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鑫叹气,他早就猜到他弟不会老老实实和他说实话,所以跟外科的同事都咨询了一些。
“他说只是小腿被热水烫了一下,手上还有点擦伤。医生建议多休息。”
何茶眼角几乎微小到看不见的抽搐了一下。
擦伤……还真敢说。
“我刚问了好几个外科的同事,烫伤到他这种程度的应该算很严重了。而且我看他的样子,那手上也不像是擦伤。”童鑫眉头紧成一个‘川’字:“他这一身伤怎么弄的,出车祸了?”
“呃……不是车祸。”何茶尴尬的挠挠鼻子。
眼下这情况还着实有点难办,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对童鑫说实话。
不过这个哥哥虽然人看上去冷漠了点,但相对于眼里只有名利的妈妈,他还是很心疼弟弟的。
于是一来二去的,磨蹭了一会儿才把实情说出来。壹趣妏敩
“骨裂?”童鑫语调平平,却带着掩不住的惊愤在里面。“他和医生说了怎么回事吗?”
“他偷着和医生说的,具体是怎么弄成这样,我也不清楚。”
童鑫听后沉默。
“他只说手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别的什么都没说。”童鑫垂着眸,似乎轻轻低喃了一句。
“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孩子。”
然后站起身来对何茶说:“谢谢你这几天照顾他。让他放心,我不会跟妈说的。”
何茶抬头看了看他,又看向卧室。
正于此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从房间里传出。
“PIA!”
何茶一惊,随后立刻站起身冲向卧室门口,被童鑫拉住胳膊。
“我来。”
然后闪身到何茶前面,敲了敲门。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能进去吗?”
“不许进来!”里面传来彭慧的厉喝声。
伴随着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如果你放弃了法语,那就是抛弃了我!!”
“妈……”童话红着一边脸,无奈地看着近乎崩溃的妈妈,面目狰狞的对自己吼叫。
“别叫我!”
童话胸口发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耳边却出现了一阵耳鸣。
‘哔——’
视线越来越模糊,童话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头晕便两眼一翻,仰头昏倒过去。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彭慧也平静了一些,她让童鑫出去跑腿给童话买点药和水果回来。
“妈,我去去就回,您好好坐着别生气了。”童鑫穿好鞋站在玄关那,扬声对屋里的彭慧说了句,然后对何茶轻点了下头,才带着车钥匙出门。
卧室床上,彭慧摸了摸童话的额头,这才发现童话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黑色长袖,记忆中,童话是不大喜欢穿深色衣服的。
多半是为了藏伤,衣服宽松好遮,所以没漏太多纱布出来。
彭慧给童话盖好了被子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手上那么大一块伤口,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语气平静如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这屋就她跟何茶,想也知道是在问谁。
“您不是也没问吗。”何茶没有讽刺的意思,他倒了杯水推到彭慧面前。
“他,没告诉您实话,也是怕您担心。刚开始看到的时候把我也吓了一跳,他还不让我说出去。你们来之前我措辞了好久,担心会说漏嘴。”
何茶看了她一眼:“我其实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你们,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顺便也能改改他不爱看医生的毛病。”
彭慧不言不语,只是轻轻叹了一下。
“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何茶犹如当头一棒,脑子一黑,嘴巴半张着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中大惊,他对人家小儿子的小心思不会被人看出来了吧!不会这么明显吧!
“不像。”彭慧摇摇头:“这孩子不会跟别人合作,从小时候开始就总是自己独一个,小组作业也是一个人完成。”
“…………!”
哦对!何茶愣了许久才忽然想起来童话给自己立的人设,是合作伙伴!
“我们确实不是合作的关系。他是我学长。”何茶紧张的喉结一滚,全都老实交代了。
“但比赛和获奖的事是真的,都是学长自己的功劳。他很努力,主修和选修门门都是A+,大一新生里也都各个拿他当榜样。您……”何茶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但有些话,总不能一直不说。
“孩子。”彭慧终于抬起头看他,缓缓说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何茶正迎上彭慧的目光:“我认为,正因为人和人是不同的,他才应该为自己做主。您刚才也承认童话是个成年人,认为他该有自己的判断。”
他顿了顿,视线微垂:“我没有您儿子优秀,您可能也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承认在考大学之前,我确实不是优等生,没体会过人外有人是什么感受。甚至第一次连大学都没考上,但我妈当时什么都没说,我爸还笑呵呵的问我愿不愿意继承家里的老字号。”
彭慧有双和童话一样漂亮的眼睛,看样子是孩子继承了妈妈的优良基因。此刻彭慧正垂着眸,也不知道这番话她听没听进去。
“望子成龙的想法每个父母都有,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我真的明白。”何茶说得极真挚:“就像我第一次高考落榜,我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比骂我一顿还难受,所以我才下定决心要复读。”
“阿姨,父母和子女应该是相互理解的,您的孩子真的很听话。您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不是他做的不够优秀,而是您给的目标真的太高了。”
闻言,彭慧的似乎又绕回了自己的老思想,鼻腔轻轻出了一声,淡淡道:“高吗?当年我可以做得到,他为什么不行呢!”
