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缘在此山中 > 第 69 章 青要山·花
  山神巡游不是件小事,咏夜在敖岸山的家业不多,上上下下也打点了有三两日。

  尚且还没忘了酿几坛新酒埋上,想着等回来正好开封。

  又将桃屋托付给了熏池。

  小兔子对这个安排是很不甘愿的,巡游那么远的路,那么多座山川间辗转。将他撂在家中,那谁给咏娘娘洒扫院落呢?谁给咏娘娘煮了好茶饭、刷盘洗碗呢?

  于是他哭唧唧求了好几回,真把一双圆溜眼憋屈成了粉红兔子眼,软磨硬泡将咏夜的心磨得软下来,就要被他说动了。

  结果半路杀出来一只狐狸,此人二话不说,将桃屋反手关在屋内,也不知给灌了什么迷魂汤。再出来,他竟然不哭也不央求了,果真乖乖答应留下来看家了。

  想当日,咏夜路过那屋子,只偶尔听得一句话,没头没脑的,教人难解其意。

  是狐狸说:“你这红眼圈的招子到还挺管用。”

  等那二位出来,想问个详细,却是一个比一个面上乖巧,谁谁都闭口不答了。

  咏夜也懒得与他们深究,桃屋若真跟着,她心里到底有点打鼓,是怕护不了小孩的安全。他们一行,山高路远,又有秘密要探,谁知道会遇上什么。现下狐狸将人劝好了,她心里也松一口气。

  前前后后打点清楚,春时当日,中山神主咏夜与神官花灼,便启程巡游了。

  这第一站,不远,就隔壁山头十里的路,午后出发,只一会儿就到了青要山脚下。

  天帝密都之所在,自然与旁的山头不同。咏夜平日里,时常从敖岸山远望见青要,这山头,奇得很,无论春夏秋冬,晴空或是雨雪,周围总是里三层外三层裹着云雾,长年不散。

  这回走到了近前,方知道,这云雾实则为山外密密匝匝的屏障,拨不开驱不散,迷宫一样拢着,别说是寻常的妖鬼精怪,便是神人仙者到此,没有山中引路人,恐怕都要迷失其中,绕不进去也撤不回来。

  中山神主大驾,武罗自然要亲迎的。

  咏夜远远瞧见这位传说中的嗽月神女,整妆朝服,盈盈而立。身后领着几个水仙花一般娇柔洁白的姑娘,此时都敛目垂手,宛然浅笑,此情此景,格外赏心悦目。

  武罗迎山神主,穿了一套周正的朝服,是为恭敬谦和之礼。但一个人的脾性气质,若不想收敛,便无论如何不会被衣装穿戴所压抑。

  她扬着眉眼,气定神闲,做足了主人家姿态。既是刻意给咏夜看的,又是因为其本心便是如此一个不屑于谄媚,亦不甘于屈就的女子。故而真要说起来,这也不能算是给凡人神主的一个下马威,而要说是青要山神之真性情是也。

  着肃穆衣冠而作寻常之态,强势、柔韧、爽利。恭而不怯,谦而不卑。这风骨这脾气,素来是同类者相知相惜,异类者避之不及的。

  巧就巧在,咏夜是那个同类。

  人总会选自己擅长的方面去作言语修辞。此时此刻,她看武罗,觉得这位嗽月神女,就像一把镶着璨璨宝石的西域短匕。耀目而张扬,金玉在外,锐刃其中。

  而武罗看咏夜,觉得这位中山神主,就像一块冰一样剔透、月一般广寒的冷玉。而这枚玉,自然不会簪于美人发,也不会挂在情人扇坠或是腰间。而只当嵌于神兵利器之上,斩尽邪魔。

  斩尽邪魔。

  这四个字血淋淋出来,让武罗才稍稍松懈下的心神在此紧揪起来。

  她的升卿不是邪魔,可她还是怕。

  若咏夜不是中山神主,她们性情相合,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但是现在不行,武罗不会拿升卿冒半分的风险。壹趣妏敩

  这么想着,她便不再想知道,这中山神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更不奢望能与其有什么意气相投之缘。只求快快送走这尊“大佛”,升卿便能安全。

