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轻,蝉鸣又声声起。
云芒克制手中力道,素白指尖划过季非细腻柔软的脸庞,自轮廓而上,缓缓捏住他的两瓣脸颊,不准他走神:“先回答我的问题。”
等季非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捏成了金鱼嘴:“唔唔唔……唔!”他拉下云芒的手,揉了揉脸蛋,声音闷闷的,“早就不喜欢了,他就是个骗子。”
骗子。
“……”
确认过答案的云芒心绪复杂,他盯着黑夜中季非那双亮得惊人的瞳,呼吸轻颤,微不可察。
季非心里依旧绷着根弦,他管不了云芒到底在不在乎,他只想多解释些,多说些话:“其实也说不上他欺负我,就是找我问了些事情,我不太愿意回忆而已。最后吵起来,我让他滚了。”腿不舒服,他挪了挪,继而又微微眯起眼,“不对,我说被欺负你就信?我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云芒注意到季非挪腿动作,下意识想去揽腿检查,终究还是忍住了。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上人的确强得很,性格爱憎分明,行为单打独斗,本性与世无争,除了不会照顾自己。
想到这里,云芒不经心酸:“是吗?”
“难道不是吗?”季非不服气地将眉心一拧,手捧章鱼小丸子气得站起身,怒指云芒,质问道。
原本暗中观察两人,乐呵吃着小丸子,一直没吱声的宋疗被季非吓得一抖,细小的咀嚼声一噤,直眉楞眼在云芒与季非之间来回打量,更起劲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连生气的样子都令人难忘,最低程度的保留程度,是铭记。
毫不在意被指,云芒微抬头,目光仔仔细细地落在季非生气的脸上,深深一笑。
直觉告诉季非,云芒这一笑不简单,他撤下手:“你想说什么……”
云芒也起身,与他对视,不假思索道:“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哭。”
其实还有一句,只是淡在风中,浓在心间:也不许在别人面前露伤疤,如果要交换伤痕,可以选择我。
“……噢。”季非愣了愣,只当是个提醒,他偏头撇撇嘴吐槽,“搞得老子是爱哭鬼一样……”
静默几秒,季非心中依旧盘桓不定,他收起玩笑,微微拉开与云芒的距离,即使只是毫厘却也给了对方一定的选择。
该来的终究要来,他开门见山,清俊的脸上眼波肃静,试探道:“云芒,我是同性恋,瞒了你这么久,还和你住一起,你不生气吗?”
灯火不息,一阵稀碎的晚风吹来,夏的火热瞬间从四面八方被铺张开,涨满了人间。
云芒似笑非笑,上前一步略去毫厘,不需要点头,不需要摇头,只需要一句话解释所有爱意:“因为我知道啊。”
与祝院长道过别,天色已晚。福利院院门前的小路上壁灯昏暗,两道挺拔的身影前后移动,时不时交织缠绕在一起,一道匀称清瘦,一道高颀有型,肌肉线条流畅分明。
没有了隐瞒“性取向”这层纱,再加上云芒并不介意的态度,季非全身上下的神经都松弛无虑起来,心脏不再沉甸甸的。
挺好的,只要他不说破,不被发现。
“你有没有发现宋疗还挺喜欢你的?”季非缀在云芒身后,偷偷踩着他的影子,说,“他从来不会主动接近陌生人,但是我们走的时候,他居然对你挥手再见。”
当初宋疗小小年纪就亲眼目睹杨建硕跳楼自杀,小孩子心智不成熟,没有生与死的概念,却也知道一地的血泊多恐怖,再者,那血是慢慢从他父亲身上流出来的。杨建硕出事后场面一度混乱,没人抽空关心宋疗是否因此产生心理问题,病情藏匿,一拖再拖,以至于宋玉玉去世后彻底爆发。
“发现了,”云芒手提一大袋季非拐来的新鲜荔枝,脚步放慢有意让他跟上,考他,“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非迈步至云芒身侧,歪头问:“为什么?”