“您刚才说过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况且现在人才辈出,情况和您那个时候根本比不了。”何茶急于辩解。
彭慧这才抬眸:“正因为新世纪人才辈出,所以他才更应该出类拔萃。”
“那出类拔萃之后呢?”何茶冷不丁冒出一句。
彭慧断然:“学无止境,这个领域一旦停下就会有更多的人追上来。”
何茶默然而叹:“您觉得人生来就是被比较的吗?”
彭慧不再追击,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叫何茶?听说艺术系的孩子想法都很有意思,看过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吗?思特里克兰德不顾一切的花费大半生时光去追寻他心中的‘月亮’,最后却落了个贫病交加的结局。我的一个学生认为,在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中,纵使有满地的六便士,他还是会选择抬起头仰望月亮。”
“我指出了他其中一个想法的误区,书中思特里克兰德的确不在乎物质,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在他心里,梦想高于一切。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思特里克兰德在追寻‘月亮’前,原本是一个证券经纪人。换句话说,他拥有六便士。”
没等何茶出声,彭慧又兀自道:“或者更简单的来说,你觉得没有面包支撑的理想,还有追寻的必要吗?”
何茶闻之面色泰然,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茶几上的杯子,杯中水面平静无波澜,久久不为所动。
正在她都以为何茶答不上来时。
何茶抬眸,缓缓说道:“阿姨,我认为,面包和理想,从来就不是天平的两端。”
“大体上看,人们赋予了面包以‘物质’‘食粮’的含义,但我更倾向于认为,面包是‘生存’。”
彭慧明眸微眨,看了看他,不语。
“理想没有具体的代指,因人而异,有的人梦想着一夜成名,有的人渴望着世界和平,甚至有的人心心念念着的仅仅是家人的一桌团圆饭。”何茶说:“于是到达理想的阻碍也变得五花八门,可能是些社会环境的因素,也可能是不可抗力,还有可能是家庭原因。”
何茶不再做声,彭慧偏了偏头,似乎在等他继续说。
“除去两者不对等的难易程度,还有时间这个不可逆因素。就像您说的思特里克兰德,尽管他抛弃了令人羡慕的光鲜生活,带着六便士毅然决然去追寻心中的‘月亮’,但六便士终究不足以支撑他的生活。”
何茶嘴边带着浅笑:“面包和理想从来就不是天平的两端,因为六便士不是永恒的,但月亮是。”
彭慧微蹙着眉心,似乎在沉思。
何茶又说:“您说的对,没有面包支撑的理想,终究是遥不可及。”
“但也正是因为月亮的遥不可及,我们才对它更加珍视。绝大多数人不得不身心劳苦于遍地的六便士,可倘若我们有了月亮,谁还稀罕那触手可得的六便士呢。”
彭慧久久没有反应,这会儿闻言突然轻笑了一声。
何茶看不透她的心思,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艺术并非毫无价值,学长的追求也并不是遥不可及,事物都有两面性,难保哪天理想就成了面包呢?”
彭慧嘴边淡笑未减,又几不可见的摇摇头。
何茶见势不利,难免有些着急,但仍面色泰然的拿出杀手锏:“说到底,这未来的规划还是您想要的,您并不了解学长,也不想去试着理解他。就像您看上去,并不知道他不爱吃鱼这件事。”
彭慧微微一滞,瞥向他:“他和你这么说的?”
何茶摇摇头:“他什么都不和我说,是我观察到的。”
“而且以防万一……”说着,拿出一份报告单推到彭慧眼前:“我带他去医院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一下他的过敏源,发现他除了不能吃鱼,还对很多东西都过敏。”
彭慧不可置信的接过那张单子。上面一五一十的列出来整整小半页A4纸。
顺着看去,都是些她从不知道,却还无意中触及了其中很多的食材。
那时的她以为童话只是挑食……
夜半时分,月亮已经高高挂起。
床上的童话缓缓睁开双眼,短暂的意识清醒似乎也一起唤醒了他的头疼。
“啊……”童话痛苦的捂着头侧过身。
茫然的愣了片刻,本想看看时间,习惯性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脑子里开始慢慢拼接一些零碎的片段,直到整段记忆完整回现在眼前。
‘草(一种植物)……’
童话无望的趴在床上,原本是不打算说太多让家里人担心的,现在看来八成是全都露馅儿了。
“啊!”
