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儿冷眼看着金妮身上撕裂的深渊,感到有点好笑。
真是幅悲壮的画面。她幸灾乐祸地想。
策划这些的老东西们,大概还为此流过几滴眼泪吧?不过,等他们发现所做的一切,最终只是用来装点我的故事,现在的悲情,就该像四格漫画一样幽默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翘起嘴角,牵出一丝冷笑,任由星辰字母铺满全身。
璀璨的星海落入水蓝儿眼中,她清楚地看到那些大小不一,笔画随意,嬉笑蹦跳着没有半点规矩的字母,确确实实出自金妮之手。
从她们坐在陋居桌边,她第一次教她写字那会儿直到今天,冒牌货一点长进也没有,就连字母的倾斜角度都和过去没什么两样。这就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田野,你指望这样贫瘠的土壤,长出什么东西呢?
水蓝儿几乎要可怜他们了。
你们这群人费劲千辛万苦,想要的不过是几个名字,拿去好了。
她放走囚困一年的Chesed,又令瞳孔上承载着零与无限的Aqlmarin离开身体融入星辰,乘着巨大的漩涡,随着星光的激流,穿过金妮的伤痕,进入灵魂里的幻景,落入温暖而光辉的尘埃中。
阿珂尔再次起身,从字母回复成原来的样子。
她打量着眼前神秘而辽阔的原野。
柔软蓬松的土壤在她脚下荡漾开一圈圈五彩斑斓的光。
她能感受到这些极细的微粒散发着最最诚挚、友好的热情,殷恳地企盼着她的到来,每一寸土地都迫不及待地等候听取她的心声,只要稍稍动个念头,它们便会不遗余力地去为她创造任何世界,实现任何愿望。
公平地说,这份顺从和忠实很能讨阿珂尔喜欢,不过,眼下她并不打算接受这份好意。
“别自以为是了,收起这点小恩小惠吧。”
她挥手掀起一阵小风,把萦绕身边的纤尘赶跑,身体漂浮到空中,从高处放眼,望着底下浩浩汤汤的尘埃。
这让她想起第一次在巴希达的课堂上,读到的的那篇《珍贵的尘土》。
点名簿打在脸上的耻辱感又爬上阿珂尔心头。
她从来不曾忘记那个时刻。
巴希达·巴沙特必定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要不是她的课程,阿珂尔也不会渐渐明白如何看懂一个故事。
从出生起,阿珂尔玛琳就难以理解一个不以她本人为主人公的故事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那里面的人莫名其妙又徒劳无功地做着数不过来的蠢事,简直让她怒不可遏。
哦,你饥寒交迫,那干嘛不请求我给你一个容身之处?嗯,你被朋友背叛,那就听我的计划反杀一刀。啊,你的爱人死了,我倒是有些办法令他复活。哈,被敌人逼上绝路,需要我把他们都打垮吗?
但是,故事里的人总不照她指示的那样去做,不管她的建议多么光辉正确。
这些白纸上的小字组成的一切匪夷所思,它们弯弯曲曲,环环绕绕,把一件极其轻易可以解决的问题,弄的无比艰难,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恼火。
偏偏冒牌货还一天到晚吵着要别人讲给她听。
为此,她不止一次烧了冒牌货心爱的故事书。
冒牌货找不到它们,急得满屋子团团转时,她才能从那些故事中多少得到点乐趣。
如今不一样了,经过巴希达的指引,她渐渐有点明白了故事之所以为故事的道理。
那些想象中的人们,就跟想象他们的人一样,懦弱又平庸,愚蠢又脆弱,有些看起来还算光鲜亮丽,聪明强劲,但同样捆绑着致命的弱点和可笑的缺陷,而且不论这些家伙如何努力,哪怕是在奔往美好结局的大路上,也还是会接二连三的跌倒、战败、迷茫。
创造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呢?
