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中的符行川做了个手势,沉重的石门应声而开。门内闪着隐约的亮光,阴寒的风自内部吹出。
符行川的赤红火焰笼罩五人,他一马当先,首个冲进石门内。李念紧随其后,过门框时,他将手中的青柳鞭顺势一收。殷气球与钟气球的头皮险险擦过洞顶,好歹逃离了脸撞门槛的命运。
喀嚓嚓,他们身后,石笋狠狠咬合,将石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符行川松了口气,他停下脚步,把怀里的戚辛放下:“戚小姐,你还好吗?”
普通人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这种大片特效似的场面,戚辛脸色苍白,原本整齐的发髻散了些。她的眼尾更红了,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边,下一秒哭出来也不奇怪。
好在她的意识勉强还清醒。
“我还行。”戚辛硬邦邦地说。
这句话后,她照旧没有提出什么问题。戚辛只是用细长的眼睛瞄着符行川,像是要努力记住他的模样。
第一次见到这么淡定的群众,符行川有点讶异。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走回石门口。他摊开的掌心里燃起一个滚圆火团,石门口骤然明亮。
那些“石笋”的样貌也展露在了他们面前,它们呈黄白色,上面积着厚而硬的深色污垢。污垢棕红到近乎黑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它们紧紧咬合,把石门堵得密不透风。
像极了牙齿。
符行川长长地唔了声,手里的火团跳跃两下:“这里的机关有点意思。”
他用空出的手打了个响指,殷刃与钟成说身上的漂浮术即刻取消。钟成说体面地半跪落地,只是衣衫不怎么整——身为科学岗,钟成说本人鬼神不侵,衣服没法免疫漂浮术。他基本是被施了漂浮术的衣服兜着走的,整个人衬衫乱七八糟,还漏了一截腰在外面。
殷刃则把装傻进行到底,一屁股坐到了石板地上。
不得不说,鬼王大人的皮相非常有优势。殷刃的动作狼狈至此,那张脸衬上蜿蜒黑发,仍能让整个画面赏心悦目。
可惜在场众人,除了钟成说看得分外认真,其他人丝毫没被蛊惑到。
石门内长不出这种石笋牙,他们勉强算安全。李教授却没有松开青柳鞭子,翠绿的柳条仍缠着钟成说与殷刃的手腕,单边镣铐似的箍紧两人。场面说好听点像押运囚犯,说难听点堪比遛狗。
被柳条鞭捆着一只手,不方便自由行动,钟成说的眉毛拧起一点。
殷刃更是整张脸表达着不满。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直接,李教授随便敷衍了句:“我不会施术,这样能把你们随时拽过来,更方便保护。”
防他们背刺还差不多,殷刃在心里嘀咕。
不过他们确实不占理——这个倒霉意外还真是他们引发的,殷刃一阵恍惚。自从进了识安,他还没遇见过一次“顺利”的案子。
难道是千年凶煞走了桃花,透支光了仅剩的运气?
他眼角瞥向钟成说,目光正与钟成说的视线撞上。昏暗的石洞里,那双黑眼睛不带一丝光泽。那人按部就班地整理衣服,目光没一会儿便飘过来,刺得殷刃面颊发痒。
殷刃满意地挠挠脸侧。
见殷刃与钟成说缓过来,符行川直白地指示道:“都没事就先往里走。里面有风,肯定有通往外界的路。只要找到一条缝儿,我就能炸出一条路。”
“老李,你看着点环境指标,别让咱的人给霉菌或者毒气给药倒。戚小姐,你就跟在我后头,累了开口就行。”
戚辛点点头。
石门后的通道并不长,尽头处的火光甚至是正常的暖色调,恍惚间有点儿人烟味。
符行川照例走在最前,火焰护盾化为两条大腿粗的火龙。它们弯曲长长的身体,在一行人左右护法。火光中的小龙鳞片清晰,龙眼机警地转来转去,恍若活物。
钟成说伸手想去碰,那龙很有技巧地弯曲身子,躲过了钟成说的手指。他遗憾地瞧着它绕远,又去盯殷刃的发梢。
这回殷刃没能“心有灵犀”地与他对视。
……殷刃嗅到了尸体的味道。
非常多、非常古老的尸体。它们躺在隧道尽头,正静静地等着他们。淡薄的气味被活风送出,裹尸轻纱似的将他们包裹。
尸体本身没有问题,很多古老的殉葬坑都会有这种陈旧尸体的味道——问题在于,那些尸体里都混着或浓或淡的凶煞之力,它们混在气味里,让那股淡淡的尸臭变得冰冷无比。
更糟的是,那些凶煞之力并非来源于同一只凶煞。
符行川八成也发觉了不对,他步子走得慢了些。
这位识安强者外貌未变,但殷刃能感受到那人力量的翻腾——如同躲在树丛后的猛兽,符行川随时准备着扔出致命一击。
石门隧道不长,殷刃却觉得他们在里面磨蹭了一万年。
终于,他们步入了隧道尽头的火光。
他们正处于一栋建筑内部,这栋建筑无比古老,墙壁上燃着长明灯。灯火随风轻轻摇动,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戚辛后退两步,捂住口鼻。她茫然地僵在原地,露出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呕吐的模样。
