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那天,他们二人便启程去往城外九清山了,妙音偶然听下人们说,这个日子也是爹爹请人算的,送瘟神的好日子。
那天,她没与梁平昭说一句话,梁平昭倒是一改平时对妙音的惜字如金,多嘱咐了几句,只是妙音怄着气,一声也不吭,最后还是逐风一一应下了。
马车一路颠簸,三日后,他们才到了九清山。
玄英道长也没诊脉,便让他二人回去歇息了。说是第二天小道士下山配药后,由他炼成丹药,再派人给他们送过去。
接着便有小道士领着他们往后山去了,直到出了九清观,妙音才知原来他们不是住在观里。
后来她才从逐风那里得知,原来这是一年前梁平昭得知寻到破孤星之命的人后,特意找人修葺的,小院方位格局都是精妙绝伦,据说镇压邪物十分灵验。
妙音也想不到那话本子里、诸国野史里的心思细腻与先见之明,她竟是第一次在自己爹爹这里看到了。她忍不住向逐风调笑:“瞧,我爹爹这样精明的人,守着那两间商铺算是亏了,合该做幕僚、做细作才是。”
逐风听到这话,几不可察地快速闪过一丝诧异。www.sxynkj.ċöm
不过妙音很快也就想开了,不管怎么样,住这小院里总比住道观里要自在许多的。
后来,他们在这个小院里一住就是三年。
起初,梁平昭会偶有来信,她没看过,自然也没回过,就都留给逐风去处理了。后面梁平昭便极少来信了。
只是逐风每隔三个月就会回一趟宣州城中,说是梁平昭交待的,顺便也采买东西。
妙音想过写信不就行了吗,为何非要回去一趟,可也不愿细问这琐事。
于是,每三个月,逐风就会有七天是不在的。回来时候也会给她带来好多衣服首饰。
这三年里,梁妙音过的要比想象中的自在,起先她二人只是一起下棋,一起读书。她刺绣时,他便在院中舞剑。
后来,妙音会和山下的村民学种花草种菜,也会和逐风一起去市集上闲逛。
有时她也会穿上逐风的衣服,乔装一番,二人一起下山去听书听曲。
山野之中,不比王城,民风淳朴,也不像城中那样礼数繁多。后来,妙音也学着山里的姑娘那样不拘小节了。
从前她哭只是咬着牙一个劲儿掉眼泪,此时的她在酒楼听到说书先生讲到那才子佳人生死相离的桥段,久久不能忘怀,甚至会在上山回家路上的马车里忽然放声大哭,吓得逐风笨嘴拙舌一个劲儿哄劝:“这都是那说书人胡诹的”。
最后实在没办法便讨饶:“我的大小姐,再这般哭下去,村民以为是我诱拐良家少女,哪会放过我。”
后来他也渐渐习惯了,甚至会偶尔玩笑:“哭吧哭吧,把这山中野狼招来,我就同你一起给野狼果腹。”
于是,天长日久,这二人渐渐熟络,倒是都学会了玩笑打趣。
一次逛集市时,有个卖花妇人热情地拉着逐风袖子,与他说:“公子给娘子买朵簪花吧”。
逐风还没来得及张口,妙音便笑着回应:“大娘,这哪是我夫君,这是我哥哥啊。”
卖花妇人忙说:“是老婆子眼拙了,竟把兄妹看作是夫妻,真是闹了好大个笑话,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啊。”
妙音从善如流,学着话本子里红娘的做派,挽着逐风对卖花妇人说:“不防事,只是大娘家里要是有年龄相宜的姑娘可以说给我家,也好给我做嫂嫂啊”。
说罢,还没等大娘回话,她便被满脸气恼的逐风拖走了。
一来二去,逐风便也学会了。甚至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了。
有次妙音女扮男装和逐风去常去的酒楼听曲。
一曲唱罢的间隙,那卖唱的小姑娘叫人把逐风请到后台去了,起先逐风不去,妙音便起哄着推他去。
结果不出一刻钟逐风便一个人回来了。妙音打趣:“是不是那姑娘看上了我这英俊的哥哥啊”。
逐风也不气恼,只是缓缓摇扇道:“贤弟猜的不错,那贤弟可知我是如何回应的啊”。sxynkj.ċöm
妙音十分好奇,赶忙凑近逐风低声道:“愚弟不知,还请兄长解惑”。
只见逐风浅笑着一勾扇,引妙音附耳过来,在妙音耳边低语道:“我跟那姑娘说,我偏好男风,与我一道的那小公子便是我的相好,那姑娘自然就放我出来了。”
妙音闻言,惊愕不语,手中折扇一时掉到了地上。
果然,下一曲时,那姑娘边唱边打量着妙音,把妙音盯得浑身不自在,便赶紧起身离开了,引得逐风在身后边追边大笑。