阿科尔玛琳想通了,是为了好玩。
好玩这件事,简直太重要了。
好玩比伟大更能长长久久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近一年来,她天天扮演着虚构的人物,卖火柴、画叶子、睡在豌豆上,做着一堆一堆蠢事,每天深夜反复抄写那些傻到家的故事,就是为了能弄懂里面的好玩。
唯有接受故事的存在,才能把它们镌刻在心上。
一开始,在她还万分排斥故事的时候,不论抄写的多么用心,多么尽力,故事还是会从她心上消失,但有了巴希达课堂上身临其境的体验,以及斯莱特林众人夜复一夜的表演与朗读,她竟也慢慢接受了那些故事。
她能和金妮一样,通过一本黑色笔记,将它们一笔一划记录在心里。
稍有不同的是,金妮日复一日用欢乐喂养着这些故事,而她用则用的是满怀悲哀。金妮播洒的是自己的血液,而她用的是无数人的泪水。
这两点让阿珂尔深信她才是最终掌控田野的人。
巴希达·巴沙特,你这老掉牙的庸人,你以为自己真的知道开启田野的方法?
你们或许有法子解开那本古老图书中的难题,或许能想明白如何劈开它紧密的书页,从中破译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辅佐我的人,却把它研究得更为透彻。告诉你吧,那书本身只是个摆设,隐藏的真相,只能从它镜子里的倒影中找到,那才是真正有效的方法,是你们这群傻瓜至死也想不到的。
是不是,特里劳妮?
同样身藏一片混沌之中,静心等候吩咐的特里劳妮鼻梁上的巨大眼镜抖动了一下,她用神经质的嗓音激动地回答:
是的,主人。要我动手了吗?
阿珂尔并不着急,她还想再找点乐子。
她能感觉到此时还有亿万个世界在其它空间成形,金妮同时存在于无数个地方,和每一个拥有愿望的人分享快乐。只要阿珂尔愿意,随便要求点什么,也可以简简单单把金妮召唤到身边。可她就是不要弄出动静,她倒要看看,号称包容一切的这块田野,作为她本不该存在的姐姐,金妮到底能不能凭空想起她,有没有那个能耐找到这里?
很久以前,阿珂尔陪她玩过几次捉迷藏,每次金妮都负责找人,而且都能找到。
只不过,阿珂尔也没认真藏就是了。
这回,我没有端坐在沙发上那么明显,你还找得到吗?阿珂尔略带嘲讽地想。
她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更像一个愿望。
于是,金妮凭着那点微弱的联系,抵达了这里。
大地传来蛋壳碎裂的声响,一条狭窄的光路冲出尘埃延伸到水蓝儿面前。
金妮从小路尽头轻快地跑来,像只春天的风筝,无比悠闲。
她看到阿珂尔微笑的脸,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她不像在别的地方那样和世界融为一体?为什么她和阿珂尔还是一分为二的两个部分?
但她的笑容丝毫不减,而且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对阿珂尔充满无法抑制的愤怒。
“干嘛愣在这,为什么不想点高兴的事?”她真诚地问。
阿珂尔拧起眉毛,眼神里充满对失败者的嫌恶。
“别装的像个救世主似的,拜托了。你满足不了我的愿望,那不是几个漂漂亮亮的金粉蛋糕,或者跟玫瑰、狐狸什么的交个朋友,就能满足的。”
“那这些能不能让你满意?”
金妮伸出手,玛丽苏的种子像泉水一样从她掌心冒出,漫过指尖,朝着大地摇摇坠落。
阿珂尔任由无数种子落进尘埃,没有半点心动。
“老实告诉我一件事,”她紧紧盯着金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选你当田野吗?”
