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排列九宫掣剑戟,嘶风玉勒竞脱缰。
天机遗策今尤在,坐困雷霆水中央。
话表张鸣珂往马陵泊招安不成,反送了自身性命。马陵泊豪杰未有伤害从人,只令其回京报与道君皇帝。众随从连滚带爬,星夜逃回东京,先见了张邦昌。张邦昌闻说大惊,不敢欺瞒,私下里先面奏了天子。道君天子知晓此事,勃然大怒,本欲发罪张叔夜,又感张叔夜往日劳苦功高,忠心可鉴,眼见得他又一侄儿殉国,不可责罚,以免教贼人笑话。便命叫去请云天彪、陈希真二人,至偏殿赐宴议事。
云天彪、陈希真两个原怪张叔夜变卦,见说张鸣珂惨死,诏书被扯碎,震怒不已。陈希真当先奏道:“马陵贼徒罪在不赦,杀害天使,辱没朝廷,当即刻发重兵攻打。”云天彪亦奏道:“陛下可教请张郡王前来一同议事,虽是他主张招安,然贼人连害他二侄,又使天朝蒙羞,必然断了念头,不肯放过。”天子叹道:“可惜张爱卿偶有心痛的病,倘如知晓侄儿惨死,恐愈发的重了。故而寡人已分付下去,莫要教他得知,且先大办子仲熊与帝姬的亲事,好教嵇仲安养身体为上。”云、陈二人叩拜道:“陛下如此怜爱我等小臣,岂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子又道:“朝廷几番征讨失利,贼势已成,须得良将统兵。寡人义子仲熊,前番保举猛将艾大金,射杀马陵副贼陈明近,只是目今告病在家,不然当遣他前去征剿。卿等可为朕择选贤臣,好为先锋。”壹趣妏敩
陈希真乃奏道:“臣愿举犬婿祝永清前去征讨,其本事必不低于盘固伯。”云天彪亦奏曰:“臣近来新收得三员将佐,为首的唤做吴天鹗,颇有武艺,又深谙兵法,与马陵草寇有杀兄之仇。若是教此人掌兵,保准旗开得胜。”陈希真虽喜吴天鹗,却是忆起自家女婿演武厅败状,心中难免有些不乐,遂奏道:“吴天鹗本事虽好,只是毕竟不是官军出身,轻委重任,恐人心不服。依臣愚意,可先以副手锻炼。”那知天子闻言大笑,鼓掌道:“陈爱卿到底是护婿心切。智勇侯前时比武败了,若使吴天鹗领军,不是有辱朝廷颜面?”
不想道君天子话音方落,云、陈两个暗暗吃惊,细思府中之事,京城中虽有传言,官家深居皇宫,如何知晓。只见李邦彦闻声进殿,挤眉弄眼,二人恍然大悟:“定是此辈奏与圣上,专待寻我等过失。”那李邦彦嬉笑而来,不待圣旨,将一图供呈在御案上,展放看时,乃是大宋山河社稷。图上四京周围,大书“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四寇名姓。朱笔钩划,又有淮阳马陵泊五字。天彪、希真心内明白,必是官家好大喜功,又起了平天下的雄心,故佯作不知般奏道:“臣等愚钝,不知陛下何意?”天子笑道:“如今天下凶贼,只余马陵泊陈明远与青石山贼人宋达。”说罢,去那图上又御笔亲书“亳州青石山”五字,复道:“倘使扫平二路,大宋当国安民乐,天下复又太平矣!”sxynkj.ċöm
道君天子抬笔在图上又连指二处,众臣看去,乃是西夏、大辽。天子又道:“朕继位以来,连年用兵西夏,胜多负少。西夏大厦将倾,早晚必来归顺。待到那时,众爱卿自已平定马陵、青石二贼。”却把手指在燕云处。云、陈见状,惊奏道:“陛下莫不是欲收复燕云十六州,当伐大辽否?”天子笑曰:“有何不可?自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先皇,那个曾绝了用兵燕云之心?眼见得我大宋国富民强,正是鼎盛之时,虽内有小丑作乱,然那辽国主昏臣庸,那有众卿与朕贤明?以有道伐无道,不由不胜。”二臣皆奏道:“兵者,国家大事也。我部众连年征战,待破二贼,也须休养。二者破贼非一日之功,若是胶着,岂不坏了陛下雄心壮志?”天子怨道:“汝等好痴,我大宋早有灭辽之心。昔日童贯虽有奸佞之举,然朝中军兵大事,却是他与朕分心,早已联络那辽国东北女直、渤海诸部,教其文字兵法、军械操练等事。日后两面夹击,辽军如何能挡?”
