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维莎也叫一尺船,是种用杏子提取的烈酒,最低也有五十三度。据说寒冷地带的壮汉特别偏爱它。他们把这种酒倒进小玻璃杯里,一樽一樽列出一尺,大概十二三樽,每樽至少两品特。能一口气喝掉一尺的人极为罕见,每次出现这样的奇人,大家都把他当成英雄膜拜,并冠以“一尺海”的美称。
巴希达基本上每隔一周都会弄箱斯诺维莎,每箱大概一百二十多尺,没人知道这些酒最后到哪去了,也没人在乎。
金妮同样不在乎这些酒的去向,她现在只想坐下来好好歇歇。黑暗中的旅途持续得太久了,她一直举在空中的胳膊完全失去了知觉。
疲劳和急躁诱使金妮胡思乱想,她总结了之前十二年的经历,得出了这么一条结论:
我的人生每隔十分钟就会遇到一次不幸!
这条真理使金妮顿时痛不欲生,突然不想再前进一步。
巴希达•巴沙特……秋和阿不福思都不愿去的地方,也决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我……搞不好再欠下一笔外债,我这辈子也就交待在霍格莫德了……我在这打五十年零工,然后死了,他们在我的墓碑上刻下一句:金妮•韦斯莱在此长眠,她为霍格莫德洗盘子事业奋斗终身,然后随随便便把我埋了……
她刚想大喊大叫一番以示抗议,前方就出现了一点亮光分散了她的注意。
黑暗中传来钟表的滴答声,光点随着时间的节奏跳动了一下,瞬间无限扩大,一片跳跃的绿色在金妮眼前蔓延,吞噬了黑暗,吞噬了寂静,吞噬了可怕的人生定律,绿色无穷无尽,似乎包含了世间一切,唯独没有不幸这种恐怖的东西。
金妮手腕一抖,浮在空中的木箱坠落下来,掉在地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她正站在茫茫草海之中,被水波似的草叶包围。
她四下寻找,为她引路的少女正在不远处,像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汁,一点点消散在强烈的光里。
“到了?”金妮问。
女孩点点头,珍珠色的手指指着前方,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在她所指的地方,草海深处有一座小房子。
金妮不知身在何处,四野望去,除了天空、草地、小木屋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她拨开草丛,来到木屋前。
木屋破败,屋旁是一颗茂盛的老橡树,一圈白色栅栏环抱着一小片土地,栅栏外挂下一条长长的黄丝带,金灿灿的,一端在风里悠闲地飘扬,另一端绑在橡树最高的枝丫上。金妮好奇地拉了拉黄丝带,满树的橡果哗啦啦作响。
“您好!我是猪头酒吧来送货的!您订了一箱斯诺……什么酒!”
天空中刮来的风把金妮的声音吹散了,没有人应门,白色栅栏自己徐徐打开。
金妮吓得后退几步,踌躇不前,想起了从前听到的吃人房子的故事。
栅栏等得有点不耐烦,发出了吱吱咯咯的抱怨。
想着自己身上的债,金妮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反复念着“什么都不想是通关的最好方法”,毅然决然举着箱子踏上了木屋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台阶。
正门也知趣地自动让路,金妮两三步冲进屋里,放下装满酒瓶的木箱,大喊:
“您订的东西来了,请签收!”
四下了无人声,只有一座老座钟滴答作响。
屋里窗帘紧闭,密不透光,地板上点着各色蜡烛。周围的布置和阿不福思的风格截然相反,零乱却精致繁复。
各式钟表挂满四壁,各种怀表象星星一样从天花板上垂下,红、黄、蓝、绿、白五色丝带装饰着它们。雕刻着希腊神话的五斗橱上摆满了装着彩砂的沙漏,屋子里到处是厚重的古书,随意堆在地上,堆成几座小山,摇摇欲坠直至天花板,较矮的一摞上搁着一架诗琴和散发出罗勒香味的纸张,梨花木的大桌子上摆着一方小象框,中央有一盏银树杈油灯,主干与十一根分枝上分别刻着金妮从没见过的文字。
银树杈烛台旁边,一本通体纯白的书引起了金妮的注意,把她的记忆带回八月末在卢娜家里度过的那个晚上。
“年鉴?”