“不知道,”金妮笑着摇摇头,周身依旧跳出数不清的耀眼光斑,一颗接一颗向着阿珂尔飞去。
阿珂尔不屑一顾地把星星们弹开。
“那我告诉你。”
“说吧。”
“走近点,看着我。”
金妮看得出来阿珂尔眼睛里危险的光,却对此没有半点畏惧,满心欢喜地靠到近前,几乎靠在了一起。
她俩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对方的脸,像是在照镜子。
而她们一直想要摆脱,却始终无法摆脱的东西,也是镜子。
“金妮。”阿珂尔在金妮双眼深处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自己的眼中也有金妮。“告诉你答案吧。”
金妮认真点了点头。
“因为你没有别的用处。”
阿珂尔冷漠地笑了,忽然抽出一根尖利的羽毛笔,刺穿自己的右眼。
阿珂尔的瞳孔中出现了和金妮背上一样的无底之渊。
一股飓风过境的力量喷薄而出,给了金妮和新生的田野一记重击,出自阿珂尔之手的星辰字母长驱直入,汹涌的狂潮把无数个正在成长的新生世界撕个粉碎,无限种可能在眨眼间毁于一旦,一切再次回到最初的原点,成为微不足道的烟尘,被吸入幻境之内的又一个幻境。
金妮终于不再只有泛滥的欢愉和满足,久违的惊慌闯进心头,她拼命与那股肆虐的破坏力抗衡,使出浑身解数保持内心的欢乐,让星星一样的种子暴风雨似的涌现,用数不清的魔法织成厚厚的网,她想保护田野的愿望比什么都强烈,可还是撑不了多久就败下阵来,被无可阻挡的漩涡一同吸入阿珂尔黑暗无边的瞳孔,像个孤弱无助的微生物一样,被遗弃在惊涛骇浪之间。
金妮天旋地转地翻滚,什么魔法、咒语、常识都从脑子里给甩了出去,到后来,连紧张感都无影无踪,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记忆浮上心头。
她想起一年级暑假在赫敏家里久久盯着滚筒洗衣机的日子,那时她还跟赫敏的妈妈说:我想钻进去。
要是能再到赫敏家玩,她很乐意在晚饭的餐桌上讲讲这事。
她知道现在想这些别提多荒唐,但类似的想法就是源源不断地冒出,如果她强制不去胡思乱想,又会感受到幻境之外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背上的那道伤痕似乎又被撕裂了,而且越裂越大,几乎把她扯成两半。
谁来帮帮我!金妮空荡荡的心里发出这样的呼喊。
真的有人一把拉了她一把。
金妮随着波涛滑行了一小段,又被结结实实扯了回去。
她费了半天功夫,在急流里保持平衡,站稳脚跟,抬眼看到抓着她手腕的阿珂尔玛琳。
“把田野还给我!”
她吃足了苦头换来的好心情正在土崩瓦解,阿珂尔对此颇为欣赏,用一副谆谆善诱的口气讲道:
“首先,田野从来不是你的,其次,你那过家家的玩意并不是田野。”
“怎么不是!”
“田野不是拿来给庸人做梦的。田野要实现的神圣愿望只有一个,你看——”
阿珂尔示意金妮观察周围。
金妮睁大眼睛,看到一抹浓重的深蓝色正从四面八方填满幻境,那是阿珂尔一年来积攒在内心的悲伤,它们又湿又冷,带着寒冬与深海的味道,迅速侵占整个空间。组成三百六十五个故事的字母在这片深蓝中丧失活力,仿佛活活淹死在其中。
金妮看到字母沉重的遗体缓缓坠落,再也没了之前的鲜活光亮与神奇色彩,它们永恒地沉入阿珂尔玛琳的心底,变成了坚实而苍白的土地。
金妮看不到的是,在外面的世界里,有三百六十五个故事正在消失无踪。
纽约,一户人家,正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奶奶忽然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些什么。