是爱屋及乌。
然而斜光残影下云芒只是坏坏一笑,无声做着口型:“不说。”
这不是季非第一次打量这张棱角分明的颜,却在当下想起一句歌词。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近晚。”
在他眼里,云芒骄傲而完美。像是盛夏里的蝉,他想抓住的那只蝉,过往青春十七年岁月不曾相识,十七岁后破土而出迎面而来;岁月漫长,他又希望云芒这只蝉,能陪他久一些。
“啧,你什么时候学坏的?专门吊人胃口,”季非收回神,对着云芒翻了个白眼,又正色逼问,“你说不说?”
对方俊脸直逼他,又是无声两字:“不说!”
“你......”忽然,季非偏头打了个喷嚏,刚立起的威风瞬间涅灭,他恹恹擤了擤鼻子,“不说就算了,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说来也奇怪,他一说完话,抬眼便撞见了云芒那眉宇间奇怪的情绪,是一种复杂而汹涌的忧,与那凛若冰霜的眉眼自相矛盾。
可这种矛盾太美了,攻击性与柔情碰撞,他不敢看,于是转移注意力侧身去捞云芒手中那袋荔枝。sxynkj.ċöm
却不想才触碰到薄薄的塑料膜,就被云芒识破,贼手被瞬间摁住。
云芒紧了紧力道,强势说:“刚才一直咳嗽打喷嚏的人是谁啊?荔枝太甜了,不准吃了。”
“???”
这也太会管事了!还玩没收这一套?!
季非血液里的逆反因子瞬间沸腾起来,他眼眸微弯,冲云芒呵呵干笑两声,面上装着乖巧听话,实际上另一只手却不安分游走,声东击西,得了手。
抢不走一袋子荔枝,还抢不走一把吗?
“没事,几颗荔枝而已,”季非脚步交错,利落一个转身躲开云芒的手,一边面视他倒着走,一边悠哉悠哉剥着荔枝含进嘴里,鼓鼓囊囊的,“对了,你车钥匙先借我用一下。”
车钥匙扣圈在云芒指间,旋过数圈。
也不问为什么,云芒直接把钥匙放在季非手心,问他想去哪里。
季非垂眸看了眼手机时间,说:“现在太晚了,大晚上开车回江沧不安全,今天晚上我们就留在海宁,我带你去我家……”又抬眸望了一眼街口被摊贩支起又撤下的摊子,想了想,找到理由,“吃晚饭。”
车子七扭八拐进了长明路,又费劲挤进了闹幽小院。轮胎毫不客气轧过精心打磨陈铺在地的鹅卵石,车灯明晃晃直射前方灌木丛,其中一点铁皮反射灯光,格外刺眼煞白。
这边云边蹲着正浇完一桶水,耳边忽然响起轰隆隆的跑车马达声,撑着膝头起身一看。
嚯!还近在眼前!
云边被光闪了眼睛,看不清前方,摆手喊:“谁啊?这儿不是停车场!出去出……”
还没等云边说完,主驾驶位已门开人下,来人一身清凌凌,不带风尘,不改模样漫步至他眼前,微圆明亮的眼装着满满笑意。
季非看着云边难以置信的表情,挑眉一笑,接过闪亮的铁皮水桶,说:“边爷,看在我两年没回家的份上,就别赶我出去了呗?”
不然真的无家可归。
闹幽屋内陈设一切如旧,连拖鞋都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时穿的那双。
大夏天的,季非也不顾那是反季双翻毛拖鞋,拖上就走,顺带给云芒找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不用了。”云芒忽然说。
怎么不用?不用你光脚啊?
季非疑惑回头,刚要开口时才发现这人早已一声不吭穿好了拖鞋。
他扫了一眼,而后不得不佩服云芒太会选。
学人精!
