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反应是不是他掉下去了。可是这个钢架上,手脚都有着落处,虽然是攀爬状态,然而身体直立,手脚并用,要挂在上面也不怎么费力,比站着还稳。连我这种体力弱鸡都能轻松应付,要在上面停留个几个钟头,也不是太难。
而且他明明就在我和张三丰近在咫尺的地方,几乎肩膀贴着肩膀,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掉下去了,我跟张三丰都没有发现?
当时的情况,只能认为他掉下去了,也没有别的解释。
死得太憋屈了,连声惨叫都没留下。
我望着脚下翻滚的云气,追踪者从我们头上不断往下滚落,跌进云雾中,跌入深不见底的天坑。
这些追踪者本质上是尸变者,只有大脑被彻底破坏,才会完全停止行动。它们跌入天坑,并不意味着被消灭,恐怕还有很大部分,仍然能够活动。
可以想象天坑底部,数以万计的追踪者丧尸,层层叠叠,嘶吼着,蠕动着,冲撞着。
所以不能选悬崖,只能选天坑,它们跌下悬崖,仍然会重整旗鼓继续追踪,只有有进无出的天坑,才能封印住这些锲而不舍、不屈不挠的怪物。
张登平也跌进天坑的话,那肯定是没有活路了,没摔死,也被啃光了。
那一刻我并没有感觉多难过,只是觉得好笑,人生就像个笑话,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稍纵即逝的表演。
死了就是死了,唯一的意义也不过是提醒还活着的人,把钢架抱紧一点。
死掉的人除了悲哀什么也留不下,所以,还是活着好。
张三丰活了九百岁,还没我豁达,他眼睛瞪得贼大:“不可能啊,没看到他掉下去啊?再说这种地方,那么好爬,怎么可能掉下去!”
他的意思是最艰难的情况都挺过来了,眼看就要求生成功,怎么一泡尿夹到天亮来打湿了床。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看着脚下翻滚的云雾,追踪者虽然还在往下掉,但数量已经明显少了。
这个天坑的底部,不知道已经堆积了多少层追踪者,它们还能动,它们还能吃人,我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想象,那里就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没有人可以去给张登平收尸了,如果他还有尸的话。
这就是命,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服不服,这里是张登平的终点,你必须尊重事实。
只是以他的性格,临走前嚎都没嚎两声,不带走一片云彩,实在是太委屈了。
想到这里才开始觉得悲哀。
悲哀归悲哀,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前行。他倒是手一松就完事了,可我还没这么高的觉悟,看不破这红尘。无论多么绝望的环境,只要留着命在,就还有变好的可能不是吗。
头顶上不再掉落追踪者。这貌似看不到尾的索命军团,也终于有穷尽的时候。
天坑下隐隐约约传来嘶吼,那是数以万计的追踪者被天然的牢笼、自然的伟力封印,用咆哮发泄愤怒,如果它们有情绪的话。
我们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我们用观察、记忆、推导、思考做武器,以一种代价最小的方式,利用天地的伟力,击溃了上万名追踪者。
上兵伐谋,这要是在古代,就是万人敌。壹趣妏敩
但是张登平死得莫名其妙,毫无价值,使我们兴奋不起来。我和张三丰爬上观景台,这里已经被追踪者挤得七零八落,它们曾经拼命拥挤,掉落了一些早已污秽不堪的衣物残片和随身物品,其中甚至有一只红色高跟鞋,做工精细,用料考究,置身于一地的狼藉中,诉说着主人生前被爱慕的虚荣。
张三丰随手捡起一个工作证:“嗯……还是个厅级干部……”
刚刚的人体瀑布,争先恐后地滚下天坑的丧尸里面,我曾经瞥到好几张经常在地方新闻里出现的脸,莫说厅级,部级有都,放在平时哪个不是前呼后拥,放个屁都有人颂扬的人物。
张登平的死让气氛变得奇怪。张三丰的意思也是一片好心,厅级干部部级干部啥的,一股脑给一个厨子陪葬,也算光宗耀祖,死得其所。
可是这些什么当官的,有钱的,有权的,死了就死了,跟我们有个鸡毛关系,官自然有人当,权自然有人掌,就连钱,也自然有人世代传承。别说末世,就是平时,死几个官,死几个富豪,那也不会妨碍到你家晚上是吃稀饭还是包饺子。
张登平同志死了,以后咱们要想吃火锅,就比较困难了,特别是在末世。
悲从中来,我竟然有些神情恍惚。
张三丰拉了我一把:“这几个,是打还是躲?”