伦敦,一座图书馆,一本画册凭从书架间空消失,再没人记得它曾摆在那里。
东京,一家美术馆,一幅作品变回白纸,游客很奇怪它为什么挂在墙上。
里约,一条小巷子,五彩斑斓的街头涂鸦荡然无存,经过的几个路人,恍然间若有所失。
日内瓦,一座孤儿院,一个孩子霎时间觉得有什么心爱之物丢失了,但又说不清失去的究竟是什么,只好茫然地看着窗外。
三百六十五个故事悄无声息地被从世上抹除,从所有记忆中消失。
“它们只能属于我。”
阿珂尔又指挥金妮的眼睛转向别处。
金妮看到守护三百六十五人的三百六十五条咒语在深蓝中溶解,改变形态,重组为三百六十五个孩子的身躯,他们降落到白色大地上,像婴儿一样蜷缩在土中,被无暇的纯白掩埋。m.sxynkj.ċöm
“它们同样是我的。”
阿珂尔随后伸开双手,命令最后的十个伟大之名落在她和金妮之间。
“它们本来就是我。”
她用平静的嗓音依次念出那些名字,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世界里久久回环。
每说出一个名字,与之对应的那些字母就与阿珂尔融为一体,当最后一个Malkuth也消失的时候,阿珂尔闭上双眼,让无数影子从她体内飞散出来,和去年夏天金妮在地下室里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影群朝着大地俯冲,无所畏惧地一头扎入其中,白色大地渐渐失去本色,变成了吞噬一切的黑。
金妮只朝那黑色望了一眼,就感到差点跌入一场永无尽头的长梦。
她慌张地移开视线看着对面的阿珂尔玛琳,却更为惊恐地发现,对方身上迸发出星星的闪光。
阿珂尔笑着昂起头,不知在看谁。
“这才是制造田野的正确方法,你要用悲哀毫不犹豫地杀死三百六十五个故事,而不是仅仅觊觎它们那点微弱的魔力。你要夺走的是三百六十五个人的童年,而不是他们少的可怜的魔法。你要驯服那十个名字让他们成为你的影子,而不是卑微地去成为他们的镜子。最重要的是,要把刀子插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懦弱地插在那本作为替代品的破笔记本上。懂了吗,亲爱的巴希达教授?”
她的目光穿透两重幻境,到达巴希达所在的虚空。
巴希达感到有人紧紧扼住她的喉咙,捏住她的心脏。
但她没有半点可以反抗的力量,她无法将手从幻境上移开,她无法呼吸,她面前巨大的时钟和胸前没有时针的怀表,一点一点爬满龟裂。
“你有没有告诉你这傻徒弟,你跟邓布利多都做出过什么鬼事?”
有人在巴希达耳边不怀好意地质问,一段清晰的影像传递到她的视网膜上。
她看到阿珂尔的田野。
黑色田野。
那一刻,她所剩不多的时间与生命,险些消耗殆尽。
巴希达凭借最顽强的意志,保住了最后一点清醒,她闭上眼,却还是看到那片能浸透骨髓的黑。
黑色之上,站着阿珂尔和金妮。
阿珂尔抓起一把尘埃,随手一挥,巴希达一生之中最不愿看到的情景凭空出现。
一间阴森杂乱的地下室,瘦弱无助的阿丽安娜被铁链捆绑在污渍斑斑的墙上,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哀嚎,不断挣扎的两只手腕渗出丝丝血迹。
一个眼窝深陷,鼻梁颧骨如刀砍斧削一样的瘦长女人,满脸狂热地朝女孩走来,她颤抖地伸出手,手中的石钵里盛着令人毛骨悚然,不敢去细想究竟是用什么制作的魔药。
“乖女儿,好女儿,我会治好你,你将成为最伟大的巫师,甚至超越你的哥哥……”
女人像念诵咒语一样,喃喃不停。
“你知道这女人是谁?”