那也是双反季翻毛拖鞋,尺寸偏小。
季非:“……”
他懂点闹幽的规矩,拖鞋不能随便拖,而且云芒脚上这双一看就是有主人的。
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劝云芒换一双时,手中忽地一轻,云芒擦身而过,拿走了他手上的一次性拖鞋,一声不吭地放回原地。
“你老实点。”季非拉过云芒低低一句,把他护在身后。云芒则任他摆布。
他明白,云芒行为强势,是他自己喜欢包容他,习惯不当回事,那都是他自己的纵容,但云边不一样,他第一次接触云芒,难免将小事放大;云芒是他带回闹幽的人,即使云边大度不计较云芒的行为,可他依旧不希望别人对云芒有一丝误解揣测。
季非蹙眉瞧了眼云边的反应,只见老头默不作声,目光在他与云芒之间来回流转审视,从头扫到尾。
季非咬了下下嘴唇,这是他欲做解释的动作,卖乖一笑说:“边爷,云芒他不是故意……”
“没事,挺配的。”云边知道他想说什么,打住话头。
挺配的?什么挺配的?
季非疑惑:“什么配?配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他和你什么关系你就带他来家里?包吃还包住。”云边跟着意味深长的地笑了笑,抬了抬下巴,转移话题。
身后,云芒的目光正停在季非身上,一转不转。
看着望眼欲穿的云芒,云边强忍捂住老眼的欲望,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在江沧合租一间公寓,他是我室友。”介绍完云芒,季非又非常合乎礼仪地介绍起云边来,他侧身对云芒说,“这是边爷,你可以叫他边爷,或者叫爷爷都没关系,他不会介意的。”
室友,他选择了与云芒众多关系中,目前最为亲密的一种。
“嗯,”云芒挨季非挨得极近,他淡定回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云边不能淡定,他能猜到的是,季非十有八九会说同事,朋友,哪怕是路上随便捡的……都行。
万万想不到,他小外孙回国没个把月,已经把人圈在自己的屋檐下了,还让人携着自己回来见他,长本事了。
意识到云边的不对劲,风格一改往日里的热情好客,现在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季非伸手冲老头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他其实是怕老头对云芒有意见,毕竟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法分子,试探问:“边爷,怎么?”
“没什么,”不管云芒想做什么,他这个做外公的都得配合,云边自然笑着,揶揄季非,“你不是喊饿吗?厨房冰箱里有手抓饼,你放锅里摊一摊。”
摊一摊?动作可能是简单的,但一入厨房深似海,他做起来是场灾。
“没点其他简单点的东西做吗?这个我没做过,”季非摇头,又用退缩的眼神瞄了眼身旁的云芒,掩唇低声对他承认道,“……有点难。”
仿佛胸怀大志承诺要做大餐给某人吃的不是他。
云芒定定瞧着他,闻言眼角的笑意极速汇聚,融进嗓音里,也是低低的一句:“别撒娇。”
不等季非愣神,云芒已经将手中的一袋荔枝还给了季非作为鼓励:“手抓饼大餐也可以,你再不动手,我真的要饿死了。”
故意支开季非后,云边看着云芒轻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不把话谈了,按照云芒的黏糊劲,恐怕今晚就没有机会了。
步入客厅。
云芒先开了口:“外公。”
这才算正式的招呼,磁场终于恢复正常。
“今天算是让我体验到了,装不熟原来这么累,”云边顾及被季非听到,压低音量,加快语速,“看来你还没有告诉他你的身份,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我提醒你,你瞒得越久,代价就会越大。做人要真诚懂不懂!”
云芒轻轻一笑:“懂,但如果这些代价,能换现在这样,让他不排斥我,和我说话,对我笑,对我闹,那我瞒一辈子也挺好的。”
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云边摁了摁发皱的额头,心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边的好意提醒,云芒终于做出压在心底那许久的决定:“外公,季非心思细,想得多,肯定能猜到我是两年前的那个小哑巴了。如果他问你,你就告诉他吧。”
“好,这回这么干脆,你别后悔就行。”云边闻言只是蹙了蹙眉,答应得很爽快,却还是想骂人,“是我亲外孙说出去就这么丢人呐?好端端的一定要当你外姑婆的孙子?还跟我姓云,说出去你看季非会不会信。”
“没办法,小哑巴的身份总归比‘云芒’来得体面些。”云芒俯身将荔枝倒入果盘内,淡淡道。
云边拍了拍云芒的肩头,问:“二芒,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怕他会为了报我的恩,不要你?”