  忧虑之间,咏夜已经到了近前,武罗忙放下乱七八糟的神思,捧出满面的从容浅笑。

  “青要山,武罗,敬拜中山神主。”

  她俯身、垂首,行了周正的臣下之礼。

  又对花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们俩算是浅交,都是脾气潇洒的人,故而虽交浅,但也投机。加之青要遗世独立,在飞廉那桩糊涂案上,武罗是不关注也不站队的,所以在她心里花灼自还是当年那个花灼。

  而后便丢了这些虚的架子,招呼咏夜:“武罗早闻山神主大名,未见时,只知咏娘娘一身侠义武功出神入化,今日初见却没想到会是如此一个美人,我这满山的漂亮女儿都给神主比下去了。”

  “山神客气了。”咏夜微微颔首回应。

  她是个冷淡慢热的性子,而武罗似乎截然相反,实在自来熟,言语敞亮又爽利,一时间打过来,咏夜差点没招架住。

  不过武罗此番话,只单纯做个开场,并没打算让咏夜真回应些什么,于是照例往下说。

  “咏娘娘巡游起始,首选了我们,是青要的福分。里头已然为您备下了流水小宴歇脚,晚上排了歌舞席面,还请神主千万赏光。”她说着朝身后的几个女仙一招手,“掌灯,给中山神主引路。”

  花灼原本一直站在后头,一言不发。此时他上前半步,立于咏夜身侧,抬了小臂靠近,要她扶着。

  这礼数是不错的,但咏夜却知道,他此番并非为着礼数,而是有近前的话想同自己讲,于是抬手扶靠过去。

  “武罗她就是这个多话性子,你不用顾着她,自己舒坦便可。”

  后半句他没说:虽然她这人脾气就这样,但头回见你就热情至此,倒也是少见。

  咏夜听其所言,心中宽松了许多。见他不再说别的,刚打算将手抽回来自己走,没成想却被狐狸伸手按住了,他笑着,垂着眼,看上去可是恭敬得很。

  “山路湿滑,神主还是扶着我吧。”

  这回话音倒是高声许多,前头武罗都听得了,还回头呼应了一句。

  “是呢,神主。我这山啊,没什么宝贝,云障却格外严实,弄得到处全是水汽,还只能徒步上去。您千万当心脚下。”

  这俩人一唱一和,咏夜自然不好直接撒手,面上笑着,心里直翻白眼,翻给狐狸的。

  说什么山路湿滑,神主走不稳。

  有本事你松开手,神主给你表演一个飞檐走壁如何。

  一行人随着灯火,往山上去。

  这青要云障,果真名不虚传。他们走走停停,弯弯绕绕,满目全是白,若不是前头有好几盏明灯开路,是根本不见脚下的。

  刺客都有记路的本事,然饶是咏夜的功底,也只能勉强记得片缕,再难勘全貌了。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见云开雾散。方知层云后头,果真是别有洞天。

  云障隔开了视线,也隐匿了听觉,出来只觉得豁然开朗,耳目全然清新起来。

  青要山是被畛水环抱着的,一进来,瞧见的便是玉带般蜿蜒伸展的溪流,水声潺潺裹挟着徐徐的捣衣之声,还间或地夹杂了女子们轻柔婉转的嬉笑和浅唱。

  几个姑娘正蹲在水旁洗衣,都穿着素色衣裳,头发也简单绾着,或木钗布帛,或簪着新折的花枝,天然朴素之中透着清雅,远远瞧着,诗画一般可爱。

  有个姑娘正唱着:“皎皎白驹,食我场苗。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乍一瞧见山门来了生人,那低回歌声戛然而止,面上却不怯怯,而是笑着行了一礼。

  “见过中山神主。”

  有这么一声打头,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问候,这些女子纷纷放下手中活计,盈盈站起来行礼,像水中忽然生出随风而动的芙蕖。

  青要山民风淳朴恬淡,她们的礼节简单随意,也是真心。

  咏夜忽而就想起来天帝的大朝会,那日,群仙云集,就跟竞赛一般地相互客套,你拜我来我敬你,纵使出了这厅堂,见面再不能识,这会子却要作面上大全套的虚礼,端得是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她自然觉出青要山的好来。

  然,这样淳朴恬淡的民风,又有那么张扬性子的山神,此处养育的女子,自然都是想什么说什么,喜欢什么就去追什么。没得半分假招式,更从不拿捏女儿家那所谓的矜持态。

  于是,等花灼从后头一走出来,可就有得好戏看了。

  空气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寂静之间,咏夜就觉得,无数道视线从自己身边飘过,直勾勾往后头刮过去。

  不知道是谁,兀自“哇”了一声,便一发不可收拾,全都窃窃着笑开了。

  “好俊俏的郎君呀!”