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翻开了雪白的封皮。这回,扉页上除了写着EVIL和GOD这两个巨大的单词外,下方还有一段手写的小字。
昏暗的烛光让金妮眼睛酸涩,她掀起沉重的窗帘,打开窗户,让阵阵草绿色的南风吹进屋来,就着和煦的阳光,她听到了书页在穿堂风下颤抖的声音,然后默默地读出了年鉴上的一段小字。
我写这本书,只是为了你们——声音不被倾听的人与笑容不被看到的人。我一直注视着你们,我一直守候在这里。我会将我们被遗忘在各个角落的意义细心思索。我相信,在某处失去的的东西,最终将会归来,尽管有时候出乎我们的意料。
不要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世界末日的来临。
不要忘记,我们来自光与神祇。
——G•梅佐凡提
金妮还没搞明白上边说的什么意思,后脑勺上就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隐隐作痛,一只手粗暴地将年鉴从金妮手里夺走。
“教育部禁止体罚学生,依我说欠扁的除外。”
巴希达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金妮身后,她合上窗帘,把那本年鉴拿在手里,用手帕小心的擦拭着封皮,好像金妮在上边沾染了什么致命的病菌。
“不就看了看,至于这么狠么……”
这句话又招来巴希达一掌。
“抱歉,以前在霍格沃茨当教授的时候打习惯了,改不了。”巴希达的口气听起来可一点也不想改。
金妮惊奇地打量这个霍格沃茨前教授,暗自庆幸自己在她退休之后才入学。
巴希达个子矮小,比金妮高不了多少,但身上那股霸气,比麦格教授还有过之无不及。她应该也年纪一大把了,后背弓得厉害,皮肤沟壑纵横,但头发仍然黑亮,五官依旧挺拔,从那沙哑的声音也听得出,她年轻时比现在不知还要严厉多少倍。
巴希达身穿最传统的黑色长袍,袖口紧收,裙摆宽大,用料非常厚实,要是在炎热的夏天,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会汗流浃背。她的发型是唯一有趣的地方,后边梳得像道证明题一样严谨,前边却像论述题般开放。那道刘海,蓬蓬松松流向右边,将眉眼严严实实遮住,很有点非主流的意味。
“坐那!”巴希达个子不大,手掌却很宽厚,她粗壮的食指戳向桌边的椅子,毫不客气地发布命令,金妮不敢不从。
她老老实实坐下,想伸手摸摸桌上的小像框,还没碰到个边,又被巴希达一掌打开。
“什么都别碰,老实呆着。”巴希达双手叉腰,碉堡一般耸立,“那老不死的叫你来的?”
“是的,巴……巴沙特夫人。”
“我该给你多少钱?”
