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祂看不见周围。
但能感觉到阻挡在四面八方的高墙。
墙壁冷硬、坚固,高得没有边沿,长得没有尽头,蜿蜒回环,错综复杂,组成了没有始终的迷宫。
在高墙围拢的空间里,堆满沉甸甸的黑暗,还有冷冰冰的寂静。
祂摸着墙面昏昏沉沉走了很久,混沌一团的思绪用了好长时间一点点沉淀下来。
稍微有了一些思考能力之后,祂首先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我是谁?
答案立即自动显现:我是阿珂尔玛琳。
祂又想到了第二个问题。
我在哪?
答案又及时出现:我无处不在。
祂还没弄明白这个答案的意思,第三个问题就随之赶来:我要做什么?
答案是:无所不能。
祂将这三个答案连起来,得到了:我是阿珂尔玛琳,我无处不在,我无所不能。
听起来无可挑剔,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可惜祂说不上来。
祂摸着高墙继续在黑暗里漫游,一路上,感到周围有许多像自己一样的不知什么东西,也在漫无目的地飘忽游走。
祂试着与祂们交流,得到的反馈几乎全是:我是阿珂尔玛琳,我无处不在,我无所不能。
祂把这句话重复了成百上千次,还是搞不太懂。
不过,祂从中得到了一点灵感的火花。
既然无所不能,那也能对这东西做点什么吧?
祂拍了拍面前的高墙,不太确定能把它怎么样,考虑了半天也没什么好想法,索性在上面又敲又划。
墙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唧——嗒嗒嗒嗒……
这声音令祂不舒服,不过比没完没了的寂静要好那么一点。
祂坚持不懈地捣鼓着,渐渐地,弄出了点不算太糟的节奏。
唧——嗒,唧——嗒,唧——唧——嗒嗒,嗒嗒嗒……
嗒嗒……
对着高墙折腾了半天,祂发现身边多了一位听众。
虽然看不清那位听众的样子,但祂能感到对方伴着刚才的节奏,在黑暗里颠动摇摆。
祂停下演奏,转向那个听众:你也是阿珂尔玛琳?
那位的舞步又持续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停下来回应:
是……不,不是……也许是……可是……
听众不断地更改答案,十二次之后终于拿准了主意。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在一旁等了半天的祂,听了这话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祂也觉得自己貌似不是阿珂尔玛琳,而是别的谁或什么,祂也不想无处不在无所不能,那似乎挺累的,祂想干点没这么庞大,比较渺小,比较实在的事,比如……
比如……
祂什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祂冥思苦想的时候,有个词闪了一下。
吉他。
这词是从那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祂那跑出来的。
祂对着这个词愣了半天:
吉他?吉他什么意思?
对方也一个劲发呆,好久才回答:
不知道,刚才听你唧——嗒嗒嗒……忽然就想到吉他,可能是个什么很好的东西……
巧了,祂也一听就觉得那玩意不错,估计比这破地方的所有东西都强。
去找找吧,兴许找得到。祂说。
好主意。
祂们结伴而行,摸着高墙前进,一路上轻声念叨着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词。
吉他,吉他,吉他……
走了很久很久,周围依然如故,黑暗无边,寂寂无声。
高墙平整光滑,散发着凉气,没有丝毫改变。
“我是阿珂尔玛琳,我无处不在,我无所不能”——这句话又在祂的意识里清晰起来,越来越膨胀,把其他念头全挤到一边,反复告诫祂,吉他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就此停下,认真做一个阿珂尔玛琳。
祂尝试着对这个想法进行辩驳,可绞尽脑汁,硬是想不知道什么更好的点子。
在这时——
唰。
祂感到墙面上有个接触起来不一样的地方。
祂们往回退了一点,上下左右摸了好几遍,探到一片古怪的东西。
那是几道细细密密的裂痕,微不足道,如同一小团黏在墙上的游丝。
可它是方圆不知多少里内唯一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吉他吗?
祂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祂。
后者也很纳闷,凑近裂痕,研究了半天。
裂痕纵横交错,把墙面割裂成许多小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祂从那些格子上一一摸过,产生了一种想往里面填上点什么的冲动。
四……九……二……
你在干什么?这到底是不是吉他?
不是吉他,这是……这是……数……数独?