阿珂尔不知是在问金妮还是巴希达,不论是谁,她都没想听见回答,只戏剧性地停顿几秒钟,又自顾自地讲下去。
“她是坎德拉,邓布利多的母亲。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坎德拉想治好她无法控制魔法的废物女儿阿莉安娜,于是在她身上试验开启田野,不过她根本不知道确切方法,只想出一堆歪门邪道,不仅把那女孩弄成了疯子,还死在她手里。”
坎德拉端着魔药的手伸到阿丽安娜嘴边,女孩像死尸一样无力地垂下头,坎德拉紧张地喊着女儿的名字,抬起她的脑袋想唤醒她,却发现女孩两只眼眶中盈满黑气,坎德拉吓得后退,但雾气已顺着她的手臂蔓延,遍布全身。
坎德拉仿佛放在火上炙烤的塑料娃娃,在黑暗的裹挟下丑陋地融化,留下一地残骸。
冒着热气的血液留到阿丽安娜赤裸的脚底,她瞪着两只黑洞洞的眼窝不停发笑。
这一幕让金妮脸色惨白。
阿珂尔仍是不动声色地嬉笑。
“你知道阿莉安娜又是怎么死的?”
地下室土崩瓦解,一间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的私人实验室出现了。
阿丽安娜闭着眼睛躺在一张小床上,一边手臂上插着针管,一种散发着银光,不知名的药物缓慢注入到她的静脉。
忽然,大门被猛地砸开,阿不福斯举着魔杖出现在门口。
“不许!碰她!”
他刚喊出头两个字,就朝着阿不思发射了咒语。
三人混战的时候,阿珂尔一脸玩味地坐在桌上观赏,指着那个金发少年对金妮说:
“看见那小子了吗?格林德沃,邓布利多年轻时最重视的人,老头失意的时候,在高锥克山谷遇见了这位志同道合的好友,Tiphareth这个名字本是他的。格林德沃听说了坎德拉的真正死因,力劝邓布利多将试验进行下去,他说他对如何制造田野,知道的更多。而有了田野,就意味着拥有无限魔力。你说,他从哪知道的?”
阿珂尔把盖勒特的样貌,清清楚楚呈现在巴希达的脑海中。
巴希达听见她用极其兴奋的声音告诉金妮:
“盖勒特·格林德沃,是你敬爱的巴沙特教授的侄孙。”阿珂尔感受到巴希达剧烈的颤抖,更加愉快地说下去。“坎德拉、阿不思、盖勒特……所有这些人,都曾是巴希达·巴沙特的学生。是她的笔记,她的藏书,她漫不经心的教学,告诉了这些人田野的存在,甚至——她故意泄漏。她比谁都想知道怎么弄出一块田野。教授,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懦弱的老人,没想到你也曾拥有这么大的野心,失敬了。”
巴希达感到每一寸血管中都扎满了碎玻璃,身上的骨头断裂成粉末。无助的悲哀和无名的愤怒从她灵魂深处向外烧灼,她将所剩的活力、余下的生命全部灌注给周围的虚空,两手十指绝望地抠进手中的幻境。
皮肤爆裂,指尖滴下血珠,一双手很快看不出了原来的形状,可巴希达全然无感,只管用尽力量施加毁灭,她陷入一种疯狂,企图用危险的方法加速时间,让幻境尽早坍塌,为此不惜肉体和灵魂一同灰飞烟灭。
癫狂之中,她没有注意到一个黑猫般的身影悄悄走到身后。
特里劳妮巨大的镜片在没有光明的地方,反射出鬼魅般的危光。
“教授。”
巴希达在她朦朦胧胧的沙哑嗓音中僵了一下。
“禁书区的那本古老画册,你没看走眼,的确是卡珊德拉·格兰德的遗产,不过是我放在那的。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没有天赋,更不会一事无成。还有,多谢您以前的教导。”
特里劳妮在巴希达身后举起匕首,让尖锐的刀锋刺入她的心脏。
巴希达的鲜血溅射在金妮黯然失色的幻境上。
灰色虚空犹如失去根系的植物,在短短几分钟内凋敝而光。
特里劳妮站在一栋年久失修的破败房屋中,她看着曾经的老师慢慢倒下,从她手中拿过布满血痕的球体,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球体倒映出一旁残破的窗户,窗外高锥克山谷的群山上,繁星满天。
特里劳妮想起许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这栋老屋前,巴希达为她开门的夜晚。
“尊敬的女士,我从天上星辰中看到了不可违抗的意旨,前来请求您……”
“得了,孩子,你这眼神能看见我就不错了。”
特里劳妮捏碎了手中变得蝉蜕一般脆弱的幻境,将大把尘埃洒在巴希达的尸体面前。
“主人,请看。”她将巴希达的死亡展示给阿珂尔玛琳。
“很好,别再打扰我。”
