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渊仰头饮尽一杯，又将杯子伸到沈流月面前，道：
"师尊是怕见到他们？"
沈流月呡了一小口，提起白玉酒壶给水寒渊又倒了一杯，她有些心痛，这些酒是容暇给她的，七寒洞出来还剩了一些，一直藏在乾坤袋里，她都不舍得喝，这孽徒牛饮一般真是暴殄天物。
水寒渊说的他们，是玉容暇(容暇姓玉)和夜凌华他们。
沈流月又小酌一口，酒香泌人心脾，她怕吗？也许吧，物是人非，上次容暇那一剑，至今想到都觉得心口一凉。
在玄天门，容暇跟她走的最近，在七寒洞十年，容暇用传音石陪了她十年，在那苦寒之地，若没有容暇十年如一日陪她聊天解闷，她恐怕早已入魔。
人在顺境时有几个知心人不足为奇，在逆境时的感情却显得尤为珍贵。
容暇在无人信她时，给她信任，她曾以为，这世上若有一人还会信她，那便是容暇，可她未等来容暇的信任，只等来了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还有那心口一剑。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上最后信她之人会是水寒渊，而非玉容暇。
沈流月确实怕回去，她手刃顾孟平，替他担下天灵峰十几条弟子性命，就已想到会被众师兄责难，可就算心里早有准备，仍无法面对他们的诘责究问，她怕再听到容暇那些诛心之言。
沈流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扬起一抹讥笑：
"无所谓了，我早已是玄天门的罪人，此生入魔，再无回头可能，师兄们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相见不如不见。"
此番入断魂崖，除了叶无尘，她一个不想见，有些话不听，在心里还能有个念想。
水寒渊又饮一杯，道：
"弟子会护师尊周全。"
沈流月品酒不言，她虽刚锻出魔元，但在断魂崖历练十五年，她入魔前便是元婴修士，如今修魔，虽未修成魔婴，但就算是跨境对战化神境修士，也能与之一战。
当初断魂崖出来，若非一直忌惮被魔气侵蚀神志，加上每用一次魔气，筋脉不堪其重，受损严重，往往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还要担着失去神志的风险。
彼时的她，仍寄希望能有一线希望可以摆脱魔气，重返修仙之途，就算被姬如千龙扼住喉咙，都不想贸然使用魔气。
而今，她再也无所畏惧，谁也别想再伤她分毫，即便她曾敬爱的师兄。
沈流月收起白玉酒壶入乾坤袋，隐去犀角杯，道：
"浅尝即可，别浪费了琼浆玉液，这酒我也不多了。
水寒渊并不贪杯，手中酒杯随即消失，变出几株彼岸花，低沉喑哑的声音略带些生涩。
"师尊，路边看这花开的正艳，猜想师尊定会喜欢。"
水寒渊可能从未讨好过别人，他生来自傲，即便被沈流月密室放血三年，也未有过一句求饶声。他才华天纵，又天赋过来，自踏上修道，便是天之骄子，何须讨好他人。
沈流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人生中收的第一束花会是彼岸花，如果能看到黑线，那她现在一定满头黑线。
彼岸花，开在幽冥之地，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是生死之花，见之不祥，用这花送人，水寒渊是钢铁直男吧。
沈流月极其不想收，但又觉得晾水寒渊拿着几只花在那里，怪尴尬的，这画风也不对，只能默默的接过。
两人表面风轻云淡，背地里惊涛骇浪。
水寒渊大风大浪经历了不少，巧取豪夺也不少，他做事鲜少去管他人意愿，强人所难一直是他的乐趣。
可对象是沈流月，那就另当别论了，沈流月于他是天上月，他一丝一毫都不想为难于她。
水寒渊送花讨好，这行为在沈流月面前，连猜都不用猜，这孽徒，从不留痕迹可进可退的暗示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试探，他这是想欺师灭祖啊。
"师尊可还喜欢？"
沈流月好想扔了这把彼岸花，喜欢个球，问问这三界之人，谁送花会送彼岸花。
沈流月"哈哈"了两声，口是心非的敷衍道：
"喜欢……"
水寒渊星眸笑意荡漾，趁热打铁道：
"师尊喜欢，弟子明日再折一些来。"
沈流月忙摆手，道：
"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何况就在门外，我出去就能看到。"
水寒渊有些失落，这花他特地从九幽移植过来，费尽心血才养活，耗费了不知多少灵力，沈流月消失的十五年，这花承载了他最深的念想。
可貌似，师尊并不喜欢。
或许师尊不是不喜欢这花，而是不喜欢他这个人。
想到这，水寒渊的眼神有些阴郁。
沈流月很快察觉到了水寒渊的情绪变化，这孽徒，似乎又不高兴了，她都不当师尊好多年了，怎么还是要承担关爱弟子心理健康的重任。
然而，让她怎么回应，水寒渊求的并不是师徒之情，而其他的，她给不了。
沈流月很想一口回绝，快刀斩乱麻，但水寒渊完全不给她机会，他不说，不点名，以师徒情分做些超越师徒之情的事情，平心而论，水寒渊从未越界。
沈流月有些头大，这事她也第一次遇见，别看活了这么久，她这几十年活的相当简单，现世沉迷敲代码，每天蓬头垢面，哪来的儿女情长。
在九州时一心修炼，做高高在上的仙尊，而且她修的还是无情道，何曾被儿女私情困扰过。
要不是现世闲暇爱翻看小说，没吃过猪肉，见过很多猪跑，现在连水寒渊的心思都不可能猜到。
前面从怀疑试探到消除怀疑，再到确定，反反复复，她脑子都要炸了。壹趣妏敩m.sxynkj.ċöm
处理儿女私情的复杂承诺，绝不亚于修道，这还没几个月，她脑细胞都快死绝了。
沈流月身边无人可述说，自己胡思乱想脑补不少大戏，她发现，自己空有理论知识却无法付诸实践。
比如现在，谁能告诉她，怎么处理眼前这个大麻烦。
水寒渊脑子发昏，她还清醒着。
沈流月多少也能理解水寒渊为何想将她留在身边，他们这种人，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想要找个有羁绊的人都不容易。
她跟水寒渊经历相仿，也曾予他过一时温暖，分离的时间太长，水寒渊已活生生将她美化的不似凡人，大约水寒渊爱上的不是她，而是那份求而不得的温暖，那个本不存在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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