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森的群山不唱歌,坐在原地挺寂寞,月圆的晚上点篝火,接骨木有故事对你说。

  这是诺森博兰乡村地区传唱的一首老歌,歌颂了当地人民无聊的生活。

  诺森群山层叠,道路崎岖,漫山植被发泄似地生长,横斜逸出,见过的人都说,这儿长的不是草木,是寂寞。

  可见诺森群山的心情不算太好。

  不过,今天这里有些改善,有辆巴士穿过诺森,在山间腾起一道尘线,隆隆的引擎声、欢快的口琴声依稀可辨,听得山顶那棵老栗树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金妮和哈利早已适应了失重超重迅速交替的状态,在颠簸的骑士上也能健步如飞,进退自如。他们正在一楼各擦一扇玻璃,这是最后一遍了,一周匆匆而逝,还债之路即将走到尽头。

  今天一大早,足不出户,在三楼宅了六七天的斯坦破门而出,欢呼着拥抱车上每一个人,销魂地亲吻大家的脸颊。

  “我爱你们所有人!”他幸福地对着晨光啸叫。

  斯坦把两位代理叫上三楼,展开一份线条纷繁的设计图,这是他全部快乐的来源。

  “完成了!我设计的,我废寝忘食跟他耗了两年!属于我的骑士!”

  金妮和哈利一点也看不懂,仍为斯坦感到高兴,从纸张到字体里里外外夸了个遍,夸的斯坦心花怒放,热泪盈眶,直说谢谢谢谢,要是没有两位的帮助,哪里有斯坦今日的成就。

  扣工资的怨恨一笔勾销,送走今天的客人,代理们便可以光荣退休。

  穿过中部平原,过了爱丁堡,客人所剩无几,仅有一位,坐在窗边。

  最后的客人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不时掏出一枚过时的怀表看看,反复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到霍格莫德。

  “傍晚六点左右。”

  哈利第七次回答这个问题之后,客人不再说话了,一脸倦容地望着窗外。很快,他厌倦了千篇一律的景色,手伸进口袋,摸索一阵,翻出个木盒,拿出不知什么东西,凑到嘴巴附近,吹出一段音符。sxynkj.ċöm

  原来是柄小小的口琴,最简易的那种糖果口琴,只有一个八度。

  演奏者技艺精湛,寥寥几个音符在他四周愉快地翻飞,给人一种三角钢琴式的华丽。

  四只擦着玻璃的手,马上成了音乐的俘虏,顺着节奏轻快地摇摆。

  金妮擦好左边的窗子,跳到右边帮哈利的忙,听见他不自觉地轻唱,正是旅行者吹奏的曲子,歌词特别有意思,简直是为那位客人量身定做的。

  别问我为何爱你,

  非爱不可,就是原因,

  我买不起闪亮的马车,

  我办不了豪华的婚礼,

  但脚踏车后座上的你,

  笑容依旧甜蜜。

  金妮也哼起那首歌,嗤嗤地偷笑,想象着客人寒酸的婚礼,伴着口琴吹奏的结婚进行曲,新郎新娘交换了狗尾草编的戒指,走出一条弄堂,骑着一辆吱吱作响的脚踏车,奔往日落的方向。

  不知不觉,两人靠在旅行者的椅背上,注视着他手中的口琴。

  太阳就要落山了,像颗橘子,柔和的颜色在银亮的琴面上泛出金光,晃人眼睛。

  “你说会有姑娘愿意嫁给到大排档度蜜月的人吗?”哈利轻声问。

  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金妮细心思考,突然想起了爸爸,想起几年前,也是在一个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刻,爸爸搂着妈妈的腰,坐在番茄地旁边的木头椅子上,番茄长势喜人,菜园里好像种满了夕阳,那一刻,爸爸说了金妮听到过最浪漫的一句话。

  “谁也不怕没人爱,破锅自有破锅盖。”她引用爸爸的绝句。

  音乐戛然而止,吹口琴的旅客转过脸来看着他的观众,布满胡茬的笑容上镀着一层夕阳。

  “你爸爸是聪明人。”

  金妮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着,假装继续勤奋地擦玻璃。

  客人的视线扫过两人的脸庞,停在哈利的额头上,哈利下意识一低头,让发迹滑落,盖住上面的伤疤。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可以叫我莱姆斯。”客人问哈利。

  “我叫纳威……纳威•洛夫古德,先生。”

  莱姆斯上下打量哈利,好像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他盯着那缕试图掩盖真相的头发,试探地说道:“纳威,很高兴认识你……可以问问你的额头怎么受的伤吗?”

