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沧市。
“让一让!”季非开着刚从路边抄起的一辆电瓶车,穿梭飞驰在羊肠小道大小的胡同里,用清亮的嗓音拨开七七八八的行人,一边喊着一边时不时回头,“没刹车,都让开!”
“神经病啊!没刹车还开进来!”一个差点儿被撞的大妈拎着菜篮子怒喝道,“哪个臭小子,我......”
季非也不生气,只是在百忙之中急速回头对咆哮的大妈轻轻一笑,带点抱歉的味道。
大妈见状愣了一愣,等看清那“臭小子”的模样后再也骂不下去,头上的三丈火焰刹那间消减得无影无踪,罢了,大妈摇摇头想了想,帅小伙儿就罢了。
早高峰一过便已是日上三竿,卡着时间点,大爷大妈酷爱前脚后脚出门边溜达边买菜,羊肠胡同拥挤得很,前脚碰后脚跟的,也没有什么严格的顺逆行之分。季非熟练摆着车头躲躲闪闪都感觉吃力。
如果不是为了躲人,
如果不是为了把这辆刚刚好钥匙挂在电瓶车“借一借”,
如果不是因为这辆神之助电瓶车刚刚好就停在菜市场拐角处,
季非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进人这么多这么吵的菜市场。
可是眼下,他正被人“追杀”。
渐行渐远的喊骂声被抛在耳后,有大妈的,有大爷的,关键是还有那二三十个凶神恶煞,手持棍棒的社会人。
“妈的!有本事别跑!”一个矮瘦的男人狰狞着面目,捂着半边肿着老高的脸冲季非熟练飞驰在人群中的背影怒骂。这群人试着去推开挡道的路人,一个肱二头肌发达的混混推劲稍微大了点。
“你推谁呢!没瞅见小孩儿么?!有你这么走路的么!”
“说得对,光天化日的,又棍又棒的这是要干嘛?打劫团队啊?!”
不短不长的一条胡同好不精彩,活脱脱的追债戏码上演,只是比较得意的是被追人,季非。
半个小时前,那个矮瘦男人带着两三个打手突然堵住他的路。他正准备去面试,再加上那个矮瘦男人实在难缠的要命,几次开口句句让季非听着耳根子就难受。季非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把那个矮瘦男人一把抡在路边的树上,脸朝树。矮瘦男人当即差点儿晕过去,两三个打手来不及阻止,只好一起上想着把季非拿下。季非哪儿是吃素的,就算离开季家了,可是从小练的那点东西也够教训着两三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了。追债人不敌之下,留了后手,叫来了二十来个后援混混!季非扫视打量着良莠不齐的混混们,有虎背熊腰的,有高大威猛的,有猥琐干瘦的,腋下手心夹着棍棒一个赛一个猥琐。
寡不敌众,何况一身西服也实在束手束脚,季非当机立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对这一带也算熟的了,虽然刚搬来没多久,弯弯绕绕迷宫似的建筑结构的确很烦人,但季非天生对这种地理方位有着奇幻的脑中3D效果图。趁着这群家伙还没开始动手,季非还是盯上了这条逼仄胡同的在他左手边的矮墙,一踏墙角根的垃圾桶就翻越而上。
确认甩走了那群人之后,季非一脚刹住“神之助电瓶车”,停在了这座小市的江边。
耽误了点时间,季非没忘今天还有面试任务,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像被踹翻的垃圾桶,铺满了狼藉,他不得不收拾一番,急需整理,不然这一天都不会好过。
季非熟练踢下车的矮脚支架,穿着西裤的长腿一跨稳稳下了车。
早上的江边人本就少,何况现在邻近中午又刚过夏至,只有一些无所事事散步的人,脚步都是不紧不慢,大多数都是差不多回家吃中午的。逐渐闷热的空气赶人,而季非此刻顾不上热上一热,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烦躁,需要江风吹一吹,更重要的是,要辽阔的地方,江边外滩再合适不过。
季非挑了不远处的栏杆,双臂自然一撑,下一秒按着杆面的左手掌心传来一片细细麻麻的刺痛。他抬起手掌,细细看了一会儿,密密麻麻的细小割痕躺在掌中,大小鱼肌的地方比较多,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来。
他皱眉看着自己白嫩柔软的掌心轻轻“啧”了一声。
凝眸一想才恍然过来是□□的时候撑的,鬼想到墙头上居然铺着玻璃渣子。不过好在只是刮了,没有渣子嵌进肉里。
想到这儿,季非不禁有点想笑,看来身手还可以。
至少,没有退步。