  “是神官吧,中山神官吧?”

  “快叫姐妹们都出来瞅瞅啊。”

  咏夜觉着,当下这境况,应当就是她想的那样了。

  就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再看花灼,他显然是被这样突如其来又毫不遮掩的热情给惊着了,整个人都错愕了一恍。不过,他可是花家的狐狸,从小到大,什么样的香风雾海没见过。所以只是一恍,就复了神态,拿出一贯法子敷衍应对。

  他笑得浅淡又恭谨,很知分寸,但顶着那样一张好面皮,再这么一笑。也足够勾人了。

  然他这不带感情的笑意,却在撞上前头咏夜的眼神时,僵了一僵。

  那双一贯的冷眼里,此时此刻,竟愉悦尤甚,分明是高高挂起的看戏姿态。

  花灼可就乐不出来了。

  他将目光彻底收回来,全落在咏夜身上,也不管那些女子们的嬉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朝她一挑眉。

  像是在嗔瞪。

  咏夜如何会在意这个,在他面前,她是何等放肆,自然不会因为这一挑眉一瞪眼而有些许收敛,仍嗤嗤笑着,故意问:“人家姑娘们喜欢你,你瞪我作什么?”

  到底还是武罗有点眼力价,瞧着手底下的姑娘们,那言语那笑意,那招展的衣袖,实在有点过分露骨了,忙不迭笑斥了一句:“行了行了,都安分些,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扰神主清静。”罢了赶紧引着咏夜往旁处走,“别理她们,后头小宴已备好了,神主随我来。”

  咏夜跟着走,心思却还在刚才那事儿上。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纯属好奇。

  狐狸那长相,得女子青眼,自是最理所应当之事了。

  不过一想到,青要是个纯粹女儿山,还真就有个问题想请教。

  “这……”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青要山的女子们,是都不见男子的吗?”

  “嗐,咱们这是女儿山,又不是尼姑庵。”武罗一摆手,“山中只是不住男子罢了,但她们啊,若是有了心仪的郎君,也是能自请出嫁的。情郎也是能有的,就方才唱歌的那位,似乎是与东边哪座山头的神君,相好多年了。”

  原来如此,咏夜点点头,想这青要山果真是个桃源乡,若是有朝一日她告老赋闲了,往此处一养,岂不逍遥快活。

  瞎想之间,已到了武罗所说的小宴席。

  是在一水中小汀州上,背靠着一棵繁盛的木棉。

  早春正值花时,满树的木棉花灿若霞云。

  底下置了一方曲水流觞案,碗碟作了荷叶与芙蕖样貌,载着各色糕点,随水摇曳漂流。

  近有流水落花,远见蒲丛鸥鹭,再远目便是川流如带,徘徊隐入到苍山云岚之间。

  是极好的景,可见这设宴人下了不少功夫。

  武罗亲自给咏夜二人布了杯盏,又从身后女侍的小托盘上,端下来两碗羹汤。

  水晶琉璃盏盛着,晶莹细腻的甜羹,缀着月桂花蜜和糯米圆子,刚放在案上,就能闻着一股沁人的清甜。

  咏夜没见过,她想吃极了。

  “这是咱们山里的荀草桂花羹,别处都没得,神主试试?”武罗说着,将一把小勺子轻轻搁在咏夜碗里,又笑了笑道,“这荀草啊,说是美女子颜色的灵物,可我瞧着,咏娘娘这顶好的样貌,却是用不着它来多此一举了,不过好在咱们这甜羹也算可口,神主就当尝个鲜。”

  说完,再转手去关照花灼。

  武罗今日的朝服是宽阔的袖口,一手拖着盏子,一手拢着袖,在花灼眼前一扫而过。

  花灼颔首谢过,抬眼间却并非在看面前的羹盏,而是往她腕间浅浅一瞥。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的眉梢却略动了动。没藏掖,直接就问了。

