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楼是一栋三层半新的厢房楼，牛红兵家在一楼，进门是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各家的灶台碗柜，中间将将能过两个人。
筒子楼，就这样了。
牛红兵得把被子高高的举在头上顶着才能顺利的通过走廊，他们家在西侧里面数第三家。
二十来个平米的小屋子，摆着一个上下铺的床，上铺放着行李箱，矮柜子。下铺是一米二的床。剩下的空间，摆着一个写字台兼饭桌，配着两把凳子。靠着墙还有一个立式的旧衣柜。
一眼能看到底。
“绣儿，你咋这么晚来。”
张凤敏也在家，招呼着林绣，脸上还带着泪痕，明显是刚哭过。
“你们搬新家，我这不是来看看嘛。”
“吃饭了吗？我去做。”
“不用，在家里吃完了过来的。”
林绣说着就拆那两床被子，“我自己看着买的布料，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中。”
张凤敏手在那绒线的龙凤被面上来回的摸，“你的眼光好……”
说着眼泪又要往下掉。
“行了，别哭了，哭有啥用。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咱家好好干，自己挣呗。”牛红兵就说她。
林绣本来想着避免尴尬，不问的。
看这个情况，不问也不行了，“这是怎么了？”
这一问，直接把张凤敏的眼泪给问下来了，“还能怎么了，他妈呗。我们俩结婚，一分钱不给拿，今天还来电报，让给家里邮钱办酒席。
绣儿你看看这屋里，有啥？衣柜还是我嫂子换下来的旧的。
床是旧货市场上十块钱买的。饭桌还是你们家宋凛从家里给搬过来的，就两凳子是新的。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没说要三千两千的彩礼。
这几年，红兵每个月给家里邮十块钱，三年半了，四百块钱，当时要钱的时候，说攒着给他结婚用。
现在要结婚了，她说钱花了，投资种菜还有供他弟上学了。
绣儿你说说，这不是拿我当傻子糊弄吗？
这两年，他家跟着你种菜，啥啥用得都是你的，到秋收了钱才还给你，当我不知道呢？她用啥投资了？
还供他弟上学。牛红兵上大学，一个月十块钱都没饿死，他一个高中生，能花多少？
种菜挣的钱我就不信供不起一个高中生的。
我真不是惦记她那两个钱，哪怕她拿出来五十块钱，也是个心意，我也承她的情。
他牛家啥情况，我也不是不知道。
但你说说，一分钱不拿，一针一线没看着，指着白娶一个媳妇呢。
这也行，我自己乐意，冲着牛红兵这个人了。
可哪有这样儿的，才工作，一穷二白的，我们俩有啥？不得置办家吗？她按月要钱，还一要就是二十三十的。我们工资一个月总共才五十六块钱。给她三十，就指着我工资养家呢？sxynkj.ċöm
我父母就得不闻不问吗？不吃不喝吗？不得有点人情往来吗？
现在还是两个人，等有了孩子，怎么养？
这些我都忍了。
可办酒席又来要钱。现在家里菜都是现成的，毛猪肉三毛钱一斤，就算买个三百斤的猪，也用不上一百块钱，不用办酒席的吗？
一百块钱都没有吗？
绣儿，我真是够够的了。”
……
林绣能说啥。
用林妈总结的话说，就是，牛婶子觉得二儿子二儿媳妇是省城人了，她指不上。家里老大又不得她喜欢，全指着老三呢。而且在她的观念里，儿子两口子是政府上班，是大官了。工资肯定特别高，挣的都没数，她要那一点，对他们完全没影响，已经是她善解人意了。
但这话吧，想必牛红兵肯定也开导过了。
“咱父母那一辈，耽误了，没读过书，甚至好些人连县城都没去过。到镇上就是出远门，没什么见识。这也是事实。说句不怕红兵生气的，老太太再怎么着，横不能过来让你们养老吧？你这一想，是不是花点儿钱更省心？”
林绣拿手推了推张凤敏，给她使眼色，再怎么着那是人家妈。
张凤敏让她说得又有点想笑。
她就差把花钱免灾几个字说出来了。
“我今天已经给她回电报了，没钱就不办。反正办不办的，我肯定是不会回去的，让她显摆，跟里一句实在话没有。我别扭死了。”
牛红兵又说话了，“行了啊。差不多得了。不回就不回，我不是没说啥嘛。”
转头又跟林绣解释，“让你看笑话了，她平时不这样儿，一直都挺支持我的。最近又是准备婚礼，工作压力也大，心情也是烦躁。”
林绣直笑，“笑话啥，我是不知道你呀，还是跟凤敏不熟啊？哎哟，没看出来啊，咱牛二哥这一参回工作，会说话了呀。哪个领导这么厉害，给点拨开悟的呀？”
噗嗤，这下子张凤敏真笑了。
别管多么不顺心，牛红兵是她自己看上的人。
男人又向着她说了话，那心里就是甜的。
林绣就赶紧转移话题，四下里看了下，开玩笑道：“你俩现在这是住一起了？婚礼不是还得几天吗？挺着急呀。”
“什么呀，早领了结婚证了。不然房子能分下来嘛。要不是领了证，就冲他家这些闹心事儿，我才不跟他过呢。”www.sxynkj.ċöm
哦哦哦，已经合法了呀。
“行，你俩只好好的，别的都是小事。家里指不上，这不是还有哥们儿呢嘛。我家宋凛别的能耐没有，这不是娶了个好媳妇嘛。我多有钱啊。用着啥你就吱声儿。都是小事儿。”
林绣常跟姜大胖打交道，现在也往她那个方向上走了。
把张凤敏逗得更是笑，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得亏是有你们两口子。要不然，这婚真是结不成的。我爸妈都觉得成冤大头了。也不是说非得要啥彩礼的，那他们不也有同事朋友嘛。谁还不要点脸面了，还能白送闺女吗？回头彩礼还给我带回来的，到时候我就还你。”
还啥还，“你俩这才刚开始过日子，日后你就知道了，转个身都是钱，手里不能没有点儿应急的。我这边不急着用，你们先花着吧。”
这两口子，牛红兵就不说了，宋凛从小一起长大的。张凤敏也认识两三年，品性是能信得过的。
五百块钱，在自家，也就是一撒手的事，却能解决他们的大问题。
牛红兵这几年，没少给自家帮忙，收拾商行街的房子，最开始烧的煤渣，都是人家帮着弄的。
就冲这个，也不能干看着。
父母这个事情，没得选。
能耐大不如不摊上，摊上了，怎么办？
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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