我才看见观景台的路口,又出现了三四个追踪者,正在朝我们跑来。
这些应该是平时不注意锻炼,长了太多赘肉,腿脚比较慢,掉队了的。
所以大家一定要多运动,不然即使成了丧尸,吃屎都吃不到一口热的。
我这个比喻好像哪里不对,算了,懒得改。
张三丰有把握拧断这几个落后份子的头,但是我不想冒险了,刚刚才死了张登平,虽然是配角,可是也为数不多,张三丰属于主要配角,隐隐约约还有当主角的潜质,无谓的险还是不要冒了。
我们又爬回了钢架上,露出个头,勾引剩下的最后几个追踪者自己掉落天坑。
就在丧尸们毫无悬念地冲下观景台,从我们头顶带着风呼啸而过的时候,我感觉旁边有点异样,扭头一看,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没抱住钢架掉下去。m.sxynkj.ċöm
张登平正紧紧地抱着钢架,在我身旁不到半米的地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第一次把我吓得屁滚尿流的不是丧尸、不是军阀、不是任何一种基因突变的怪物,也不是基因锁、甚至都不是古代支配者,而是一脸呆萌的张登平。
我当时是全身一个激灵,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在钢架上平移了三尺,跟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保持距离,嘴里还喊了一声:“我操!”
张三丰扭头一看,也激动地喊了:“我的妈呀!”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观景台三,三个人坐着,张三丰在生气。
我在劝他:“丰哥,我也不是有意的,再说,是我先说,你后说,你自己要连起来读……我真的是非常抱歉,我对您是尊重的,当然也尊重令堂……冒昧地问一句,九百多年了,您还记得令堂长什么样子么?”
张三丰胡子都在冒火:“别说是九百年,就是一千年,我也是有妈的,我被吓到了喊个妈,是完全合理的,你这个人,被吓到了喊的什么,喊的是脏话,低级,恶俗!”
你们以前的人爱哭爹叫娘,我们现在的人爱怼天怼地,这个就完全是代沟的问题了,真不怨我,我怎么知道我这边一操,你那边就喊妈,你说你喊个啥不行,喊个吾皇万岁也好啊。
我操吾皇万岁,听听,多提劲。
张登平一脸懵逼,好不容易插上话:“不是,到底怎么了?”
张三丰跟我吵架只是为了让这个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来得晚一点,可是终究躲不过,这事太诡异,张登平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这次是在很近的地方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直接消失,然后直接出现,这不是任何科学道理能够解释的。
但是无论它有多荒谬,它发生了,还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很想知道,但是我更知道,在人类现有的科学范畴中,它没有任何解释,要往下探究,不知道会颠覆到什么程度。
张三丰甚至都不想问,他常识比我丰富,他也觉得任何常识都无法解释,他没有接张登平的话,而是在地上的一片狼藉里,翻找着一万多丧尸大军过境,掉落的个人物品,我注意到他在收集身份证。
他这个掩盖内心的慌乱,无意间的举动,后来成了我们的一种公共娱乐,我们把它叫做“欢乐斗地主”,用收集到的身份证来打的一种牌,普通人的身份证,作为赌注,名人的身份证,则是牌面,两个有过亲密关系的名人,则可以形成大牌,叫“裙带炸弹”,最大的牌一般出现在演艺圈,因为这里才有曾经被曝光过的多人关系,那这种牌如果能收集完整,就是至大的“无限混合连锁反应天上人间三观湮灭弹”。
后来,我们甚至为了拿到一手大牌,冒险穿越过北上广的城市废墟,造访过丧尸最多的区域,只为了某个肉体关系链关键节点上的名人身份证。
扯远了。
现在,我决定对张登平说实话,关于基因锁,关于预言,同时,我也要张登平说实话,他身上令人毛骨茸然的神隐现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的,我自然而然地把这个现象,称之为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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