  他的问题让两个人都很紧张,金妮抢着说:“他小时候从楼梯上摔的,是吧,纳威。”

  “是啊,总有点小病小灾。”

  “就说我吧,去年夏天从扫帚上摔下来,膝盖上就有疤。”

  “伤疤谁没有,一点都不稀罕。”

  “对对对,我爸说了,大人的伤更多,还都在心上。”

  两个人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完全不给莱姆斯追问的余地。莱姆斯可能也觉得问的问题有点尴尬,笑着解释说:

  “你跟我一位老朋友挺像……介意陪我聊聊天吗?咱们几个。”他冲金妮也点点头。

  既然顾客是上帝,那么陪上帝说话肯定是比擦玻璃更有意义的工作,于是两人坐下来,随意地聊着。他们谈起莱姆斯的口琴,他说那是家传的,从爷爷的爷爷那里,和技艺一起传下来,每一个继承人名字的缩写都会出现在一面,他爱人的缩写会出现在正对的另一面,刻上名字的一对,永远幸福。金妮拿过莱姆斯的口琴,在他名字缩写RJL的对面,有两个浅浅的字母——NT,不一样的是,其他的字母都被金色粉饰过,这两个还仅仅是道划痕。金妮的八卦开关启动,不停追问NT的故事,莱姆斯守口如瓶,坚持说那是诺曼底一种叫塔芒贝尔的奶酪的缩写,他最喜欢吃了。

  真不会说谎,谁会为了奶酪的名字脸红!好啊好啊,你就和奶酪过一辈子吧!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金妮,恶毒地诅咒。

  为了转移话题,莱姆斯谈起了吹口琴的技巧,还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下了几首简单的谱子。经过听众们的强烈要求,他又吹起了刚才那首小曲,古旧的口琴吹着过时的歌,贫穷的人们坐着寒酸的车,一切都是这么协调,随太阳一起向山的另一边跑去。

  天色越来越暗,莱姆斯越来越不安,他停止演奏,第八次问了那个问题。

  “几点到?会不会太晚?”

  “像骑士这种巴士,向来有点随便,不过照现在看不会太晚。您有急事要办?”

  听了金妮的话,莱姆斯摇摇头,说没有什么急事,不过是饿了,希望金妮拿些吃的过来。

  “请给我最便宜的那种小麦面包,十个西可的分量。”

  这奇怪的要求吓了金妮一跳,十个西可的面包加在一起至少也有二十磅,不论是一餐吃光还是打包带走都是不可理喻的,而且骑士的面包,无论大小还是硬度,都更接近于一块板砖,绝不是什么让人想大快朵颐的美味。

  但她还是照客人的意思办了,将三大托盘的面包摆在客人面前,瞪大眼睛看他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哈利紧张地抓住托盘边缘,生怕莱姆斯一时激动的连它也吞下去。

  最后一点面包屑也进了客人的嘴里,客人安心地靠回椅背上,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搜了搜口袋,掏出一把银币,递到金妮和哈利面前。两个人不知所措地摇摇头,谁也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吧,优秀的将军拿勋章,优秀的侍者拿小费。”

  将军和侍者不同,但是拿勋章和拿小费,愉快的心情总是一样的。虽然让一位满身补丁的客人破费实在有点不忍,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两个人倒是很好意思伸手。

  “你们记得,这些西可今晚都要带在身上,银子可以驱灾避祸。”莱姆斯严肃地说。

  头一次有人对付出的小费提这样的忠告,金妮和哈利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收拾起桌上的托盘,走进水房。

  “莱姆斯的胃里肯定有一个史蒂芬。”金妮收拾起打扫的用具。

  “他刚才小声说了句奇怪的话,听见了吗?”哈利把托盘放进水槽里刷洗。

  “说的什么?”

  “他说‘没事的,莱姆斯,你决不会伤害他们。’”

  “谁们?”