不知道是什么的祂莫名编造出来的新词让祂头晕脑胀,祂干脆自己上前摸索,弄个明白。
祂沿着裂痕的走向细细品味。
这里好像有三条边……这里摸着圆圆的,是个圈……一条好长好长的细线……
它不断感受着裂痕中的图形,细密的缝隙里,似乎渗透着来自深处的耳语,轻声把一个新的想法传递给祂。
彼豆……这不是数独,是彼豆。
祂也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祂弄得找不着北。
祂们费尽力气,想给对方解释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但最终徒劳无功。
因为祂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
乱七八糟地解释了一会儿,祂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不是由于失去耐心,而是祂们又听到陌生的词汇远远传来。
某一方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迅速接近,它一边疾驰一边声声呼唤:
伯莎……伯莎……
另一边黑暗中,还有一样东西也朝这边袭来,它一次又一次重复同一个声音:
罗南……罗南……
祂和不知是什么的祂愣在原地,听着两边的声音越来越近。
凝固的空间掀起一阵急流,两团黑影从祂俩身旁掠过,用尽力气,撞上了墙壁的裂痕。
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撞墙的东西被狠狠弹开,马上又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祂们不停冲击裂痕,不停说出那两个词。
站在一旁的祂,为此感到惊讶,这难道才是对待高墙的正确姿势?祂们撞过多少次,才在墙上留下那一点点痕迹?
不知是什么的祂趁着一次撞击的间隙问撞墙的两个:
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个又撞了几下,才察觉旁边两名观众,稍微停了下来。
在找伯莎……
找罗南……
伯莎和罗南是什么?
是……是……
不知道……
那为什么一直说这两个词?
不说会忘。
一经提醒,祂想起来,刚才谈论什么来着?
那两个新鲜词正以最快的速度从祂的认知里悄悄溜走,到了意识的边缘,就要消失不见。
祂赶紧跳起来追赶,好不容易抓住它们的尾巴尖,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两个词抓回来。
祂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祂提出建议:
我们也来撞墙,撞的时候,你记住吉他,我记住彼豆。
好。
四个祂各自念着与墙内世界格格不入的怪词,轮流朝着裂痕发起冲击。
这比在黑暗里傻呆着有些意思,每一次撞击都可以期待墙上的裂痕变得更大,每一次被弹出都不知会落到什么地方,每一次喊出自己负责的那个词语都觉得离它更近了一点,每一次听到另一个祂喊出另外的词就觉得多了解了一些什么。
不过,一段时间过去,祂开始觉得周围不对劲,总感到空间越来越小,压力越来越大。
祂暂时停下,观察周围,发现一大群阿珂尔玛琳从其他地方靠拢过来。
祂们四个被包围了。
你们也一起撞吗?祂问。
伯莎注意到这种情况,惊慌起来:
来了,又来了,逃,快逃。
罗南也十分紧张。
快离开,离开!
为什么要逃?
会忘记,会忘记!会被关进最黑最黑的地方!
会变成阿珂尔玛琳!
伯莎和罗南仓惶而走,一大帮阿珂尔玛琳追了上去。
余下的一帮,盯上了彼豆和吉他。
我们也逃吧。
彼豆对吉他说。
祂们躲过那些阿珂尔玛琳,在高墙之间的甬道里没头没脑地冲刺,遇到弯道就转,见到岔路就上,跑着跑着,拐入一条死胡同里。
祂们撞到墙上才知道前路已断,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阿珂尔玛琳堵住了去路,黑压压地一拥而上,以山崩之势发起进攻,塌方般砸在祂们身上,用难以承受的力量没命撕扯,要把祂们好不容易记住的彼豆和吉他从身体里拽走,让祂们变成彻头彻尾的阿珂尔玛琳。
可祂们不愿意,祂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当阿珂尔玛琳。
记住彼豆的祂凶猛地翻滚、冲撞,记住吉他的祂奋力扭动、挣扎,祂们甚至揪住其中一个松松散散的阿珂尔玛琳,把祂弄碎成好几块,可还是突破不了越聚越多的黑暗。
记住彼豆的祂感到自己被挤压到墙根之下,就快忘了想要记住的东西,跟高墙融为一体。
祂拼了命地呼喊那个词,不让祂们把它夺走,仿佛那是祂的生命。
彼豆……彼豆……彼豆……不能忘了彼豆……阿珂尔……阿珂尔彼豆……玛琳……彼豆玛琳……阿珂尔玛……
不!不!不!彼豆彼豆彼豆彼豆彼豆!
“金妮!”