云芒直起身,涩声道:“当初我求你收养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你们俩爱怎么样怎么样,别到时候……死去活来就行。”云边把丑话说在前头,缓缓坐上沙发,拎着茶壶倒了两杯乌龙,又问,“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你会让季非开车带你回来?还有,你居然会让他碰车?”
问这种问题不是没有原因,毕竟季非是出过车祸的人,在旁人看来出过事故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理阴影,虽然这种觉得毫无根据。
“因为他说要带我回家吃饭,我没办法拒绝。”
准确来说,在他这里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云芒展颜继续道:“他很勇敢,有勇气战胜心理恐惧,我没有理由不陪着。况且我在旁边守着,他不会有事。”
有理有据,云边握着茶杯无话可说。
云芒垂眸抿一口乌龙,话锋一转:“陆竹峰回来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话中有话,云边听得出来这是云芒在怪自己没告诉他。云边抓了抓胡茬,肃声道:“还不是怕你俩亲兄弟一见面就掐?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要问你哥他现在在哪儿?二芒,再打一次,就不是你爸连你俩一起揍这么简单的事了,是你妈该知道了。十八了,能不能长点心……”
嗞啦——
厨房里油沸声滔天,炸地响起打断谈话,云芒与云边快速对视一眼。
云边倒吸一口气:“这小子,不会摊个饼都能把厨房炸吧?”
云芒皱眉搁下茶杯:“难说。”
厨房玻璃门内白烟缭绕,紧接着传出季非沉闷的咳嗽声:“哇……咳咳……咳……艹!”
等云边反应过来时,云芒已起身冲进厨房。
玻璃门被唰地一把拉开。
知道是谁,季非头也不抬,自顾自埋头找锅盖,厨柜里的锅碗瓢盆叮呤咣啷地响,他着急说:“没事,我就是找不着锅盖了,你别进来,都是油烟,我可以找……”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腰上一紧,自后腰被人揽起。
季非爪子抓着漏勺,云芒滚烫的掌扣着他腰窝,一个心猿意马,心仿佛被无意烫了一下。
他就这么任由云芒半抱着他,眼前油星四溅的锅口不知何时已扣上了锅盖,他愣了愣,下意识偏头问:“我都找不到,你哪里找到的?”
“在消毒柜里,”云芒松开了他,确认他没被油星溅到后问,“不是做手抓饼吗?你怎么在炸卷心菜?”
盖锅盖时云芒眼尖扫到了,那是一整颗卷心菜的分量,不炸才怪。
最怕他人无心,自我生意,季非摁了摁余温散尽的腰窝,轻轻笑了笑,说:“缺配料,饼皮早摊好了,我把整个冰箱翻了个遍,半根香肠一片生菜都没有,也就卷心菜搭配着像样些?”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想笑,“你将就将就吧……”
凝视着餐桌上一摊炸过头的卷心菜与半生不熟的手抓饼面皮,云边不禁感叹道:“活这么久,第一次见还有这种吃法,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他厨艺有所长进?毕竟以前被人当宝一样供着,估计没进过几次厨房。现在按照他这种做法,离开季家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活到现在不靠外卖我根本不相信,人比两年前瘦了许多。”
说到一半,见云芒依旧沉默不语,一脸认真享用这份孤品,云边疑惑看了片刻,只当他是为了哄人开心,问:“真这么好吃?”
吃完最后一口,云芒老实摇了摇头,说:“做饭,一家有一个做的好吃的就行。”
“我只会当这是你在夸自己。”云边不以为然说道,又指了指楼上,“半个小时前抱着个医药箱回你那屋了,问他怎么了支支吾吾的,估计是哪儿又磕着碰着了……”
其实从四年前开始,季非住的一直是云芒的房间,只是他本人不知道罢了。
屋里很静,地毯松软,光线微暗。
合上房门,云芒踱至床畔,眸光静静垂落至床上的人。
或许是因为一天的奔波辗转,再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闹幽,季非终于卸下疲惫,清秀的眉目舒展开,全然放松意识,半身蜷在被窝中酣睡,压着半边微红的脸颊,眼下是一片扇形的眼睫阴影,柔软的发丝散落枕边,一呼一吸间渗透着浓浓的安心。
“非非?”
