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库终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们没有多待，而是将需要宣泄的情感带回到寝殿的烛光里。
“冰霜巨人，是阿斯加德的孩童睡前故事里的邪恶生物，是众人憎恨的死敌。”
“而我的体内流着冰霜巨人的鲜血。”
洛基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这不是他第一次认清事实了，但这么讲着洛基依然感到荒唐可笑。
他抬头看向索特萨斯，说道：“奥丁将我养育在他的金冠之下，势必将我与自己的同族血亲区分开。”
“他成功了。”
昏黄的烛光打在洛基的侧脸上，留下明暗交汇的印记。而他言语间透露出的心绪也如此刻脸上的光影般，半明半暗。
“现在我虽得知身世，却再也无法融入其中。”
“我恨奥丁。之前我恨他对施加在我身上一切不公允的漠视，恨他驱涨我攀登阿斯加德权位之巅的野心后隐晦地告知我那不是我该觊觎的东西。”
“现在，我恨他收养了我，恨他让我永远也没办法在身处阿斯加德的时间里坦然面对拥有死敌血脉的自己。”
“我被教养得太好了，以至当前我对阿斯加德仍有一种认同感。”洛基的唇角勾起，浮现出一抹嘲讽似的笑意，“以冰霜血脉为耻。”
他沉默了一瞬，看着索特萨斯，脸上又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奇怪神情。
“但我又得感谢他。”
“感谢他让我的性命留存至今，而不是在无知无觉的婴儿时期戛然而止。”
“至于冰霜一族，”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理所当然的冷漠，“不管我是被掠夺还是被抛弃，既然他们时至今日都没有追回我，那么就保持现状。”
“自生自灭吧。”
“挑起冰霜一族与阿斯加德的争端以此证明自己，是过去的我容许自己做出的最出格的反叛行为，我曾愿意为此负担任何苦果。”洛基停顿了一下，唇边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自嘲笑意，随后像是有些乏力了，他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沉默着，陷入短暂的回忆与自我讨伐中。
半晌，他用平静的语调重新开口道：“但现在，我只感到索然无味，我不愿为他们负担什么。”
他看的很清楚，他说：“我不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
命运在话声里留下了转折的痕迹，如同风带给草丛的骚动。
洛基朝索特萨斯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容，碧绿色的眼瞳在烛火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蓬勃自得的生命力。
像是印证着什么，索特萨斯的眼睛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又有些看不清了。视线逐渐模糊，大片的橙与大片的黑缓慢相融，在最后时刻，他只来得及记下对面青年张扬肆意的模样。
但索特萨斯控制不住地扶额低笑了起来，为了他此刻奇异的愉悦感，为了命运露出的破绽。
辰巳交替的时刻，一抹轻薄的阳光穿过漫天冰冷的空气，来到那盏孤灯前，一起驱赶着黑夜的沉寞。
天，亮了。
“那么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洛基？”他问道。
“...”洛基抿了抿嘴，视线下垂，指尖带着些许茫然的情绪在椅子扶手上划来划去，触感冰冷滑腻。
“我还没什么好的想法，暂时。”他说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可以全凭喜好，但…
洛基注视着索特萨斯，突然蹙起眉，他手撑着面前的圆桌，身体向前倾斜。
“你的眼睛又出问题了？”
他总是这么敏锐。
索特萨斯微微一怔，随后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道：“它在驱逐我。”
洛基微微眯起眼，面色阴沉了下来。
余下的话索特萨斯没有说出口，但洛基了然。是了，它该比他看得更加清晰。
若他不曾出现在那个黑夜，我现在将会是怎样的境地？
既非阿斯加德的子民，也不是约顿海姆的后裔…孤家寡人罢了。
会肆无忌惮，祸乱九界吗？
会自暴自弃，自我放逐吗？
霎时，一段不请自来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
【你将是那条啃食万物之根的蛇。】
那是从前它借命运女神之口对我道来的预言，向我种下的诅咒。
【欺骗者…变幻者…毁灭者……星辰下落，地沉海底…我们会在火焰中目睹你的毁灭，我们将等候在空洞无尽的深渊…】
无人可诉，我曾强迫自己忘记。
洛基深吸了一口气，他深深注视着索特萨斯，视线缓慢且深刻地描摹着对方的轮廓。
长久的沉默令索特萨斯疑惑偏了偏头，“洛基？”
耳朵在空气中捕捉到某种讯息，对方沉重的呼吸声让他下意识以为洛基在为他的眼睛感到担忧难过。