至于妙音,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妙音从来没想到,日子原来能过得这样有滋有味。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不是那玄英道长的神药真起了效果。离开梁府之后,她便极少生病了,虽说也是药不离口,却也极少缠绵病榻了。从前的心痛顽疾,竟鲜少发作了。
她也开朗豁达了许多,有时想着,若是逐风愿意,好像就这样嫁给他,从此长居在此也是不错的。
不过这事她没告诉过逐风。
妙音十五岁生日前一个月时。
一天,妙音正在案头作画,逐风则在树下舞剑。商铺伙计突然来了。说是,商铺出城经商路过九清山,掌柜的让他上山替老爷带个话,让妙音再在山上住一年,好生把病根去了再回府,到时便给他二人补办成婚仪式。
明明说好三年之期,按照梁平昭那万事务求精确的性子,绝不可能为了她的病就无端推迟定好的归期,这话传的蹊跷。
于是,妙音取了十两银子塞给伙计。伙计才说:是大哥哥前年定下的亲事今年要办了,三妹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怕她回去冲撞了喜气。
说完妙音便送走了伙计。接着回案上作画了,逐风看着她脸色平静,认真作画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
于是便走到她面前时,见她画上庭前花草画的生动无比,连边上那颗梅树也画的生机勃勃,唯独画上这个舞剑的人……面容崎岖狰狞……
逐风虽自认不甚丑陋,可看到这画的那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想照照镜子。
三年了,妙音这画学的有模有样,画景已是惟妙惟肖,只是这画人却怎么也画不好。
他打趣道:“妙音莫不是恼极了,把气都撒在我这画像上了?”
妙音方才抬头,不好意思地说:“哪里恼了,只是这画人实在是难,怪不得说书先生总说什么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分明是画树画屋难画人,人心难测算计深。”
逐风才知她果然心里还是有结的,便道:“不回便不回了吧,我们在这山上不是也挺好的吗?”
妙音面色不好,眉头紧蹙:“是啊,我也不想回去看那些人的脸色。可我所想的不是这事……”
“那是何事?”
“是……”
妙音的脸憋的通红,眼睛一闭,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我是想说,三年前我说及笄之日放你自由,如今约定之期将至,你可要回南国?”
憋在心里好几日的话,她终于一下子说出来了,心中也舒快了不少。
她当下长出一口气后,猛一抬头,却正撞上了逐风深邃的眼神。
妙音看着眼前人,三年多的时间,他愈加挺拔高大,比起当年的瘦弱更添了几分英气。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双眼睛了,还是那么明亮,这三年她见过好多人,却也还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了。
二人四目相对,逐风开口道:“若我说我想与你成亲,带你一起回南国,你可愿意?”
“愿意。”
妙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当时的她脑子一片空白。只听他说“成亲”“一起”,她便沦陷了,仿佛是这三年朝朝暮暮的相处合力造就了这一声“愿意”。
她不知道成亲后会与现在有何不同,只是觉得那样往后岁岁年年就都有他陪着了吧。此后余生,有他在,她就不会是众人弃如敝履的孤星了。
不管是看灯听戏,赏花下棋,往后即便是去不毛之地,甚至是修罗地狱,有这个她人生第一个对她好的人陪着,她也不会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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