金妮不知道阿珂尔在和谁说话,也不在乎,她正将全部精力用来搜寻体内所剩的魔法,她想聚集力量,对准阿珂尔的脑袋送上一道她所知最强的毁灭咒语,哪怕被阿瓦达索命诅咒一生也在所不惜。
然而她失败了。
她已经不能像刚才那样制造出无限魔力,甚至原有的那点力量,都无从找到。
阿珂尔知道金妮想干什么,却装出毫无察觉的样子。
“我还有些不错的故事给你看。”
她继续指挥着这片大地,展现出数不清的记忆在金妮眼前。
布莱克从自己弟弟身上得到了Hod。
彼得听从伏地魔的命令,抹除那些胆敢背叛他的人。
哈利吞噬了他的爸爸和妈妈。
邓布利多和巴希达秘密商议如何利用三强杯计划。
他们明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是选择了牺牲金妮。
“住手!”金妮终于忍不住,揪住阿珂尔,将她几乎提离地面。
“抱歉,故事总要继续。”阿珂尔并不生气,只是在金妮的手上轻轻碰触,就迫使她松开双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要你知道,你喜爱和尊敬的这些人,都不比我对这个世界、对其余人、对你更温和。你爱他们和爱我没什么区别。爱我还更好些,因为整个世界有一天都会回到我的田野上,而我跟你分享。你讨厌的纷争、欺凌、尔虞我诈或其他一切都不会再有,因为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也必将因为属于我而感到无上的满足与光荣。”
“蠢透了……这是我听过最……最……”
阿珂尔被金妮那副想装作不屑一顾却又掩盖不住慌乱的样子逗笑了。
“你和邓布利多一样,都自以为了解什么,其实根本不懂。不过,他马上就会理解。因为他们都成了我,你也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我永远永远不会成为你!”
“你刚才想杀我对吧?”
在金妮退缩的瞬间,阿珂尔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我也一样。”
她在金妮耳边低语。
金妮一瞬间变得僵直。
这次碰触,她没能从阿珂尔身上再得到她的任何记忆。
反而是阿珂尔玛琳感到金妮记忆的碎片在流向自己。
“亲爱的姐姐,原来你这么恨我。”她用自己的额头贴紧了金妮的额头,用自己的微笑面对着金妮的惊慌,“可你知道吗,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既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阿珂尔玛琳从来不愿承认,在面对金妮时她会感受到多少恐惧,然而这一次,她不再担心这一点,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金妮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她的。
为此,她将金妮拥抱得更紧。
金妮挣脱不开阿珂尔的怀抱,她看到全世界的黑色朝她涌来,意识渐渐远去,美丽的世界已经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轻梦,而下一个可以做梦的日子似乎永不再来。
她放弃了挣扎。
阿珂尔抱紧金妮,沉入田野之下。
阿珂尔短暂地体会到一种满足,最终她证明了没有什么镜子,没有什么倒影。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阿珂尔是丰饶的田野,金妮只是一片贫瘠的荒原。
午夜就要到了,每一个在阿珂尔心中的名字,都将为她支配,归她所有。
她的满足就是他们的满足,她的愿望就是他们的愿望,没有一个故事中不存在她的身影,没有一段记忆里没有她的言行。
可是,在察觉不到的角落里,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被遗忘身后。
总觉得少了一个名字,缺了一份记忆,还有一个人没有向她供奉诚挚的臣服。
那人是谁?
她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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