“别担心，它困不住我多久。这次不需要借助外界能量，今日夜暮降临前我的眼睛就可以恢复。”他朝洛基的方向笑了笑。
“那真是太好了。”洛基回答道。
他朝他露出了歉意的神情，尽管对方此刻无法视物。但为了那双失了焦距的浅金色眼瞳，为了那莫须有的荒唐带来的牵连，他还是该表现些歉意的。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底生出了几分静悄悄的窃喜，如此卑劣的，错误的。
如此真情实意的。
“索特萨斯…”他平静的语调下好似流淌着带火的岩浆，炙热而沉甸。sxynkj.ċöm
也许当你出现在斯瓦特阿尔海姆的边界时，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洛基忽然回想起他们最初的相遇。
【“可一个人是否有名字并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过的关键。”
“只要有人记得我，我就存在过，洛基。”他侧头对着洛基，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现在只要你记住我，我就存在过。”
“洛基，”他温和地要求道：“记住我。”】
“记住我，索特萨斯。”洛基突然道。
索特萨斯明显一愣，但很快他也想起了什么，于是他笑着答道：“我自是不会忘的，洛基。”
他想他可以理解洛基现在的心情，需要一个适宜的承诺去缓解身世大白后的孤寂感。
但这一刻，索特萨斯想错了。
那相同句式的言语下包裹着另外的情感，宛若跳着不同舞步的影子，在不可寻迹的黑暗里，追逐徘徊。
……
一天后，他们拿到了藏有现实之石线索的那本书。
当洛基无声地念完咒语后，手中的书籍闪出一道彩光，书的页数神奇地变多了。
关于阿斯加德编年史的章节，与图书馆典籍里描述的不同的是，奥丁的父亲波尔大帝在击败黑暗精灵得到以太粒子后，并没有摧毁它，而是将它封印在了某个九界角落。壹趣妏敩
那是九界之中文明发展最晚的地方，以太粒子被发现的几率极低。
它位于世界树的中心，被命名为中庭。
中庭…地球，索特萨斯在心中默念着它的另一个名字，属于肆纪北的记忆告诉他可以这么称呼。
但是现在这个地球跟肆纪北记忆中的地球千差万别，它们中间隔着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巨大沟壑。
他不会在那里找到跟肆纪北有关联的一切。
索特萨斯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一丝寂寥。
他沉默着，最终将关于肆纪北的那些游走在体内的零碎记忆命名为“启示”，归档压缩，存储至大脑的数据库中。
现在即过去，我芯向未来。
索特萨斯蹙起的眉头松了松，合上书页，他转头对一旁的洛基说道：“洛基，近期我需要动身一趟。”
去地球寻找以太粒子。
洛基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跟你一起去，索特萨斯。”
“可你…”索特萨斯迟疑地看着洛基，对方同样身陷波诡云谲的的境地，“你该先为自己考虑。”他说道。
“一趟旅程耽误不了什么，”洛基轻轻一挑眉，他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微妙的嘲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
“现在，”他敛去脸上淡淡的讽刺表情，用一双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绿眼眸凝视着索特萨斯，嗓音轻缓道：“帮你拿到以太粒子是第一要事。”
……
20世纪初，纽约的街头一片朦胧，空气相当浑浊，整个城市充满黑烟，扬尘和炸药的气味。
在一片警报嘶鸣声中，大火凶猛地吞噬着天空。
这里遭受了最具破坏性的空袭。
浅金眼瞳下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与残骸。
深受战争摧残的人们没注意在废墟旁凭空冒出来了两个人，他们自顾不暇，洛基甚至都不需要处理他们的记忆。
索特萨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抿了抿嘴，心底突生几分沉重。
这让他想起了赛博坦。
回忆中那里最后的天空也如现在般，是灰色的，炮火轰鸣…
下一瞬，炸弹落下的呼啸声将索特萨斯拉回现实，随之而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扬手挥开朝这里袭来的碎片后，洛基在他耳边抱怨道：“这帮中庭人真是疯狂，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索特萨斯没有搭话。
战争，不管发生在哪里都令人深感残酷。
眼前所发生的惨相勾起了他对赛博坦的思念。不知赛博坦现在是否安好，或是依旧走上了原来的陨落宿命…
总之，无论如何，我会带着以太粒子回去。
索特萨斯闭上了眼睛，一个呼吸后他睁开眼，沉声道：“这里存在异常活跃的空间波动。”
“它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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