、包括劫狱事件在内,就通通与他无关了。
朗姆打这个电话过来,该不会是想要把日本市场上出的事情全都怪到他头上吧?
毕竟组织BOSS要求朗姆做到的事情,这家伙一个都没有做到——
不仅没能抓到久川悠和警视总监,甚至把自己的人也赔了进去。
得力部下失联,警视厅被炸,目睹一切的重要证人赤井秀一被人劫走……
这家伙和酒厂的对战,完败啊。
“你倒不如想想清楚,该怎么和你的BOSS解释比较好。”
“哈?”
电话另一侧的那个家伙突然冷笑一声。
“需要解释的人,恐怕不是我。”
“我已经拿到了警方的调查结果。在昨天深夜、趁着酒厂炸掉警视厅的契机、潜入看守所、带走赤井秀一的,是一个一头银发、带着黑色礼帽、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我甚至已经拿到了那个潜入者的指纹和长相,恰好和你相符——你不解释一下吗?”
“……?”
莫名其妙。
琴酒狐疑地拿下电话,扫了一眼通话提示。
在电话另一边的那个家伙,真的是朗姆吗?如果真的是朗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现在人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刚刚结束组织安排的暗杀任务,即将逃亡公海。
按照这个家伙的意思,如果是他劫的狱,那他必须做到以下复杂的操作——
先是在凌晨0点到日本的看守所劫狱,然后承保私人飞机连夜起飞赶到美国。
在下飞机之后,算上时差,刚好是下午四点多。
那么紧接着,他需要无缝衔接下一个任务,去到大楼顶端暗杀任务目标。
说实话,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技能和效率,确实是不错。
可惜他没有。
“银发、服装、身形、指纹甚至是长相,全都可以伪造。易容、指纹建模,随便什么都可以。这算什么证据?就算你把监控录像摆在我面前,这都不能算是铁证。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制造出一模一样的证据,去你的BOSS面前指证你。”
“而且……如果真的是我去劫狱,我一定会易容成你的样子再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另外,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啊?”
琴酒对着电话嘲讽道:
“就算是想往我身上甩锅,也先调查一下可以吗?”
“八——嘎——”
他猛地把电话挂断。
为了防止对方继续骚扰下去,他半探出车窗,将手机扔到这辆车的必经之路上。
只听见“嘎嘣”一声。
根本来不及反应、完全没有踩刹车的伏特加,驾着车从那个手机上碾压过去。手机登时四分五裂,连带着所有储存的信息一起化为乌有。
“……老大?怎么办啊?”
伏特加额角冒汗,侧头瞥了一眼琴酒。
“把车停在那边,”
银发青年伸手指了指海滨的一处树荫。
现在时近六点,太阳将落未落,淡金色的光辉洒在水面上,泛起层层亮光。
那群警方完全被他们一开始走机场大道的方向所蒙蔽,尽数停在机场那边布控。
整座海港无比安全。
伴随着船只离港的轰鸣声,夕阳落下帷幕,浅金色的光芒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殆尽。
咸腥的海风将他们牢牢围住,呼啸的海风将船帆吹得高高鼓起。
琴酒站在甲板上、背对着大陆,凝视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海面,以及海面另一端、那个孤岛上的“酒厂”。
最开始放走久川悠、虽然也有对方话术的吸引,但更多的、只是为了看到这个家伙和组织之间的对立。所有能够给组织添堵的事情,他都不会吝惜自己的时间精力。
他原本没抱任何希望,毕竟和组织这种庞然大物对立,很少有人能够成功,最多就像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但那个家伙给他交上来的答卷,实在是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他忍不住去现场实地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牢牢掌控着黑白两方,一边犯罪一边破案、一边抓人一边释放、把钱从左手换到右手的、堪称遮天蔽日的组织,能够被这个家伙摆一道。
而且……
朗姆的任务失败,以及那个荒唐无比的指控,只会让BOSS对朗姆也失去希望。
组织内部的局势,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变化。
他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
警视厅,食堂。
楼下美食街的诱惑,导致哪怕已经到了饭点、警视厅的临时食堂里依旧没什么人。
松田阵平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侧头扫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萩原研二,又狐疑地望向眼前的手机屏幕。
那上面正开着一个视频通话,一个一头黑发的年轻男子坐在镜头的另一侧。
——这是萩原研二强行介绍给他认识的朋友。
他虽然已经很多年,没和这个时期的研二相处过。但他勉强记得,原本的研二好像从来没有用这种堪称强硬的变扭方式,给他介绍朋友。
总的来说,太奇怪了。
那个黑发男人咧着嘴,刻意露出一副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试探性地打招呼道:sxynkj.ċöm
“最开始的话,我们不如做个自我介绍吧?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
松田拧着眉。
这算是什么问题,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吗?”