  “不知道,怪怪的。”

  两个人收拾着水房,很快忘了莱姆斯的奇怪之处,一心想着明天到卢娜那里,头顶上会有一片解放区的蓝天,会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人意淫到极致便开始吟呓,金妮正是如此。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即将翻身的农奴唱起了歌。

  “望天,发呆,睡懒觉。”哈里也很配合

  “从明天起,多吃火腿和牛排。”

  “卢娜家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春暖花……”

  金妮的花还没开,一片黑暗骤然降临,突如其来的翻腾把她抛向了天花板!骑士在剧烈地振颤,好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周围一切都离开了本该在的位置,随着巴士的跳跃翩飞。鸡蛋打碎在玻璃上,牛奶洒满储藏室,锅碗瓢盆散落一地。

  “厄恩——森么了——”金妮口齿不清地大喊,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骑士不愿意再往前走,怎么踩油门都没用!”

  “那就踩刹车!”

  厄恩听了哈利的建议,猛踩一脚刹车,车轮发出濒死的尖叫,顶灯、地灯纷纷爆裂,玻璃木屑雨点般打在五个人身上。刺耳的破碎声之后,很久很久,世界才缓缓归于平静。

  “完了……骑士……”

  “疼死了……”

  “金……卢娜!是你吗?头发怎么变短了?”

  “我在这边。”

  “你摸的是我的胡子。”

  莱姆斯用魔杖点燃火光,散落各处的人朝着光的方向靠拢过来,看看窗外,尽是墨色的山峦,参差的草木,离城镇还有段距离,谁也说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莱姆斯不停看表,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

  “刚六点,为什么这么黑……不……不会有月亮,镇静镇静……”他一遍遍低声重复。

  “您不舒服?”斯坦关切地问。

  “不……这种事常有吗?”莱姆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只有一次,那次他也是闹脾气坏在半路上,结果不久前方出现了山崩。”

  厄恩的话让大家忧心忡忡,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莱姆斯站起身来,看看表,说:“我们还有时间,厄恩,你和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家。斯坦,你照顾两个孩子。”

  “我也去,我不是孩子了。”哈利拔出魔杖。

  “也算我一个!”金妮决定凑个热闹。

  “等着,别添乱!”

  厄恩抛下一声吼,和莱姆斯点燃魔杖,一起往黑暗的前方走去。

  “长胡子了不起么?”哈利失意地报怨着。

  “有本事你也长。”金妮探出窗外,看着消失在暮色里的火光,“史莱姆,你们要小心。”

  哈利闷闷不乐的走向车尾:“我去跟史蒂芬聊天。”

  “我也想聊,让我先吧!”金妮不由分说推开他,冲进洗手间,哈利怨恨地在门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金妮点上一节应急蜡烛,和史蒂芬愉快地聊过天,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突然,她指尖冰凉,发现流出来的不是水,是一股寒气。

  她周身淹没在寒冷之中,是那种从骨头深处透出的严寒,一直冷到心里。

  “纳威,看窗户!”

  她听到外面斯坦的惊呼,赶紧看向窗户,只见珍珠色的霜花从四面八方爬上窗子,不一会儿结满整辆巴士,向里面蔓延!

  冷风吹过,蜡烛熄灭,一切沉入黑暗的瞬间,史蒂芬深处发出一种凄厉的哭嚎。

  金妮周身毛孔同时放大,一头撞到门上,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拧开门把,屋外也是一团黑,斯坦的魔杖熄灭了,什么也看不清,隐隐的,只见车头有团破败的东西在飘荡,好像一具吊死在天花板上的尸体。

  “谁!”金妮用尖叫壮胆,后退中踩到了什么人,她慌乱地伏到地板上,推起同伴,扯着他的衣领一起后退。

  破败的东西越来越近,带着绝对零度逼视着金妮。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感到自己被残忍的目光割伤,惶恐地抓起手边够得到的任何东西狠狠丢过去。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她所做的一切丝毫不能阻止黑影前行,绝望越靠越近,她再也拖不动同伴,跪倒在地板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壹趣妏敩

  恍惚中,她看见无数张讽刺的笑脸,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炸裂:

  你谁也救不了。

  我谁也救不了……

  她带着这个念头向黑暗最深远的地方下沉,在还未到底之前,一层白色的浓雾拉住了她的胳膊,暖洋洋的,向身体里渗透,带来一点光亮。

  我谁也救不了……没关系……还有别人……连我一起拯救……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HP]和玛丽苏开玩笑更新,第 52 章 口琴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