一如既往,无人回应。
由于半趴的姿势,季非匀称白净的长腿半条暴露在外,膝盖上的擦伤被潦草处理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见状云芒的心被狠狠一揪,换做别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他轻手轻脚将季非的睡姿摆正,半蹲下细细二次处理伤口,每一道凝固住的细微血痕仿佛都是一把软而尖锐的肉片,划过他的心头肉,埋藏进他的血肉里,一牵扯,血跟着情蔓延开来。
很痛。
小心翼翼地确认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后,云芒轻叹了口气,伸手贴了贴季非的额头。
他注视着季非沉静的睡颜,心想,还好没有起热。
那呼吸这么绵,这么轻,痒得季非潜意识都苏醒开,他半睁着眼,似最温柔的湖泊,泊里装着缱绻的困意。
“嗯?”看清是云芒守在他身侧,他以为是意识错乱,是一个梦,迷糊笑了笑,开嗓,哑哑的,“你来啦?”
他做梦也没想到,梦里的云芒竟然能真切到回答他。
他凑近自己,低低柔柔说:“看你咳得越来越厉害了,怕你发烧,来看看。”
“???”
愣了好久好久,等到意识终于破土回笼,季非才彻底睁开又清又亮的眼,囫囵爬起,揉完眼睛又捏了捏云芒微烫的耳骨,是专有的温度,这才知道不是梦。
“困傻了?”云芒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笑意好浓。
季非倏地把冒失的手收回来,机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忽地又觉得过于傻气,懒困回怼:“你才傻了。”
“没你傻,”云芒俯身擦肩抓过枕头,竖起给季非当靠枕,摁着人躺下,微眯起眼眸,低声问,“膝盖怎么搞伤的?”
“我说下车的左腿拌右腿倒霉摔了一跤,你信吗?”
“……”
“行了,大男人的,一点擦伤怎么了?”季非侧脸颊还印着些许睡痕,理直气壮质问云芒,“你长这么大就没有磕碰过?你长这么大就没有摔过?你长这么大就没有贴过创可贴?你长这么大就没有流过血?你长这么大……”
云芒:“……”
问到一半季非就后悔了,因为云芒的脸色阴郁得可怕。
“咳咳,”季非捂嘴咳了两声,转移话题,故意试探问,“你怎么找到我房间的?”
“边爷告诉我的,”云芒丝不心虚撒着谎,盯着他,“你以后,不要把经历当做理所应当再次受伤的理由。”
季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法把最后一句话当做告诫,倒像是,一句霸道强制、单方面的承诺。
“我没有那么想。”季非弱弱狡辩完,睡不醒似的,拍了拍身侧空出来的半张床,邀请道,“你要和我睡一屋吗?”
云芒微愣一瞬,而后手指勾着季非身上的被单角,绕了绕,他轻轻挑眉,尾音上扬:“嗯?”
这是个非常诱人的动作。
他怕不是抽风了!
竟然忘了几个小时前自己坦白过性取向的事!m.sxynkj.ċöm
这么自然问出口,万一云芒真是个直男,那他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性骚扰???
各种想法在季非脑中飞速旋转,他绞了绞露在被外的光洁脚丫,迅速组织语言,合理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客房的床都很软,睡了不舒服,我的床比较硬,你不介意可以和我挤一挤……当然,如果你喜欢睡软的,就当我没说……”
话还没说完,云芒拉开被子,一个利落轻盈的翻身,人已手臂枕着后脑躺在他身侧,合上眼。
“我喜欢睡硬的。”
回忆疯长,融进漫漫长夜无影无踪。
窗外月色似水,好静好静,季非瞧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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