视频另一侧的那个男青年愣了一下,皱着眉、神色忧虑地朝坐在一旁的萩原研二投去一瞥。
“研二,这好像比我们之前推断的更加严重啊。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不是。”
萩原研二尴尬地摇了摇手。
“他只是不想说、没反应过来而已。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啊哈哈哈,对吧?嗯?”
他有些慌乱地侧头望向松田,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
松田愣了一下,收回视线、垂下眼思索了一番。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迷茫地望向坐在他身边的萩原研二。
他好像察觉到对方这是在做什么了。
莫名其妙推荐给他的朋友,强行开始的视频通话尬聊,以及最开始介绍自己的姓名环节……
这个家伙是在给他找心理医生吗!?
[天哪,怎么一到松田这里,整个动漫的画风都开始不一样了?]
[xs谁还记得这是一个悬疑推理恐怖侦探番?]
[原著也早就在推理侦探番和幼稚爆笑篇之间来回横跳了吧?(单指后期)]
[所以现在为什么突然变成岁月静好日常记录vlog?]
[哈哈哈哈哈妈妈问我为什么笑得那么猖狂。]
[电话对面那个就是研二连夜找到的心理医生吧?还特地用朋友的名义开始聊天,用心良苦啊(bushi)]
[黑松试图带着幼驯染一起加入酒厂,幼驯染反手把他送进医院?]
[研二:《我的幼驯染好像有心理问题》]
[确认了,萩原研二还是红的,不然也不会安排心理医生哈哈哈哈!]
“……”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这个家伙现在是怀疑,他身上的不同是由于心理问题吗?
不过,对方这样简单粗暴地、把他身上的异样归结为心理问题,总比直接猜到平行时空、异面同位体要好……
虽然需要牺牲自己的风评,但反正精神出现问题的是红方松田正平,和他黑松有什么关系?
松田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不管有没有病,反正他要让“自己”有病。
他保持着死鱼眼,呆滞地望向视频。
“最近天气慢慢变热了,我的睡眠质量也变差了哈哈,不知道你们的睡眠质量怎么样了……”
视频对面的心理医生,用一种极度浮夸虚假的演技,假装他们正在进行正常的聊天。
“啊,我的睡眠质量也一般般,半夜总是被热醒,你呢?”
萩原研二艰难地接过表演,尽可能自然地表现出来。
但毕竟前面的地基已经打得歪七扭八,萩原研二补救地再努力,也始终无济于事。
整体的演技,还是既浮夸又虚假。
“……”
松田深吸一口气,虽然已经决定好要配合对方,但他终究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种演技。
“要不你还是直接问吧,你是心理医生吧?”
“!你怎么知道?”
这位心理医生确实不适合当演员,跨界也没有跨成这样的。
萩原研二无奈地捂住眼睛。
像这种程度的演技,别说是骗过阵平,连他都快要接受不了了。他有些心虚地伸手搭在松田肩膀上,开口道:
“其实我——”
“其实你只是担心我而已,对吧?”
松田歪着脑袋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反倒顺着对方的意思继续往下走。
“那就直接问问题吧,不要多废话了。就当做我没事去看了个心理医生。”
“欸?”
“额,好,那你最近的睡眠情况怎么样?”
视频里的那个青年医生瞬间自在起来。
“差、很差。”
“大部分时候都睡不着。”
虽然是在尽可能往坏的方向说,但这也确实他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状态。
“每次一闭上眼睛,眼前总是又很多画面换来换去。”
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一闭上眼睛,那些事情全部都会冒出来。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这种状况了,在现在待着的地方一切都很好。
“具体是什么样的画面?”
“不知道。每次清醒过来、想要回忆的时候,又想不起来。”
“你会时常感到沮丧、感到自己没办法改变什么东西吗?”
那个医生应该是提前从萩原研二那边了解到一部分信息,问得很有针对性。
“……”
当然不会。
他完全可以改变这一切,而且改变这一切的能力就握在他自己手中,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
——就比如说直接炸掉了警视厅。
但他肯定不能这么回答。
松田阵平垂下眼,思索该怎么去回答。
“有的时候,我会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我好像被禁锢在不属于我的躯壳当中。我没办法和外面的人交互,也没办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有点恶心。
“那你会产生挫败感吗?”
“应该说,我从来没有摆脱过挫败感。我好像一直重复在一个循环当中……”
——胡说八道。
那个医生来来回回问了好多个问题,其中有一大半问题都是重复的。
松田阵平强压着性子,一个个认真回答完,每一个问题,他都有意识地把话题往悲观消极的方向引,深怕这个医生不够专业,不去判定他的心理问题。
因为他自己早先的经历,已经忘得七七八八。松田在思索回答内容时,相当缺少经验,只能临时借用黑方萩原研二的经历。
有的时候,他甚至直接带入到研二的视角里,感同身受地去回忆当时的事情。
[我想说,松田的精神状态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好悲观啊?该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违和吗?总感觉那种叙述不太像是松田的性格?]