可是还是疼,季非感受着传入神经传递而来的痛感,哪怕是一点点都被放大无数倍。他的疼痛阈值比一般人都要低,痛感来的时候会比一般人更痛。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遗忘,这是他二十二年来修炼来的技能,每当痛感侵袭的时候,选择性遗忘往往让人更加舒适。将受伤的左手垂放在身侧,想再等等吧,等会儿就不疼了。
临近正午,虽然不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可是慢慢升温的温度裹挟着空气把铁栏杆已经烤得微微烫手。季非只好撤手,懒散站定,姿态好不慵懒。
季非慢慢吸了一口气,等把带着水汽味儿的空气填满肺泡之后再慢慢呼出。凝眼望着水平的江面,季非只觉得心烦意乱。低头摸出一支烟点上,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却优雅又痞气,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呼之欲出。季非眯着眼,看着吐出的烟团就这么散在眼前。
他很少抽烟,只有在极其烦躁的时候。
因为追债人么?
不是。
是因为他又要搬个家了。
麻烦。
他最嫌麻烦,尤其在这种事情上。
自己也不是喜欢躲着事情的人,可是眼下,除了避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
季非眯着眼看着江边的鸥鸟,白色羽毛扇动展开,抖抖沾水的翅,拍击着水面,练习过无数次展翅高飞,可还是会回来。明明离海这么近,却只是江鸥。
仰了会儿头试图甩开一星半点颓然的想法,他就静静地抽完了一根烟,表面淡定如老狗,姿态优雅如白鹭。其实他自己内心清楚得很,至到那烟最后一点儿火星灭了,至到那三三两两江鸥都飞了。他的心还是烦躁如麻,理不出丁点儿头绪。
手机铃声扼住季非的回忆,拽着他从过往脱身,只是暂时脱身。
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是面试的公司打来的电话。
季非清了清嗓子:“喂,你好,季非。”
一道女声入耳:“你好,季先生,面试时间快结束了,如果今天十一点半之前您不来的话这一期的面试就结束了。逾期不候。”
季非将手机拉离耳畔,看了一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十一点整零一分。从江边去市中心开车最少也要半小时,何况大公司老板也不会屑于等一位迟到的应试者。
再回头一看,差点忘了,这辆神之助还没还回去呢。季非想至少车得还回去吧。看来是来不及了。
季非轻轻叹气,尽量略带遗憾的味道回复:“不好意思,我这里出了点意外,不能去面试了。”
其实季非很重视这次面试,这家地产公司实力非常不错,近期又听说被一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收购,前途一片光明,亟待发展,又刚好急招建筑设计师。寄去简历之后意外又获得了面试资格,对于季非来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在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溜去,大公司非常注重时间观念,季非知道,过了这个点,他就已经出局了。他也不是会没脸没皮求网开一面的人,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工作上的机会也是如此,骨子里的傲气有时候在这种现实情况下其实吃亏得紧。可季非就是不愿意放下他那点儿十年如一日的傲气。
秘书小姐意外地沉默了会儿。
周遭空气突然安静,季非感觉只能听到听筒传来的沙沙声,和带着电流的不规律的呼吸声。
“喂?”季非怀疑秘书小姐是不是忘记挂电话了。
“啊,”秘书小姐貌似突然回过神一般又庄重地说,“季先生,其实您今天有点事也没关系的。明天我们还有一轮面试,希望您来,具体时间我们会再通知您。”
季非听着对方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一丝奇怪,不是说逾期不候的么?
但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毕竟机会来之不易,他说了个“好”字便挂了电话。
眼下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这辆神之助电瓶还回去。他并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万一这辆电瓶的主人报警那么他估计明天面试也不用去了,拘留个十天半个月的。
可是怎么还,还给谁?