被绝望吞噬前,祂听到一个真真正正的声音发出呼喊,不是黑暗中那种应付了事,毫无力量的半成品,而是由一个人,从实实在在的身体中发出的活生生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就犹如看到来自遥远世界的光明。
祂还没来得及吃惊,那声音又响了,继而祂眼前真的划过一道光芒,把黑暗劈成两半。
有人握住她的手,温柔滚烫,把她从黑暗中一把扯了出来。
她看到脑海里的世界震颤着归位,已经忘记的一切全都回想起来。
霍格沃茨、三强杯、第三个项目、禁林、田野、星辰、三百六十五个故事、羽毛笔、黑色笔记、家人、朋友……还有最最重要的——
金妮芙拉·莫丽·韦斯莱。
我叫金妮芙拉·莫丽·韦斯莱。
金妮是我的名字,我这一生就只有这么一个名字。
她想大声说出这句话,可对面着握住她手的那个人,却说出了另外一个名字。
“卢娜!”
卢娜紧紧握住金妮的手作为回应,迅速转身,挥舞她弯曲的魔杖再次划破黑暗,从中拽出另一个人。
是哈利。
他们面对面站着,大口喘着粗气,周围还是那么黑暗,他们却能清清楚楚看到高墙,看到彼此,看到那些纠结成一团,扭曲拥挤的影子。
“跟我走。”
卢娜洞悉一切,带领他们在迷宫之间灵活穿梭,纵然高墙百般变化,她依旧能准确地找到要去的方向。
金妮紧紧追随着卢娜的脚步,但没过多久,就变得力不从心,她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心脏跳动,肺叶起伏都感受不到,唯有背部的疼痛再度清晰传来,一浪接一浪,蔓延全身。
她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只希望撑到最后,不成为同伴的负担。
可身后传来阵阵寒意与压迫感,让她痛苦倍增,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一点点夺取着她身上的温度与力量。
她再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明亮的人影映照在眼中。
阿珂尔玛琳出现了,不是那些虚幻的黑影,而是光彩夺目拥有零与无限的本人。
祂身姿优雅,神态从容,不疾不徐,始终跟随在竭力奔跑的三个人身后,若即若离。
金妮慌乱极了,明知阿珂尔玛琳想看的就是她的恐惧,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再次回头,阿珂尔已从身后消失。
金妮敏锐地察觉到,祂会在任何一个时刻突然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要令她失声尖叫。
此情此景让金妮感觉像是被上百只摄魂怪重重包围,她从未如此渴望召唤自己的守护神。
可她无法使用魔法,哪怕精神集中到顶点,还是一点魔力的流动也感觉不到。
她记得三百六十五条基本咒语,成百上千的衍生咒语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可这些现在对她来说与胡言乱语没有两样,这副笨拙而沉重的身体,衰弱而疲惫的精神,已经无法再将魔咒化作奇迹。
金妮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握紧拳头,默念守护神咒,一遍又一遍,达到了疯狂的地步。
奇怪的是,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句子:
很久很久以前……
不要吵,不要走神!金妮命令自己的大脑。
脑子却一点不听使唤,还是让无用的语句不受限制地冒出来:
天上的星星还触手可及的时候……
那不是咒语!
月亮和人一样,生活在大地上……
她狠狠敲打自己的头部,脑子里的声音反而更加响亮。
月亮用自己的光挽住星星的光……
高速奔跑中,阿珂尔玛琳的脸从金妮眼角的余光中一闪而过,她从高墙中探出头来,不声不响,直勾勾看着金妮,露出诡谲的笑容。
金妮无法呼吸了,她捂住嘴巴,不让喉咙里的惊叫声爆发出来。
她被恐惧逼到墙角,那个故事还是事不关己一样,一个劲往外跑:
月亮却留在原地,看着遥远的星空,伸出手,踮起脚尖,向着星星……
一只手从地上伸出来拉住金妮的脚踝,把她摔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金妮眼前金星肆虐,脑海中的故事依旧不可理喻地进行: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月亮会再次和星星相会……
