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顽疾 > 第 21 章 睡衣
  季非的衣物不多,他将其一律挂在阳台,毕竟那数量是挂在衣柜都显寒碜。

  一是为了频繁搬家方便,二是闲钱不多。

  除了那两套还算拿得出手的西装,剩下的衣物几乎每一件都有褪色或撞色的痕迹,有的甚至会被洗到脱线,掉棉,边角被磨得薄平而脱型。不过好在都是干净,阳光味充足,穿在他身上那些残缺倒显得是一种故意设计的艺术感。

  阳台在主卧。

  季非脱下“吧唧吧唧”响的拖鞋,拧开了主卧的门,光脚轻声步入。

  主卧亮堂,空无一人,说明云芒还在浴室里,季非暗舒了一口气,不用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短兵相接”再好不过,他招架不住那双深潭似幽深漂亮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看穿。

  本安静的浴室忽然唰啦啦响起花洒喷水的声音,挨着房门口,季非循声不经意地瞥一眼浴室的门。

  磨砂玻璃门内侧因热气洇上了薄薄的水汽,让本就模糊的色块更加朦胧,映照着影影绰绰的人形,完美的肌肉线条却清晰可见。壹趣妏敩

  季非激灵一下,提气收回神。

  他这是这么了......出息!

  挪开贴在玻璃门上的目光,用冰凉的手心轻拍两下脸颊,快步走向阳台收换洗衣物。

  季非收衣物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从衣架上撤下旧白T,长款棉质睡裤,内裤外加一条浴巾,他打算趁云芒出来前先去客厅待会儿。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肩膀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扑面而来的温热水汽让季非发了一会懵,这人是属小偷的吗?脚步声都没有。

  云芒对他微微一笑,一张年轻峻冷的脸一旦做出这种温暖的表情,杀伤力是极强的。

  水汽衬得云芒本就偏红的唇色更加迷人,弧度锋利完美的眉角因沾了水而野气非常,腰间随意裹了一条,露出标准的八块腹肌和鲨鱼线,肩膀和手臂的线条肌肉线条一览无遗,身形比方才玻璃门上映出的更加挺拔漂亮,简直是浓墨重彩。

  “有睡衣吗?”云芒盯着季非神游的脸问。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碰撞。

  “没......”季非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衣物,这一瞬间同理心灰飞烟灭,他忽略云芒的明知故问,心想别人裸着光屁股关他什么事?

  话音未落,怀中的衣物已被云芒蛮横掳走。

  云芒低头假装看不见季非眼中的怒火,他认真拨看了两下自己手中的“战利品”,假惺惺问:“你想说什么?没什么?”

  季非忍住夺回衣物的欲望,话轻飘飘得像泄了气的皮球:“有。”

  连起来就是没有,你能不能听懂就看你的造化了。

  “有?”云芒似懂非懂地看着季非,又一挑眉看向自己手中的衣物,微微一笑继续道,“嗯,我知道你有。”

  季非彻底吐血,在心里将云芒翻来覆去骂了千百遍。

  奈何流露出的情感最大限度只能做到无语,眼前的云芒应该庆幸他此时的好脾气,若是换做四年前,恐怕把人扒光撵上大街吹风让路人观赏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

  面对云芒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道谢,季非也回敬了一个生搬硬套的笑容:“不客气。还有事吗?我要洗澡了。”

  逐客令下得自然又迅速。

  “嗯,没了。”云芒霍然一笑,转身而去。

  当季非以为终于要结束时,云芒脚步一顿,嘴角挂着一丝坏笑,回头对季非说:“哦,对了,这个。”

  说完半侧着身,向季非扔来一块黑色布料。

  “?”出于第一反应,季非敏捷接住了那块黑色布料,低头一看,躺在他手心里的正是他的黑色内裤......

  “给我太小了,穿着难受。”

  季非:“......”

  .

  海宁市,闹幽园,深更半夜。

  两鬓花白的云边身着背心汗衫手摇蒲扇,身板笔挺站在屋门口,习惯了早睡早起的他此刻困倦地打起了哈欠,与庭中树上聒噪而精神的夏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状,一旁的嘉衣抱臂建议道:“您要是困了,进去等陆少也是一样的。”

  坚信“人能服老,不能认老”的云边顷刻强打起精神,用力摇两下手中一样上了“年纪”的蒲扇以证清醒,朗声狡辩:“我不困。”

  嘉衣毫无感情地驳回:“您困了。”

  老头儿不满地“啧”一声,用的眼神警告嘉衣,说:“困也不能说,困也不能进去睡。大娃好不容易从部队回来一趟,一大早就和我说好了一下飞机就往这儿赶,我要是进去睡了,他该怎么想我这个外公?本来这孩子被人关心得就不够,要是下飞机一回家发现等他的人没有,一碗热乎饭招呼的人没有,准备好的床铺也没有,那就是真的坐实了众人偏心云芒的说法,”说到这里,云边又忍不住自顾自叹一句,“按理说,亲兄弟,不应该有这么多的嫌隙......”www.sxynkj.ċöm

  沉吟片刻,云边眯起眼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嘉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性问:“嘉衣啊,你对大娃是不是有意见?”