哪来的哪儿去。
他走进神之助打量了一下,这个虽然不大吧,但是马力还可以,提速挺快的。刚刚急着躲那些人,没来得及带安全帽。这会儿开始找安全帽在哪儿,最后用钥匙打开车坐垫,发现里边躺着一个骚粉色的头盔,还有机动车行驶证证明。季非没那个爱好看别人的机动车行驶证,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应该会有主人的名字吧。
打开了行驶证,标准的黑体字体印着,非机动车所有人:王英子昂。他盯着王英子昂四个字不由地眨了眨眼,心想,认真地么?虽然说四字名字少见,可是在季非的认知里,“王英”绝对不是一个复姓,所以这位所有人,是姓王,名英子昂。
骑上神之助,轻轻拍了一下小巧的车头,季非不禁笑了下,对神之助道:“现在带你回家。”他把车钥匙一拧,转着把手就滑行出了江边的非机动车小道。
照着来时的回忆,季非打算原路返回。
可是季非忘了,这个时间点儿正是下班高峰期,海平大道上挤得很,尤其是这条道老长,可是基本上也算重要干道了,大家都爱往这道上开。季非刚拐进海平大道,一大爷开着老年车打算要倒车出来,季非恰巧挡着大爷车后。
前方此起彼伏的车鸣声叫嚣着,提示此路不通。
“小伙子,哎!小帅哥!”大爷摇下小车窗,探出头,大声招呼季非一声,盯着季非。
季非知道大爷在和他说话,于是礼貌点点头回答一句:“怎么了大爷?”
“哎呀!这条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前面听说出车祸了,你让一让,让我倒车出去,”大爷咧开嘴冲季非一边笑一边好心地建议,“我看你也赶紧换条路!”
闻言季非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倒车腾出地儿让大爷和他的小宝马择路而行。
大爷把小宝马倒出来的时对季非道了声谢,老头似乎意犹未尽,他在车窗摇上去之前打着哈哈对季非说:“小伙儿真俊,就冲你这头盔,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小姑娘呢!哈哈哈哈哈!!!”
“......”
换了条稍微窄了点的玉剑路,这条路没有非机动车道,车流少。
季非在十字路口停下,趁这等红灯过去这60秒,他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顶着骚粉头盔的自己。
“眼不见为净。”季非对镜子里的自己做个无声的口型,手一抬便将后视镜挪离。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季非还是没把骚粉的头盔从自己头上取下。
绿灯一跳,季非急不可耐地发动电瓶车左拐。
车轮急刹车的摩擦声划过空气。
“呲拉——”
“砰——”
一切都那么行云流水,迎面而来一辆银灰布加迪Chiron就和神之助来了个嘴对嘴。壹趣妏敩
倒地前他还想着幸好顶个骚粉色头盔,措不及防地一撞,好在冲击力也不是非常大,对方刹车很及时,只是他自己有点儿慌神没立马刹车。季非本能倒地时保护性的动作让自己没有伤到那儿。sxynkj.ċöm
就在倒地的一瞬间,驾驶位车门迅速被打开,驾驶位下来的人大步流星。
季非想,换谁都着急生气吧,好好的一辆顶级跑车就这么撞了,倒了八辈子霉撞上他。季非身体贴着地面已经烫得不行了,烈日当空,火辣辣地烤着地,地烤着他。他下意识左手一撑地刚想起来,突然左手掌的伤像夹着火焰的电流密密麻麻快速爬窜过身体,痛得他闷哼一声将眼睛闭上。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季非环住,他能感受到闷热的空气里突然闯进一丝丝清凉,夹着寡淡的玉兰香,近在咫尺的距离把呼吸相缠。
季非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经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托着左臂将他稳稳当当地扶了起来。
“左手怎么了?”对方盯着季非问道。
季非回过神,愣怔住,试想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让他第一眼就愣住的。背着烈阳融进光里,逆着光他也能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是何等过分夺目,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拥有一双世间无二的瑞凤眼,眼装星辰,双眉如剑。
季非有着很好的控制力,收回四目相对的眼神。不再是受伤的姿态,想从这位少年手里抽回自己的左手,自己一个大男人被这样被另一个陌生男人抓着的确很让人尴尬。
“你先松手,我不跑。”季非整蹙眉抬手示意对方先松手,再怎么怕他跑路也不用这么猫抓耗子般死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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