金妮感到卢娜和哈利跑回身边拉她,可她丝毫用不上力气,只能呼吸沉重地躺在地上,仰面看着阿珂尔玛琳的脸从头顶上空倒悬下来。
找到你了。阿珂尔用无声的口型宣告。
金妮想对同伴大喊“离开”,脱口而出的却是:
“月亮将不再只是月亮,还将成为一颗有属于自己味道的星星。”
卢娜和哈利愣了一下,金妮已经顾不上这些,她看着阿珂尔玛琳从上空迫近,在绝望中毫无意识地迎来故事的最后一句:
“而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道银光从金妮身上分裂出来,朝着上空直冲而出,遮蔽了那张狞笑的脸,将阿珂尔玛琳整个笼罩起来。
金妮听到愤怒的吼声,下一秒,她的力气又回来了,她从地上跳起来,借着光芒的掩护,和同伴们从阿珂尔玛琳身边远远逃遁。
他们回到有着裂痕的那道墙壁前。
卢娜举起手中的魔杖,让一道咒语刺入裂缝,薄薄一道金光,竟在上面凿出了一道狭窄的缺口。
缺口外面仍是浓重的黑,但在不远的地方能看见一道慢慢愈合的光。
一股强如飓风的力量阻挡在缺口前面,把三人狠狠推开,几乎寸步难行。
卢娜及时扒住缺口,用力稳住身体,来回看了看两个同伴,目光落在哈利身上。
她抓住哈利的肩膀,用力将他拉到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叮咛:
“回去之后立刻带金妮离开学校,去利物浦找一位华尔脱·密蒂先生。金妮不能使用魔法了,你一定要陪着她。”
她不等回应,便将他推入缺口,回身又拉住金妮。
刹那间,金妮敏锐地察觉卢娜的异样,反手抓住她的手臂,睁大眼睛,痛苦地盯着卢娜。
卢娜也望着金妮,一动不动。
金妮抓的更紧了。
“你要去哪?”
“哪都不去。”
“别骗我!”
卢娜深吸了一口气,眨眨眼,露出了惯常的那种做梦般的笑容,看起来就和她们在奥利凡德先生的柜台前初次相遇时一模一样。就好像马上要说:你们的同步率真高啊。
金妮又听到了那个朦朦胧胧,清晨朝雾般的声音,仿佛在讲一个刚刚听来的笑话,又像是在介绍那些自己最最钟爱的神秘生物。
“金妮,知道吗,我有很多事情都不相信,我不相信人们能永远幸福的在一起,我不相信正义必胜,我不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相信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就能战胜一切……”
她停下来,专注地望了金妮几秒,然后用很轻很轻,却可以击穿世上一切高墙的声音告诉金妮:
“但我相信弯角鼾兽,还有你。”
话音刚落,卢娜挣脱了金妮颤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量,把她推向光芒。
金妮在黑暗中旋转、漂浮,听见卢娜最后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写出第三百六十六条咒语,找到二月二十九日属于彼豆的魔法。”
然后,她穿越了那道光,逃出阿珂尔玛琳瞳孔上即将痊愈的伤口,回到真实的世界上。
而卢娜,则留在阿珂尔玛琳的心中,高墙之内的迷宫里,独自面对着恢复如初的墙壁。
有人走到她身后,发出一声冷笑。
“你是没来得及跑掉,还是想留下拖延时间?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救了谁是吗,实话说,我不在乎,不论是她还是那个Kether,在我得到田野之后都只是些废弃物。你把他们放出去,反倒合了我的意呢。”
卢娜没有回话,转过身,延续着刚才面对金妮时的笑容,看了阿珂尔玛琳一眼,缓缓走到她面前,毫无道理地在地上蹲下,脑袋埋在膝盖上,缩成一团。
阿珂尔玛琳莫名其妙地看着卢娜,满脸嘲讽地挑起眉毛。
“这是你家祖传的求饶姿势?”
卢娜没有反应,口中念念有词。
阿珂尔玛琳不耐烦地欠了欠身子,想听听对方到底说的是什么可笑的自创咒语,结果传到耳中的只是几个普通的数字。
“四、三、二、一……”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张口还想再奚落一番,突然,卢娜像枚压缩到底的弹簧一样蹦起来,额头狠狠撞在阿珂尔玛琳的下巴上,让一句新鲜出炉的绝妙双关语,被两排牙齿咬得粉碎。
阿珂尔向后远远飞了出去。
“K·O!”
卢娜大喊一声,拔腿就跑,猛地越过摔蒙了的阿珂尔玛琳头顶,消失在拐角。
沉寂片刻,阿珂尔的怒吼震动了迷宫的每个角落。
无数暗影冲上来追赶卢娜,每一道都像凌厉的鞭子一样,带着尖利的风声朝她抽打过去。
卢娜敏捷地躲过接连不断的攻击,眼看前方地板上冒出一片影子截住去路,她指着影子大喊一声:
“你就是伯莎·乔金斯!”