[+1,我也觉得有点违和。所以该不会是……]
“多重人格?”
视频里的那个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趁着松田去打饭的功夫,萩原研二坐到了松田原本的位置上,向医生询问具体的情况。
“嘛,如果你认为他是多重人格,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
医生顿了一下,半带着思索性质的回忆着。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发现,在他的叙述当中其实一直存在着两个主体。
一个是当时经历了这些事情、产生这种消极甚至是悲观的想法的主人公,他很痛苦,有着很强烈的挫败感和悔恨情绪。但同时还有一个是旁观者。”
“现在的松田,给我一种他始终处于旁观的状态当中。他完全游离于当时造成那种感受的那些经历之外,站在上帝视角上去回忆当时的事情。”
“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你,多重人格是有可能存在的。只是目前没办法确认他是否真的分裂出其他人格,还是只是单纯的矛盾情绪,。如果是前者,我们也没办法确认他的身体里到底有几重人格、真正的松田到底在哪里。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这种游离出来的第三人称感,还有可能是扮演出来的。”
“扮演?”
萩原研二皱着眉,凑近视频。
“你是说松田他在伪造出心理有问题的状态?不可能,他没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只是一种假设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医生后仰了一下,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另外我还有一点很在意。在中间的时候,我问过他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你问的是……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大门是什么颜色的吗?”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像这种问题,就算回忆不起来也很正常吧?小时候的记忆已经过去太久了,松田他又搬过家。就算是我自己也想不起来。”
“对,正常人都记不住,这其实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单纯用来测试对方的反应。但是其他人会坦然承认自己忘记了,他不愿意承认。”
医生的眸色稍稍暗下来。
“这一点我很在意,我总觉得,他的记忆好像是有问题,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记忆问题?”
萩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总之,像今天这样仅靠聊天式的视频通话,我只能确认一部分信息,没办法确认具体的问题。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带着他到医院来做一个具体的检查吧?”
[所以是来真的?松田心理真的有问题?双重人格?]
[不是吧?我还以为是扮演出来的啊?]
[srds,经历那些事情之后会黑化,也不是不可能。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等等,动漫上怎么了?]
动漫上的屏幕忽然黑了下来,换到另一个地方——
·
“距离劫狱,已经过去了近十个小时。我可以问一下,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们的BOSS吗?”
沙发上,仍旧穿着一身囚服的赤井秀一在忍耐许久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出言询问道。
现在是上午十点整。
自从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十七分,这个被称为组织头号杀手的琴酒大摇大摆地劫狱之后,他们驾驶着警车在大路上肆无忌惮地乱晃,并最终停在了市郊的一处独栋建筑门口。
这是一个防御塔级别的安全屋。周围外墙全部是钢筋混凝土建造,最外面还有一圈通电的铁网。
里侧是上下各三层的建筑,上层建筑平平无奇,唯独屋顶的位置是实打实的绝佳狙击点位。地下三层的建筑,清一色防空塔级别。
房间内部没有任何软装,甚至连油漆都还没来得及刷上去。
——足以见出这个屋子才建造起来没有多久。
只是,能够在东京的市郊建造出如此巨大的一座钢铁堡垒,那个组织的财力物力绝对不容小觑。
从抵达这个安全屋之后,他就被带到地下三层的一个小房间里。
都不需要额外费时间尝试,他可以断定这里百分百没有信号,所有求救信息都发不出去。
即便在警视厅的看守所里,他都没有如此严重的不安全感。到了这里,反而随时有可能被那群家伙干掉。
赤井秀一半仰着头,打量着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银发青年。
中途的时候,这个家伙出去了一段时间。
到了早上□□点钟的时候,又重新回来。回来之后,这个家伙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低头擦枪,始终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酒厂设下重重圈套,只为把他牢牢套进去,但到了现在,反而迟迟不露面。
这难道是什么新型欲擒故纵的手段吗?
先是挑起他的想法,然后一直吊着他,就是不来收割果实,直到他忍无可忍主动让步的时候,再出现在他面前?如果真的是这样,这群家伙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但不可否认,他们确实成功了。
赤井秀一现在无比急切地想要见到,制作出这一切、在各大组织里埋入那么多卧底,让所有计划环环相扣并且能够策反琴酒的人,到底是谁。
“直到现在还不露面,合适吗?”
“……”
坐在角落里擦枪的银发青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迟疑地抬起头、望向赤井秀一,久未开口的嗓子有些沙哑。
“你要见BOSS?”
“不可以吗?”
是这个酒厂的BOSS千方百计想要把他带进来,现在他已经进来了,难道这个BOSS还不准备来见他吗?这是在耍他吗?
赤井秀一眯着眼睛望向角落里的琴酒。
只见对方脸上挂了一副有些神奇的表情。
他用一种不太情愿、但又有些尴尬的语气解释道:
“恐怕不行,BOSS还在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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