童话烦躁的一扭身子,不小心让右手在床上狠狠地蹭了一下。
当即呛得自己咳嗽起来。
“咳咳!咳……呕!”
不多时,背上似乎有只手正拍着自己,童话就着这股劲慢慢顺气,这才止住了咳嗽。
他回头看了一眼,毫无悬念是何茶。
童话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糟心事,自己把何茶扯下水这事,好像是有点过分。
偷摸睨了他一眼,却不想,对方先他一步心虚的别过头,站在旁边稍远的位置。
“你醒……醒了?肚子饿不饿?”
童话撑着床坐起来,一想到自己晕倒后事情全由何茶独自面对,内心觉得对不起他的念头逐渐加深,语气也跟着放柔了些。
“有点。”不禁反问他道:“站那么远干嘛?”
“呃。”何茶挠挠头,有些扭捏:“我看你饭也没怎么吃,就煮了碗小米粥。端过来给你喝?”
“……”童话没回答,只静静的看着他。
“怎……怎么了?就算没胃口也得吃点东西啊。”
何茶被盯得心虚不已,他可是背着童话把组织的秘密全都交代出去了。
童话的眼神还是直挺挺的注视着他。
约莫过了几分钟,童话才缓缓开口。
“我哥他们走了?”
“嗯,走了有一会儿了。”何茶老老实实回答:“你晕倒后阿姨就冷静下来了,让你哥去附近买了点吃的和药留下,然后……他们就一起走了。”
“奥。”童话轻轻点头,似乎对此并没有怀疑。
“你……”何茶弱弱开口。
童话一眼看过去,“!”紧张的何茶差点咬着舌头。
“你手伤的这么严重,怎么没和阿姨说?”
“……不知道。”
童话垂下好看的明眸:“不知道该怎么说。”
何茶也没追问,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童话抬头看向何茶:“你……”
两人猝不及防的一对视,何茶还隐约退缩了一下。
“我……”何茶目光明显在躲闪,拔腿就要开跑:“去厨房给你盛碗粥。”
“喂!!”
童话伸手紧急叫住他,动作太过着急因此手臂患处被拉扯的隐隐作痛,不自觉的嗓门也大了些。
何茶闻声回头,见童话咬牙垂着头,单手捂着手臂,似乎在忍着剧痛。
当即把心虚事丢到脑后,紧张的过去蹲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拉过童话的右手臂。
“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童话硬撑着瞥了他一会儿,又垂下头。缓和了好一会儿,直到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才慢慢点了点头。
“疼吗?”
依然是垂着脑袋点点头。
何茶不禁失笑,当初奶凶奶凶的跟个小狮子王似的,现在温顺的倒像只小猫。
“那还能吃饭吗?”
童话没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于是模棱两可的答了句:“应该可以。”
何茶弯着唇角笑了笑:“好的,小少爷,我去给您盛粥。”
“小少爷?”童话疑惑,不悦的瞋了他一眼:“你这是演的哪出?”
然后眉一抬,像是猜到什么:“是不是你和我妈说了什么?”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何茶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不是,别乱猜,你先吃了饭,然后我再告诉你。”说完转身又要走。
“等一下!”
见何茶转身,童话又下意识伸手去抓,还好这回及时反应过来,把受伤的手臂悄悄收回。
何茶回头,并没有发现这一小动作,转身弯腰管家式疑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童话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的皱了皱眉,随后有点难为情的,用还健全的手指了下门口。
“能背我过去吗,刚摔了一下脚更疼了,走不动。”
何茶怔了几秒,他这还是头一回看见童话窘迫的模样,随即轻抿起嘴憋笑,眼梢弯起。
“好。”
这回却换童话不自在起来,他看着何茶转身蹲在面前,没急着爬上去,而是凝视着他的后脑勺。
“你在笑话我?”
“没有。”何茶没回头,但声音百分之百听着就是在忍笑。
于是在童话心中仅存在了一秒的不自在瞬间变为羞愤。sxynkj.ċöm
“干什么!当初不是你说要做苦力的吗!”童话脸上飘起红晕。嘴上骂着,身体还是很听话的扶上他的背。
“我没笑~”何茶狡辩,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去了:“真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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