  鲜少被问及有关这方面问题的嘉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下意识转了转眼珠。他童年时期生活在孤儿院,内向孤僻,几乎不开口说话,大些时被云边领养,与许多其他被领养的小孩遭遇不同,云边并没有因他的孤僻而弃养或是忽视对他的教育,而是细心教导培养成才,让他有书可读有家可归。学成之时云边也并未强迫他为季氏效力,而是给了他更多选择和道路。恩重如山,再造之恩胜于生他之人,他心甘情愿跟随效力于云芒,以完成云边的期愿。

  二十年不是白养的,云边立即了然:“诶诶诶,你不用说了,你这小眼珠一转溜,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对嘉衣的脾性摸个门清,”好家伙,你现在跟着云芒,和他简直就是一条心,随着他也不喜欢大娃,对不对?不是我说你,你们这样拉帮结派好吗?你直属领导对大娃有意见,他是自有原因,你这无冤无仇的就排斥大娃,你想想,这好吗?这好吗?”说到最后,开始掌背与掌心相击出声为陆竹锋鸣不平。

  在云边的质问下,面瘫脸俊的嘉衣难得摆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字:“好。”

  好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云边无可奈何窘笑一声,又拿捏住嘉衣那本色不改的实话实说,并且不卖面子的性格,故意换了个话题问道:“这几天怎么突然回来了?不在江沧帮二芒?”

  嘉衣面不改色,声音平静如常:“小云总让我回来办些事。”

  实话实说,嘉衣自然是脸不红心不跳,尽管“办些事”并不是此次回来的主要原因,他被发配回海宁归根结底是因为季非。

  云边疑惑拧起满含风霜的眉头,猜到云芒这出安排绝对没这么简单:“办些事?什么事二芒要让你亲自回......”

  话音未落,路虎的远光车灯骤然而至,将脚下这点方寸之地照得雪白无比,让人睁不开眼。

  随后听见两声车门开与关的声响,嘉衣预感性地眯起眼,在看不清来物的情况下下意识上前一步,用身体为云边当住刺眼的光线。

  等云边稍缓些后,他拍了拍嘉衣的后背示意嘉衣让开,摇着蒲扇要讨个说法,愤愤说:“哪个兔崽子,开远光灯!不知道这样不合理使用远光灯是不对的吗?”

  只听见不远处,下车人用身形遮住一只远光车灯,说:“外公,我回来了。”

  陆竹锋一身简便常服,脚踩来不及换下的黑色军靴,褪下一身庄严军装也难以掩盖从头到脚的庄重沉敛,多年的部队生活造就了结实的身材和偏小麦色的皮肤,粗发浓眉,标准的寸头配上眼型极好的单眼皮,模样硬朗英挺,那是穿梭于风沙之中的人才有的气质。

  “累了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又开车的,来来来,先换上鞋,赶紧进屋!”云边笑吟吟领着风尘仆仆的陆竹锋来到玄关换鞋处,打开鞋柜掏出准备已久的新拖鞋。

  闹幽园的拖鞋是有说法的,分为一般人与重要之人。一般人进屋只能得两只鞋套,他们的身份像是过客,一穿一脱一扔便可毫无瓜葛。而重要之人,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双拖鞋,放在固定合适的位置,代表久驻。

  许多人也借拖鞋论调侃云边,说这简直是一鞋难求,一鞋显地位。

  “谢谢外公。”陆竹锋双手接过云边手中的新拖鞋,瞧了一眼拖鞋的尺码,确认无误后便动作着换上,俯身时才瞧见被自己忽略的嘉衣。

  此刻的嘉衣正板着那张冷脸,拉开了位置稍里些的另一只鞋柜。

  这只鞋柜非常有意思,又空又大,分为两层,上层是紧挨着的两双同款成对的拖鞋,或许是许久未被他们的主人穿过,虽不染尘埃,但细腻柔软的翻毛平静翘起。下层略显不同,只有一双款式单调的拖鞋。

  嘉衣拿出下层的拖鞋安静而迅速换上,将脱下的皮鞋置于另一旁统一安置的无门鞋架。

  “嘉衣?”陆竹锋看着嘉衣沉默的背影试探性打了声招呼。

  其实陆竹锋也不敢确定这人是否是嘉衣,嘉衣这个人在他印象中大部分时候只存在于自己弟弟和外公的口中,从小到大像这种碰面的场合简直屈指可数。

  他心想,如若记忆不出错,这人应该早就跟着自己的弟弟混了才对,怎么今天也在闹幽园?