这栋建筑宽敞而华丽,壁画斑驳,画风是典型的巩朝风格。壁画大部分隐藏在阴影里,火光照亮的部分依稀能看出人与邪物纠缠的身影。那朱红的颜料不知道有什么成分,千年过去,它依旧鲜亮到刺目。
屋子中央摆了个空空的神台,它刷着与壁画一致的红,艳得与此处格格不入。看得出上头原本摆了些什么,后来被挪走了。
但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被挪走。
比如那些被锁链和符咒缠在墙上的,极度扭曲变形的干尸。它们被锁链捆缚在墙上,与线条歪曲的壁画几乎融为一体。
殷刃知道那些尸体属于人,但他也只是凭借气味去判断。
只看那些东西的外貌,很难将它们归为“人”的范畴。
离他们最近的尸体有两米多高。那尸体的肩膀弯曲折叠,使得那人的腋窝与胯骨几乎平齐,双臂与腿长度一致,整个人变为一把只有四个齿的梳子。
那人的头颅嵌在拱形的上身正中,嘴巴不正常地扩大,几乎贯穿胸口。巨大的嘴巴之上,只有竖起来的两只人眼。它们缩得只有大拇指甲盖那么大,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他——或她——干枯的手臂伸向神台,变形的嘴巴大张,露出幼儿拳头大的牙齿。不知是在尖叫还是咒骂。
而这只是其中最为“正常”的一具。
在它身边,另一具尸身人头胀得与躯干一般大、五官满头都是。再远一点,尸体的皮肤极端增生,层层叠叠地将人包在中央,像朵枯干的肉花。
它们的样貌过于离奇。常人见了,在意识到“尸体可怖”之前,光是“搞清这是什么东西”都要好一会儿。
识安众人一时没人说话。
半分钟后,钟成说掏出手机和背包,轻咳一声:“我可以拍照取样吗?”
殷刃听得出,他很努力地压抑了声音里的期待,可惜不怎么成功。
钟成说不像进了满是怪尸的地下古迹,他那股兴奋劲儿仿佛五岁小孩怒逛糖果店。
符行川一言难尽地瞧了钟成说两眼:“……你拍。”
“除了尸体,别的不要乱碰。”符行川话音未落,李念就接了句,“这个建筑是巩朝时期留下的,保存相当完好,壁画、石雕都是重要文物。”
符行川更加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自家搭档。他缓缓吐气,又招出十几条火龙。
“我看看四周。”他随意说道。
符部长语气轻描淡写,施术场面声势浩大——
十几条火龙拉长身躯,顺着建筑门窗钻出去。它们在建筑四周盘旋穿梭,那火焰炽盛如烈阳,将昏暗的地下照成一片血色黄昏。
与此同时,符行川双手交叉,这栋建筑穹顶下映出一片水幕,霎时造了一片微缩蜃景。
那些火龙周围的景象被一一缩在水幕上。
从建筑巨大的门窗朝外看,门外还是门,窗外还是窗。不同朝代风格的建筑堆积重叠,此地像极了一整个混搭虫巢。
火龙带的空气温热几分,烘烤之下,尸体的味道自四面八方而来。
符行川冲水幕上的景象沉默了许久,激活单边耳机。
“卢小河,你接上郝文策。”
他嘿了声。
“事情有点刺激了,我们发现了目前为止最大的一个‘蚁穴’。”
卢小河:“……”
卢小河:“……蚁穴?”
说好的吞蛇呢,这个处刑任务的发展简直越来越离谱了。
“项江那小子,调查做得不到位啊。沉没会借矿洞养邪物?……咱以为这是沉没会的狗笼,结果人家那是只看门小狗,硬菜还在后面呢。”
一条火龙绕着符行川,那身红衫被映得极亮,几乎要燃烧起来。李念则非常响亮地啧了声,拉紧了手里的青柳鞭。钟成说正在认真给尸体切片,被长长的柳条一拽,他险些划到自己的手。
“‘蚁穴’是什么?”殷刃明知故问。
“沉没会是个很古老的组织,你们肯定学过。”
符行川挠挠下巴上的胡茬。
“他们也有自己的研究机构。之前化吉司,唔,识安的前身追查得很紧,他们能找到的隐蔽地点有限。加上有些‘研究材料’很难转移,一个研究建筑报废后,他们会在建筑临近的地方再建一个新的……他们自己管这种研究建筑群叫‘蚁穴’。”
“为了保证资料安全,一个‘蚁穴’只会有一个研究主题。如果它很久没有暴露,就会发展成你们看到的样子。”
水幕之上,层层叠叠的建筑彼此交融,比地上的山镇还要“繁华”无数倍。荒废了上千年的时光,建筑内的长明灯却久久不灭。混沌的黑暗中,它如同一只睁着无数只眼睛的巨兽。
殷刃点到为止:“既然这里是沉没会废弃的试验场,他们不该好好保护吗?”壹趣妏敩
尽管以符行川的水平,大概率不需要他诱导。
果然,符行川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试验建筑不好建,他们舍弃它,肯定是因为这里有某种‘危险’。至于是什么危险,得看这鬼地方的研究主题了。”m.sxynkj.ċöm
沉没会没有刻意隐藏这处蚁穴,而自巩朝开始,千年来,这个蚁穴并未被化吉司发现。
这只代表一件事——但凡见过这个蚁穴的“正方人士”,没人能活着传出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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