云天彪、陈希真见道君天子这般言语,各觉老大惶恐,又十分地轻佻,国事岂能当儿戏?陈希真斟酌道:“陛下悉知,那童贯是个奸恶之人,早已明正典刑。若使他操练的军马,只怕党羽甚多,免不得有宵小之辈,图谋不轨;若是伐辽,只恐有人乱中取利。”天子笑道:“陈爱卿,汝可知水清无鱼的道理?寡人虽为圣人,亦有些爱声色的毛病。但凡用人,当取之所长,隐之所短。那磁窑的事,汝可知了?”希真听罢,不禁毛骨悚然,连连扣头奏道:“伏乞陛下治罪!”李邦彦自是暗里冷笑不止。
天子扶起陈希真道:“童贯虽有结党营私之事,却对寡人最为忠心。饶是蔡京、高俅诸辈,各有误国误民之举,朕往日深恶他等,如今想来,亦有功狗之情。陈爱卿纵然有过,也不合诛戮,寒天下之心。”陈希真感激涕零,拜谢皇恩不已。天子叹道:“朕素知爱卿不喜金银,多是智勇侯把你这泰山也瞒过了。想来他亦是可怜,亲族横死,只余一个族侄,却也没了。朕念此不加责罚,只是领军征讨马陵泊之事,莫再举荐他了。”陈希真替祝永清谢恩罢,天子又谓云天彪道:“寡人今日累了,统军之人,汝二人可回去再做定夺,勿因前事生怨张郡王,更勿负朕心。”二人连连告退。天子见两个去了,却取笔又书“天下一人”四字,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李爱卿以为如何?”李邦彦笑道:“陛下天资超绝,当为尧舜。只是微臣亦有要举荐的人。”天子好奇,教李邦彦把那名姓说了,欣喜无限。有诗为证:
清虚不检庸俗吏,独贵何忧万姓荒。
遥望东京飘瑞雪,五国城里辨春光。
却说陈希真回府,痛骂李邦彦不止。祝永清听了,亦自咬牙骂道:“这奸贼,如何把我的丑事与圣上说了!”陈希真又道:“磁窑一事,也是他奏与官家。贤婿,这般事儿万万不可再做了,不是天子圣明,此番必拿你问罪。”祝永清道:“阿也,说起这厮来,倒教我想起一事!”便把那个见闻与陈希真说了:原来有数个军官,本是童贯一党,打童贯死后,亦遭牵连,各自贬官。半月前却都到东京来,各携珍宝,在李邦彦府外等候,吃祝永清撞见。祝永清倒也认得他们,自知必是他等有心要复职,以此贿赂于李邦彦。
陈希真听罢叹道:“可惜前日里为父慢了,教你云舅舅收了吴天鹗三人。如今推不得你,岂能让童贯余党建功?”祝永清思索道:“泰山休扰,小婿愿推兵部杨侍郎。”陈希真不解,却见祝永清叠起指头道:“若用杨侍郎,倒有几个好处。一则他自在三十九功臣之列,与我们是一会之人,多年行军,可为大将。二则徐溶夫为贼人所杀,其与杨侍郎相厚,正好报仇。三则杨侍郎与舅舅有伯乐之情,举荐他,舅舅颜面上也好看。”陈希真大喜,忙唤人去请云天彪、杨腾蛟一同来府内议事。
次日早朝,众官都在御阶伺候。殿上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道君天子临朝,百官拜罢。天子因见张叔夜告病假,不待殿头官叫喝,即命卷帘,将张鸣珂之事告与百官,百官震恐。天子先问殿前太尉宿元景,宿太尉无言,自请去大理寺认罪,听候发落。天子道:“且先将宿元景削去太尉一职。张爱卿殉国之事,尔等不许私下传告,务必瞒住张郡王。又这伙贼寇,何人可去收剿?”陈希真方欲回奏,只见一人出班奏道:“有八都监武艺精熟,微臣愿推他们前去征讨。”不是李邦彦又是那个?陈希真暗骂道:“短智小人,前日你也曾说要招抚贼人,怎地不去同宿元景听罪!”亦出班启奏道:“微臣愿举宣威伯前去。”杨腾蛟听闻,出班奏道:“蒙鲁国公举荐,微臣不才,愿领兵剿捕马陵泊贼人,为陛下除去心腹之患!”天子随即喜道:“正当宣威伯为朕分忧,向彼宣威。朕就赐卿金印、兵符,拜为平寇先锋,任卿从各处选调兵马,前去剿捕马陵泊贼寇。”李邦彦奏道:“这伙贼人不可小觑,依臣之见,仍由八都监统兵,方能成功。”杨腾蛟道:“军马未动,如何反长贼人威风?似此一般的草寇,也吃我斧下杀了不少。今番我去,先探贼人虚实,若剿贼不利,再教八都监去。”天子见群臣相争,笑道:“为国出力,何争彼此?可令八都监为副,共助宣威伯讨贼。”两边各自无言。云天彪又推吴天鹗三人相助,天子应允,各授了团练使一职。