  听见陆竹锋喊自己的名字,正准备回屋休息的嘉衣脚步一顿,他出于礼节回头,依旧是那副面瘫的样子,看着与自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陆大少,沉默不语。

  陆竹锋直起身,寒暄道:“还真是啊,时间可真快,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上一次见面,我记得你还是个小孩来着。”

  怎么说嘉衣都是比陆竹锋年长好几的哥哥,这种“我记得你还是个小孩来着”的话简直讨打又欠揍,陆竹锋刚考大学进部队时嘉衣早就开始经手云家上千万的生意了。

  印证了那句,人家早早就当上了社会人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出所料,听完这番话,八百年都没有做过表情的嘉衣,此刻脸上难得黑了一记。

  一旁吃瓜看戏的云边一边欣赏嘉衣脸上稀奇的表情,一边暗叹不好,怪只怪陆竹锋这令人堪忧的情商,长这么大没被打死简直是菩萨显灵。心想,嘉衣本就受二芒影响对陆竹锋略有偏见,这一出岂不是让嘉衣讨厌得更加彻底?!

  事不宜迟,云边出手救场,清了一记老嗓打破尴尬的沉寂气氛,玩笑对陆竹锋说:“竹锋,按年纪,你还得叫嘉衣一声哥哥。”

  “叫哥哥还是算了吧,我对小孩不熟。”嘉衣板着脸并不想领这份情,他不揍陆竹锋已经给足了云边面子,对云边轻轻一颔首继续说,“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屋了。”

  “嗯,好孩子,你今天也累了,去吧。”云边说完乜斜一眼陆竹锋,认为这低情商这臭毛病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脾气烂又喜欢拿腔拿调,被人呛一回也全是活该。

  夜渐入深暗暗沉沉,蝉鸣声染上一丝困倦,不再激昂高歌,嘒嘒声断断续续噎噎咽咽。

  闹幽园在逐渐的万籁俱静中也犯困融入幽暗的夜中,唯独客厅一灯如豆。

  陆竹锋起身接过云边亲手斟的温茶,看着眼前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说起来两年没见外公了,外公的精神还是很好,”又抬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有股说不上的陌生,却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这儿好像没怎么变。”

  云边摇头一笑,朗声慢道:“我一个老头子,看来看去都是老,能变多少啊,这人都没变多少那房子就更不会变什么了。”

  世间大多故事逃不过物是人非,人若依旧,那物还是物。

  两人从近况聊到记忆中的故事,又从记忆跳回直当下,温茶也成了凉茶。

  “也就是说,这次回来,不打算再走了?”云边摇扇问。

  “是,申请过了,同意调回,就这月底的事。”陆竹锋话语隐隐激动,不难观察出按捺不住的兴奋。

  “挺好的,你妈和我也算自私地安心一回了。”云边轻叹一声,又想起些什么,一挑黑白交错的眉梢问,“那你爸和你爷爷怎么说,他们也同意?”

  “我......”陆竹锋支支吾吾,”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云边老脸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毫不在意陆家人的想法:“其实过了今年,他们不让你回,我逼也要把你逼回来。我没有他们那么高尚无私的灵魂,我这个破老头自私俗得很,希望儿孙满堂,平安就行。”

  “嗯。”陆竹锋点头应下,望着窗柩外浸染在夜里沙沙作响的绿叶繁茂的兰花树,又一次想起了某个人,他喉头犯起酸涩,一番犹豫后话还是顶到了嘴边,一改往日单刀直入的说话风格,眼里是难得一见的小心翼翼眼和恳切:“外公,这两年里您有和他......和他联系吗?”

  闻言云边往口中送茶的动作一滞,但这微妙稍纵即逝,茶帽与茶碗碰撞发出细微声响,在这一刻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既突兀又合适,就像陆竹锋说出的句话。

  云边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毕竟他是两年前众所周知的,唯一愿意收留季非的人,老头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他?”

  预料之中,如果他外公真能直截了当给他一个答案,那就不会将季非的踪迹一藏便是两年。众人皆知,云边疼季非,而他作为伤季非的那其中一刀,何其残酷罪恶。

  有人将爱意说尽,有人却胆怯不堪,是季非的错付,也是陆竹锋的辜负。

  骄傲如陆竹锋,而他却在此刻不敢瞧云边,好半晌,才艰难吐字道:“他......季非。”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顽疾更新,第 21 章 睡衣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