“二十加隆,巴沙特夫人。”
“我去拿给你,还有,别叫我巴沙特夫人。”
巴希达丢下一个让人受尽折磨的眼神,举起酒箱,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去了。
金妮轻轻吐了口气,冲着巴希达的背影狠狠扮了个鬼脸。
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想发现点更有趣的东西,最终目光又回到面前的桌子,盯着刚才那幅小像框。
像框里是个年轻男子,属于让年纪稍大的女孩能欢声尖叫的偶像派,黄金与玉石雕琢的面容即便在午夜也熠熠生辉。但他的神情却让金妮感到害怕。
他有一副战争年代的神情,战争年代每个人都是一副那样的神情。过度思虑而使脸颊深陷,因为疯狂眼睛发热泛红,每时每刻都走在阴谋与绝杀的边缘。在那个时代,有同一副面孔的人们互相杀戮,互相埋葬,不知杀了别人还是杀了自己。
金妮想起了历史书上的某幅插图,战后的废墟上尸体遍地,镜头最近处一个孩子的脸孔还清晰可见,挣扎着瞪圆了眼睛,像两个黑洞,似乎要把照片外的人也吸进那个世界里一样。
她不敢再看象框,把目光转向放在一旁的年鉴,听听还没有巴希达下楼的脚步声,忍不住又伸手翻了起来。
她把年鉴翻到最后,突然愣在那里。
空白的三百六十六页再度出现了,接下去是三百六十七、三百六十八、三百六十九……无论怎么往后翻,都没有终点,页码一个接一个出现,从百到千,成千上万,以至无穷,每一页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在黑暗的房间里,很难看清写的是什么。
金妮不停地翻页,着了魔一般,连巴希达站在她面前也没注意到。
“当我说什么都别碰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什•么•都•别•碰!”
金妮接受教训,赶紧跳开,躲避巴希达的武力制裁。
“别生气,夫人,我可没给您弄脏弄坏,一点也没有。”
巴希达没有兴趣理会她,冷冷的瞪上一眼,扔过去一袋金币。
“好了,回去吧。”
金妮接住钱袋,觉得总算可以交差了,没出什么大意外实在欣慰,心情稍微轻松了点。她本该一走了之,但好奇心作祟,还是指着年鉴问了一句:
“那种书是叫年鉴吧?”
“你认得?”巴希达挑了挑眉毛。
“我听说它们应该只有三百六十五页。”
“没什么好奇怪的。”sxynkj.ċöm
“我奇怪的是为什么有时候会有三百六十六页,三百六十七页,好多好多页,翻也翻不完,上边还写了好多字,比如说……躲猫猫社的社长至今没有找到!这是冷笑话大全不?”
“那是……”
巴希达怔住了,大张着嘴愣了好一会。
“我也不知道。”她最终这么说。
金妮有点失望,向门口走去。
“回来!”
一道魔法越过金妮打中了门的把手,门上的链条瞬间锁了个严严实实。金妮惊讶地回过头,看见巴希达举起了魔杖。
“坐这。”巴希达的口气温和多了,不过金妮还是不敢违抗,恐慌地走回桌边坐下,巴希达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你不想问点其它什么问题?什么都行,我可以告诉你。”
“啊……我没什么特别想问的了……”
“肯定有!别不好意思!”
“真没有!”
“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
金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挖空心思想问题,过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问:“问什么都行?”
“都可以。”
“那……那这小白脸是谁?我看他挺眼熟……”她指着桌上年轻人的照片小声问。
“你就不能问点有意义的吗?”巴希拍案而起,“比如说……这个烛台上的字念什么?”
“哦……这个烛台上的字念什么?”
“啊哈,”巴希达拊掌而笑,对这个问题非常满意,“原来你对这个有兴趣,上边写的是古代魔文,古代魔文是指古时候用来书写咒语的文字,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与不列颠群岛使用相当广泛……”
刚才阴沉的态度一扫而光,巴希达变得明媚起来,仿佛古代魔文是一个发条,拧紧了她脑子里的某根弦,她跑上跑下地从书堆里翻出大量材料,一一摊在金妮面前,看得她眼花缭乱。
巴希达不愧是一位好老师,把漫长沉重的历史掰开揉碎,煎炒烹炸,加上各种调味料,讲解得有滋有味。遗憾的是,金妮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复杂精深的演说从她左耳进去,马上就发现这片大脑不是一个适于居住的地方,又从右耳匆匆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讲解的声音很快和座钟的吟唱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杂音,把金妮赶向了梦境的悬崖。她的眼皮低垂下来,脑袋也随着钟垂摇摆,只是碍于巴希达的威慑才没有打起鼾来。虽然什么也没听进去,金妮还是会随着巴希达的语调及时附和,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说上几句“哦,原来是这样,太神奇了。”
其实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快饿死了……
好几个世纪过去了,宇宙中很多不知名的种族与文明经历了繁荣到毁灭,巴希达课程的尾声依然遥遥无期。在金妮以为宇宙将在此走向毁灭的那一刻,巴希达终于意犹未尽的从书海里游回现实,大力拍着金妮的肩膀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愿意研究这个的不多了,你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我现在不告诉你烛台上写的是什么,但我愿意教你古代魔文,总有一天你会自己翻译出上边的话。”
金妮连忙拒绝:“我能不学吗?”
