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玉容暇声音从咆哮到无力，沈流月与他对视，语气微凉，问道:
"容暇，若大师兄被穷奇附身，你会杀了他吗？
若我因为大师兄被穷奇附身，而杀了他，你会原谅我吗？"
沈流月心中苦涩，她知道容暇不会。
顾孟平与玉容暇的关系，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无法体会。
顾孟平最早被逍遥子收入门下，早些年间，逍遥子带顾孟平下山斩妖除魔，遇到还是幼年期的玉容暇。
那时的玉容暇，是一只还未长开的白孔雀，被妖族架在火堆上，准备起火烤了吃，顾孟平在虎口把他救下，又带回玄天门，说服逍遥子收入门下。
玉容暇虽拜在逍遥子门下，但平常吃穿用度，练功修行，几乎都是顾孟平全权负责，逍遥子乐的清闲，担了个便宜师尊的名号。
顾孟平于玉容暇而言，是父是师是兄，任何人都无可替代。
沈流月也想过，若当初最先发现顾孟平被穷奇附身的是玉容暇，他会怎么做？
他应该会以性命相挟，都要让顾孟平强留下性命吧。
玉容暇回答的很干脆:
"不会。"
沈流月神色如常，她早知如此，心中自然毫无波澜。
可紧接着，玉容暇又说道:
"我不会，但他不会让我如愿，小五，我不能原谅的，始终是我自己，时至今日，我只求一个真相。壹趣妏敩
这十五年，我想了太多，那日的情景，就像梦魇一般，时刻折磨着我，一瞬之间，我失去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
你永远不会知道。
我无数次的想，若当初夜凌华将你关入锁魔塔，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后面发生的所有。"
玉容暇表情愈加狰狞，十指插入发梢，拉扯着墨发，内心痛苦而挣扎。
沈流月心中也不好受，当初夜凌华说什么都要将她关入锁魔塔，只有玉容暇和顾孟平反对，而顾孟平更是力保了她，可最终，顾孟平死了，玉容暇更是悔不当初。
这九州，没有一个人希望她出来，他们都恨不得，永世关着她。
沈流月凄凉一笑，道:
"是啊，可惜了。
这几十年，我也被关的够久了，再也不想被关了，这九州万里山河，我还无缘一见，此生若我不愿，无人再能囚我。"
玉容暇微震，似乎看到沈流月，他就忍不住说些违心之话，在幽都城看到沈流月那眼，他明明欣喜多过怒意，可后面看到沈流月跟魔尊勾结在一起，他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不见。
自顾孟平死后，他恨魔族，若不是魔族，沈流月也不会失足入魔，顾孟平也不会死，他恨不魔族之人不存于三界。
可沈流月呢，居然一出断魂崖，就跟魔尊勾结在一起，让他如何不恼，顾孟平尸骨未寒，沈流月居然不回玄天门拜谒。
十五年，他徘徊在相信与怀疑之间，他也在不断说服自己，信任沈流月。
可沈流月的所作所为，摧毁了那本脆弱不堪的一点信任。
玉容暇赤红着眼，问道:
"是啊，翅膀硬了，都叛出玄天门了，沈流月，你带水寒渊来找我，我二话不说帮你救他，你说要告诉我所有，你倒是说啊！
别跟我说我看到的都是真相！我不想听这些，还有这些，这书简上写的，你给我解释清楚。"
玉容暇将书简投掷到沈流月身上，沈流月伸手接住，翻看囫囵吞枣看了一遍，眉头越看越紧。
这琅鸿，或者说水寒渊，到底在想些什么，挖出这些陈年旧事，是要干嘛！
百草堂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惊动了戒律堂，夜凌华带着门中弟子，赶到百草堂，只身入内，看到沈流月，也惊的停下脚步，声音威厉:
"沈流月。"
可能是掌管戒律的缘故，夜凌华没有一上来就问罪，但经年累月积累的威严不减分毫，甚至比当初更盛，只叫一声，就让人倍感压力。
沈流月心中已无当年的惧意，可能是不在意了，或者皮厚了，倒也坦然了许多，平静的回应道:
"二师兄。"
玉容暇不给沈流月逃避的机会，步步紧逼:
"你说啊！你倒是解释啊！我只想知道真相，就这么难吗？"
沈流月握紧书简，稍一用力就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书简在她手中，只要她想，下一刻就会化为齑粉，但她松了手，将书简扔到药柜上，故作轻松道:
"还要怎么说，里面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非要我说出来，然后显得自己多无奈，来获取你们的同情吗？"
夜凌华听到沈流月所言，径直拿起书简，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玉容暇无言以对。
那书简里，详细写着沈流月帮水寒渊引魔的经过，以及顾孟平在魔族被关戚壤，随后穷奇消失不见，在玄天门种种异常，包括天灵峰十几名弟子死状的分析，清楚详细。
沈流月一看就知道是水寒渊的手笔。如此详细的记载，除了水寒渊这个亲历者，其他人也做不到了。
夜凌华看完之后，黑着一张脸，他素来刑罚分明，经他手的冤案屈指可数，当初为了验证沈流月是否说谎，还特地请用了问罪台，如今旧事重提，当初十年监禁，很可能是冤叛，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夜凌华:"沈流月，这里所言是真是假，我自会查明，在此之前，烦请你留在玄天门，顾孟平是玄天门前掌座，他的死，玄天门举全门之力都会追查到底。"
对上夜凌华，沈流月自觉棘手，夜凌华刚正不阿，做事古板，不像玉容暇那样意气用事，也不会因为顾念师兄弟情谊当她走。
沈流月有些庆幸，幸亏刚才水寒渊走时，夜凌华没来。
沈流月坚定道:"不可能，二师兄，不要逼我动手，你们信不信，我已不在意，我当初所为，皆是我心之所想，我想，我并不欠你们解释。
我愿一力保下玄天门，一切罪责由我承担，你应当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当初在议事台，我与玄天门的百年基业孰轻孰重，你们已有决择。
若这书简内容公布天下，若让天下人知道，顾孟平入魔，仙门百家会如何对待玄天门，单我一个，他们就巴不得借此将玄天门吞入腹中。
这玄天门，没有顾孟平留守，又有谁能保下，我不想大师兄清誉受损，不想玄天门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我有错吗？
为何要让我们所有人都进退维谷？
你们不知道真相不是更好？如果你们知道了，又该怎么决择？"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对他们所有人而言，都会是伤害。
玉容暇和夜凌华如果选择的是玄天门，他们会愧疚难安，若选择将顾孟平被穷奇附身杀死门下弟子十余人之事昭告天下，顾孟平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玄天门会因此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如此处理，已是沈流月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多一个罪孽于她，并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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