  “山神这是养了个?”他记得从前是没有的。

  武罗仿佛没听懂他此言何意,面露疑色,然不一会儿便恍然道:“你是说他啊。”她心中是惊惧,这狐狸怎得眼尖至此,但面上仍从容自在,簇了簇袖口,一条苍青小蛇就顺着手腕溜了出来。

  只有筷子粗细,盘在她白皙的腕上,乖巧待着一动不动。

  花灼不好盯着人家姑娘家的腕子看,只打眼一扫,就错开了目光,只道:“这蛇长得倒是漂亮。”

  武罗将袖口拢好,随意道:“闲来养的小宠罢了。”她感觉着那一点点冰凉的触感顺着小臂往上,到更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而花灼似乎也没有要问下去的打算,想来是信了自己的说辞,这才松下一口气,将后头的席面都摆设好了,便在咏夜下手落了座,跟她讲说青要山里近些年来的事务。

  这才是巡游的头等要紧事,咏夜侧耳认真听着,手上也不耽误吃甜羹。

  那盏子小,三两口就见了底,心说是有点不够,但也不好意思再要,刚预备撂下手,旁边花灼便将自己那碗未动过的递了来。

  顺理成章就接了,小口吃着,听武罗正讲完山中风物。说起青要山太平,几千年来从未有过半点动荡之事,别说邪魔鬼怪了,就是山外人都没见过几个。

  这么一比较,想自己那敖岸山,可算得上凶险至极了。

  当年她初来乍到,砍了多少挑事的恶妖,几乎都数不清了。过个中元节还被鬼袭,末了再来个朱夫人,差点把小命丢在那蜘蛛窝里。

  不由得就感慨了一句:“这没有妖物作祟的山头,管起来就是省心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武罗闻言,心里纠了一下子,笑着附和两句,未敢多言。

  不过咏夜慨叹倒也不错,青要山避世,云障护了千万年,是四海内外最最安泰的地界了。所以山神巡游到此,实则没太多事务可陈,说了这么会子,几乎就讲完了。

  按说神主前脚刚到,本不必即刻就上手理事,但武罗似乎急得很,这厢小宴席刚罢,便要带咏夜去看山中的账目。

  仙山用度无需银钱,那些账簿子上,记的皆是雨雪风事和花草生灵。

  “咱们这些山神手里头的账本子大概都是这般,咏娘娘没见过也不要紧,先拿我这儿开刀。我们这账齐整,没幺蛾子,最适合您练手。”

  武罗引咏夜进寝屋,却拦下了花灼。

  “寝屋里头都是女儿物什,我们这儿从未来过男子,陈设也不讲究。你还是避嫌吧。”

  这话有理。

  咏夜便独自一个随着武罗往山里头住人的地方去,刚绕过水湾,就瞧见芦苇丛后头,躲躲藏藏、窸窸窣窣的好一群女孩子,应当是得了前头人的信儿,跑来瞅好看狐狸神官的。

  这阵仗,大有掷果盈车、观者如堵的架势。

  “嗐,瞧这帮没出息的丫头。”武罗人看着年纪小小,说出话来辈分可高。她白了那些偷看的女子们一眼,却也没出言阻止。这胳膊肘往里拐得可谓特别顺溜,那狐狸,长成那般艳美容貌,多几个人,多看两眼,又能怎么的?当然是先紧着自家姑娘们过瘾才好。

  不过到底还是要给咏夜这个顶头上司几分面子的,于是言语上不忘宽慰道:“她们知分寸的,不会把花灼怎么样的。”

  咏夜瞧着倒是淡然得很,她摆摆手,敷衍又干脆:“不妨事不妨事,咱们看账去。”

  俩人就这么甩手走了。

  半个时辰过去,等再回来,咏夜站在树底下,将花灼,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瞧了半晌,乐得差点上不来气。

  心说,刚才定然是好一场大戏,错过了,遗憾,可惜。

  这些女孩子何其坦荡,美人当前,又怎么会偷偷摸摸看上两眼就罢休呢?