“什么,你想放弃你的天赋?”巴希达睛天霹雳似地吼道,“你听好了,我们允许孩子自由选择他们的兴趣,但决不许他们半途而废!”
“可……可是我周末要勤工俭学……我……我上有乱七八糟的国家政策,家有工资微薄的爸爸,还有辛苦照顾十二个兄弟姐妹的母亲,我要帮他们分担经济压力!”
“这不是问题,我雇佣你当我的学生,每周你来这里上课,我付你钱。”巴希达说着,还把两枚加隆塞进了金妮手里,“这是预付的定金。”
金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加隆上狠狠咬了一口,连自己的牙齿都不敢相信了。
“哪有这种事?”
“没什么好怀疑的,退休老教师希望找点事做,发挥余热不行吗?”
“行,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告诉我,你愿意学习古代魔文。”
金妮做梦一般,有一种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感觉,她看看金色的加隆,看看巴希达,又看看地板上的书山,终于决定要命不要钱。
“我不愿意!”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拒绝了巴希达,长痛不如短痛。
“我才不乐意关在暗无天日的破屋子里看那些给虫蛀的全是洞的书,学那种给死人说的话!不学,就不学!我得赶紧回去,看现在都几点了!”
“两点二十九分。”巴希达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不紧不慢地抬手指着周围的钟表,那些表针齐刷刷的指向同一个位置,“还不算太晚,对吗?”
“那我也要回去了,秋张让我别呆得太久。”
“她还真是多嘴。不过反正你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巴希达笑起来,“好吧,我不强迫你,但你想学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就等到山无棱天地和吧!金妮默默诅咒。
“临走前送你件礼物,喜欢手表吗?”
“嗯?我也不知道。”巴希达出其不意的改变搞的金妮晕头转向,“我们家都用怀表。”
“我送你一块,把手伸出来。”
金妮不知道巴希达为什么对她这么好,犹犹豫豫地伸过手去,有一点期待即将得到的手表是瑞士产的。
“什么牌子?”
“巴希达牌。”
巴希达说着,猛地按住金妮,拿过一只羽毛笔,在她的手腕上精心画了一块漂亮的手表,时间停留在两点二十九分。
“不带这么玩的!”
金妮好不容易抽回手,用口水涂抹身上的涂鸦,却怎么也擦不掉。壹趣妏敩
“那是防水的。”巴希达对此杰作相当满意,“你走吧。”
屋子里最大的座钟应声打开钟门,巴希达将金妮一把推进去,金妮脚下一空,像是跌进了深渊。
“我在往下掉!”
“没事,掉着掉着就习惯了。”
金妮大呼小叫地自由落体很久,最终降落在阿不福斯客厅里壁炉的平台上,没受一点伤。
她恐慌的坐起来,恐慌地看到阿不福斯和秋在瞪着她,更恐慌的发现窗户外边一片漆黑。
“不是叫你别呆太久吗?咋恁不听话呢?我等了你大半天。”秋张挪过一把椅子,让金妮跳下来。
“那个老太太太难缠了,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
“晚上十点半?”
秋看了看外边的夜色,点点头。
“可刚才在巴希达那还是两点二十九!”
秋张看了看金妮吓白的脸,抿了抿嘴唇,轻声说:
“我其实早就该告诉你……她那永远都是两点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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