当下杨腾蛟受了天子平寇先锋之职,与云天彪同到枢密院中,拨那东京管下八路军州,各起军一万,差本处兵马都监统率。那八路军马?却是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又调昔日梁山招贤堂旧部,后投诚,现任登、莱二州防御,锦鳞蟒马元、飞廉皇甫雄二人,领本州兵马各五千。再调同梁山招贤堂旧部,后投诚,呼延绰一人,领所在州郡兵马五千。仅于京师御林军内选点五千。其余中小将佐,也近千人。号令已定,共计十万人马,不旬日之间,诸事完备。一应接续军粮,并是差吴天鹗三人趱运。李若麟打探得此事,报与吴天鹗、熊铎两个。熊铎大怒,吴天鹗劝道:“兄弟莫急,且看杨先锋本事再议。”当下无话。
杨腾蛟掌握中军为主帅,号令大小三军齐备,武库拨降军器,选定吉日,大军于宣和五年正月十五上元日出师。当日云天彪、陈希真、盖天锡前来践行,都与杨腾蛟道:“宣威伯此行,与朝廷必建大功,早奏凯歌。与贼人交兵时,不可贸然前行,须先探听贼人动静,再决议进兵,好一个个生擒活捉,解赴京师正法。”杨腾蛟问道:“张郡王那里如何?”众人都道:“只教辅国公好歹瞒住了,待到定国公大婚完毕,身子好转,再告知张鸣珂的事,那时大军亦来助你。”杨腾蛟笑道:“蒙诸公厚爱,想必那时本帅已平贼而归,届时请诸位同吃庆功酒。”各饮酒罢,杨腾蛟上马,大小三军一齐迸发。大军迤逦前进,三四日内已到淮阳军境界。薄太守出城迎接,大军屯住城外,备酒食供送。次日驱领大军,近马陵泊下寨。
且说陈明远等已得沈涛报知,早与娄小雨、何熙、姚雨汐商量计策。娄小雨道:“朝廷如今大兵来犯,杨腾蛟率一应将佐杀来,我等不可坐观其势,当率先出击,挫其锐气。”何熙道:“雨菲之言端的有理,只是不知那杨腾蛟分兵几路,好分头击之。”姚雨汐道:“多闻杨腾蛟乃是匹夫之勇,心中必无计策,非是齐集而来。纵有部将献策分兵合围,我等全力攻打那厮,也是围魏救赵的道理。”以此众头领皆依娄小雨的计策,只等朝廷大军到来。陈明远告示诸将,各要遵依,毋得差错。
再说杨腾蛟,全身披挂,统领大军起行。熊铎性急,纵马前来请缨打头阵。杨腾蛟暗自冷笑道:“这蠢汉,前番折辱智勇侯,俺正要与他出气,如何肯用你!”当着众军官的面呵斥住了,只令看押粮草,不得违误。熊铎不知杨腾蛟心思,咬牙忍了,不乐而退。李若麟见了,又嚷道:“三哥,那厮欺压熊二哥,好生可恶!既不欲使俺们建功,仍回西山快活去罢!”熊铎亦是要从军中离去。吴天鹗笑道:“若依得你两个,便不报仇了?”二人语塞,皆道:“若是哥哥们都在,西山十杰的本事,马陵泊千万个头领也吃俺们杀了!”吴天鹗又道:“我等本事虽有,兵马却少。权且在此,好歹混个官职,待到兄弟们都来了,再定夺不迟。”李若麟道:“似三哥这般等候,只恐那时这厮早已领功请赏去了。”吴天鹗笑道:“你且看,杨腾蛟这厮虽有勇力,那八个都监可是与他一条心的?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朝廷仓促纠集大军,反为不美。我三个虽无要职,待到这十万人马遭杀尽了,亦无俺们的过失。”二人如梦初醒,都道吴天鹗好心计。吴天鹗道:“你两个又非是不知,若论智计,往日里我也只服洪二哥。杨腾蛟那点心思,岂瞒我得住?”三个复计较一番,定下军中口令,只保粮草无事,待看那杨腾蛟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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