  凡间昔日有潘安果盈车,青要今日就有了狐狸花满头。

  据说是,咏夜和武罗前脚刚走,后脚姑娘们就上来了。

  她们是懂礼知分寸的,但也是格外热烈的。

  她们不近前,她们抛花。

  花灼觉得,自己就跟那些个勾栏楼阁里的什么头牌似的,给困在这小洲上,走是走不得,躲也躲不了,就瞧着满堂的恩客,几乎快把这初春时节才开的山花,全都采秃了。各式各样的,什么颜色什么品种全有,带着姑娘们的嬉笑和爱美之心,铺天盖地飘洒过来、满头满脸埋没过来。

  那树底下统共就两个席位大点儿的地方,这会子给姑娘们投得,花海一般。

  他起初还择一择,挡一挡,奈何四面八方势头太猛,后来干脆就破罐破摔了,往树底下一靠,由着她们瞎闹了。

  等咏夜回来,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千朵万朵压枝低”的光景。

  而狐狸显然对她幸灾乐祸的反应不满,很不满。

  “你不说救我,还笑?”

  咏夜迎着他这嗔怪,戏笑之意丝毫不敛,到近前蹲下细细看了两眼这花团锦簇,假意正经道:“我如何救你?我可不敢救你,多得罪人呀。”

  狐狸自然还是不忿,他有手有脚的,此时将手脚大大咧咧伸展开,宛如残废,跟咏夜叫嚣:“还不快帮我择择,都要给我埋上了。”

  咏夜只当他一个大男人,快给姑娘们看杀了,正不自在着,于是破天荒真遂了他的愿,往前挪了两步,将他从花海里往外捞。

  她就是没多留个心眼想想,狐狸老奸巨猾的,几个姑娘看几眼,丢几朵花,就能不自在?他面皮能有这般单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只说当下,咏夜半蹲半跪着,给他从衣摆上、袖缝里、头发丝中间择花瓣。

  那些花,鲜嫩、柔软,带着清朗的山野之气和春花的氤氲浅香。是淡雅的,亦是柔情可爱的。

  花灼今天穿了素衣,一水儿玄褐袍,玉带束腰,再无旁的配饰。此时懒散倚靠在这一派清绮之间,像一株琅然玉树。仿佛这些花,这些氤氲与浅香,都是因他而生,因他而柔情,因他而潋滟。又仿佛,他便是化身于山花之中的妖孽,却比山花更勾人心思。

  他就这么靠着,不动,收着三分眼中的流光,作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态。随在咏夜手上的动作,起起伏伏、婉婉转转。

  他就看着,不说话。

  将咏夜才择下来的一朵扶桑和一枝木兰,复又拿起来,在两手之间摆弄。

  他不说话,咏夜就分不出一点神思去做别的,只被这样坦荡又狡猾地勾带着,静悄悄、聚精会神,看得满眼皆是他。

  他不说话,反而这里全是他的气息,风一样、春光一样萦绕着,缠绵着她愈发屏起的呼吸。

  他什么都没有做,咏夜却忽而觉得,有些气短。

  于是借着拿下他头顶的一片碎瓣儿,主动调侃了一句:“我瞧你这身打扮倒也怪好看,花魁似的。”

  狐狸应该翻她一个白眼,或者再嗔怪句什么。

  这样才对。

  但他却笑了,那笑伴着气声,从喉咙里呼出来。目光却落在手中的那两朵花上,流连着,比对着。

  就这样垂着眼,接了咏夜的话。

  “好看啊?”他笑意更甚,终于从里头选定了那朵赤红的扶桑,才抬了眼,直勾勾看着,偏了偏头颇为认真道,“好看的东西,就是该据为己有啊。你说是不是?”

  咏夜手底下一顿,她正跪坐着,觉着是上了当,即刻要起身。

  却被俯身过来的狐狸追上了。

  他还是笑,深沉却也坦荡。

  咏夜只觉得耳边被轻轻一蹭,那一朵赤红就落在发间。

  狐狸浅尝辄止地退开去,抖落了满袍袖的香软,身上的草木气就混在芳菲之中。

  他抬抬下巴,语气是半藏半露的顽劣:“我是说花儿。”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缘在此山中更新,第 69 章 青要山·花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