影子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停滞在空中。
她侧身躲过,又指着另外一片追上来的影子说:m.sxynkj.ċöm
“你就是罗南。”
她继续接连公布了好几个影子的真名实姓,那些被指到的黑影,大部分无动于衷,有几个却安静下来,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放弃了追击卢娜,转而阻拦其祂影子。
卢娜不顾一切地奔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个有妈妈在等待的地方。
额头上的Daath为她指明方向,也为她照亮那些沉没在黑影背后曾真实存在的人。
小天狼星·布莱克!卢娜朝一道影子发出呼唤。
那道影子为她扫清了前方的障碍。
小矮星·彼得!
那道影子替她挡住了身后的袭击。
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
那道影子陪着她一起跑了很远很远。
最后,她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阻挡在面前,气势汹汹地铺满整个墙面。
她在黑影前站住,眼看它扩长变大,像乌云一样铺盖而来,像死神一样俯瞰着自己,却丝毫不感畏惧。
卢娜对它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
“世上总有人没法忘了自己是谁,尊敬的邓布利多校长。”
黑影迟疑片刻,最终让开了道路。
卢娜朝他行下隆重一礼,转身向着远方一处微弱的光点继续奔跑。
黑暗中的某个角落,一间亮堂堂的厨房正越缩越小。
呆在厨房里的普洛塞比娜抱紧手中的白色年鉴,小心翼翼挪了挪脚步,又有两块白色金纹的瓷砖消失了,厨房快要没了落脚的地方。
好在,她终于听见脚步声,门开了,日思夜想的女儿跑进来。
“妈妈,走吧。”
普洛赛比娜望着女儿脸上的笑容,确信她已经做出了一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道别,她真的为她感到骄傲。
她把那本白色的年鉴翻开到第一页,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呈现了卢娜一生的故事。
普洛塞比娜珍惜地摸着每页纸张。
“你的字怎么变了?”
卢娜笑着,没有回答,也伸出手,放到年鉴上。
她找了许久的那条路,黎明的山巅上没有,黄昏的峡谷里没有,风雨中的废墟里没有,月光下的墓园里没有,原来一直在她家的厨房里。
现在她要走上这条路了,却有一种如果找不到这条路该有多好的心情。
妈妈当年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普洛塞比娜似乎看得出卢娜心里的想法,她握住女儿的手,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害怕,我的小疯子,别害怕。”
然后,她也双目紧闭,两人一同抬起紧握的双手,在空中画下彼豆的符号。
“我把此生的一切给你,只愿你把我的路给我。”
卢娜的故事得到了认可,从第一个字开始,一个接一个,被年鉴收下了,当最后一个标点也纸上消失的一刹那,千万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年鉴犹如没有结尾般,一页页疯狂翻过,在书页掀起的大风里,一道本不该存在的大门,跨越宇宙为她们打开,两人进入其中,永远离开了那片黑暗。
她们来到一座并不存在的图书馆中。
透过里面封尘多年的光线,卢娜看着一排排黑压压的书架通向世界尽头,它们迷人而奇妙,从彩色玻璃穹顶斜射进来的光,照亮了书脊上的每一个字。
有三个词,刻印在每一本书的底边上。
善待。相信。完成。
这三个词将陪伴卢娜度过永恒的岁月。
在踏入图书馆的第一瞬间,她们就忘了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以及在从前那个世界上有关自己的一切。
她们知道的唯有自己是这座图书馆的一部分,以及接下来要做什么。
卢娜和普洛塞比娜都一言不发,走过坐在桌边寥寥可数的人们,没有谁抬头看她们,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埋首书中,写下一行又一行故事。
她们走到一张桌前,面对面坐下,桌上放着纸张和笔墨。
卢娜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句子。
很久很久以前……
这短短一句话,只是一个无尽旅程的开始,在这趟旅途中,只有书写,只有文字,只有故事。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奔跑不会再有了,夜幕中香气四溢的晚餐不会再有了,落雪的日子里她不会再去堆一个形状古怪的雪人,多雾的清晨也不能再从洒满露水的草地上赤脚走过,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人哀求着向她讨上课的笔记,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人和她一起期待暑假的开始,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人握着她的手等待太阳升起……
在这以后,数不清的日子里,卢娜和躲猫猫社里的所有人一样,一直在书写,从未停笔。
她用全部时间一心一意地相信,不论失去什么,这么做都是值得的。
因为故事必须完成。
因为有朝一日,有个人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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