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同醒了醒困,将椅子朝她跟前拉的又靠近一些,恢复到一贯的持重沉稳老干部的状态,“忙完了事情过来的,你睡着了,小丁还在这儿陪着,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最近国会里面事情多,你该在家里好好歇着的。”
卢思同点了点头,口中说的却是,“你不在家里,我睡不着。”
说完连自己也忍不住愣住了,看着辛木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显得有几分局促。m.sxynkj.ċöm
“……就过来,看看。”
“谢谢!”
辛木兰朝他一笑,眼角却有星点泪花。
有时候相敬如宾的夫妻未必是真的恩爱夫妻,在他们这样家庭里,所谓的和睦美满,许多时候不过就是表面上的样子罢了。人前谈笑宴宴,携手出行,人后更多的时候几乎是形同陌路。
一个床上的夫妻,有时候也会是同床异梦。
现在病房里没有外人,她难得见到卢思同也会继续维持这样的形象。
或许是因为她在病中,而他也习惯了这些年来表面的那套,不知不觉都会忘了现实中只有他们,不会有旁人看着。所说出的话,语气温和,竟然还带了几分眷恋缱绻的滋味。
卢思同游离的目光一下子被她的泪花所固定住,突然伸出手,在她的眼角擦了擦。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显得十分局促而又尴尬。
辛木兰躺在床上看他,平静的眼神下有掩饰不住的惊诧疑惑。
卢思同缓了缓,慢慢将手收了回去,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做好。
一下子与她空出一段的距离来,反而让辛木兰觉得有些自然起来。
习惯了他们之间永远保持的都是这样的“安全距离”,不亲近也不疏离,可远可近,就像是并肩的熟人一样。
卢思同放在一起的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然后又搓了搓。
突然间的沉默,让彼此都有些不自在。
平日里在家,他们两个好歹可以个拿报一个看书,相互不搭理的时候起码有个寄托。此时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也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说,你说!”卢思同仓皇地说道,神色姿态之间都充满了绅士的风度。
辛木兰摇摇头,“我是想问,你是不是有事想要跟我说?”
卢思同微微一怔,硬生生憋回去的话仿佛一下子变得不得不说。
“你感觉怎么样了?”他关心道。
“医生不是说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老了而已!”辛木兰看似宽慰中也带着几分无奈。
“是人都会老,我比你还大,我也老了!”
卢思同这一次,是真的在安慰她了。
辛木兰敛了敛神色,再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样的卢思同,真的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见过的,看上去这般的陌生。
卢思同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讪讪地也敛了神色。
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一定的极点。
“我……”他突然想起什么,垂下眼去好似不敢去看她,“把钟媛调去了c省。”
辛木兰原先还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一下子晦暗无光,脸色一瞬苍白。
“我……”卢思同的眉头不受控地跳动着,“和她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辛木兰顿了好几秒,才算是将他的话给消化,然后蓦地将脸偏向了一边。
隔了好一会,才又转回来,脸上恢复到一贯的平静的神色,恍惚间还带着几分的笑意。
“哦。”
她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就好似在听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其他人也是。”
卢思同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十分的阴郁。辛木兰看着,就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块伤疤,才刚刚结痂,还没来得及彻底的愈合,又被他给强行抠开一般。一下子再次鲜血淋漓的。
“那这一回,你是又看上谁了?”她强行让自己做出冷静与不在乎的每样。
卢思同的眉头紧紧皱着,沉默了好一会,突然缓缓说了句,“木兰,对不起!”sxynkj.ċöm
辛木兰的眼神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错愕,还有几分轻蔑与嘲讽,然后这一切统统被淹没在了她夺眶而出的泪水里。
“卢思同!”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
“你一大早上的,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和你的情人已经分手,和所有的情人都已经分手,然后再通知我一下,跟我说声对不起吗?”
“木兰你误会我的意思……”
“还是你的苏照君回来了,或是你又遇上了一个长得与她更加相似的女人,这是来通知我和你离婚的?”
辛木兰的情绪一时间十分激动。
“卢思同,你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是想要将我逼进死路吗?”
“木兰,你冷静点听我说!”
卢思同的眉头拧的紧紧的,看似坐在椅子中,可是却犹如被火烤一般,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站起身来,还是继续坐着说话。
辛木兰忿忿地再次将脸给别到了一旁。
“照……苏照君她,是我错过的女人,这一点,我不否认。”
三十多年了,他从来都不否认,甚至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地位,还要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苏照君不仅是他错过的女人,更是她深爱的女人。
“她就像是一块心病,一个梗,横在我的心头,也横在你的心头。这么多年了,一直一直地在折磨着我们。我放不下,却也一直想要放下,所以……”
所以找了一个又一个与苏照君长相相似的女人在一起。
这种心理十分复杂而又矛盾,想要放下忘却,所以努力去找另一个人替代,却发现自己即便是找,也是按照她的样子去找的。
这真的已然是卢思同这么多年来的一块心病了。
不仅折磨的他不得安身,辛木兰内心里更加饱受折磨。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从前我也想过,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放下一切,好好的与你一起生活,过寻常人的日子。但是蓦然回首,我才发现,竟然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这个人,真很自私,也很卑鄙……”
辛木兰冷笑了一声。
自私,卑鄙,对她来说,用这两个词来形容卢思同,真的是再确切不过。
“是我对不起你!”
“你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已经坦诚到不需要任何的铺垫来谈话的地步。将夫妻之间的真情给抛开,很多事情反而变得无所顾忌起来。
都是聪明的人,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陈述,直接上来说要求结果就好。
一如刚开始的时候,他放不下苏照君,却又并不拒绝与她的婚姻。而她又仅仅是为了需要一个可以对自己家族事业有所帮助的权贵而已,条件全部谈妥,有些事情便你情我愿。
说到底,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也不过就是一场利益交换而已。
只是谁的婚姻是纯粹到丝毫与利益无关的呢?说好听点叫做相互扶持,说的现实点还不过是利益交换。能够一直表面和谐地维持这么多年,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利益。
况且,他们之间还有了两个儿子。
为性也好,为爱也罢,一起生活过三十多年,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有些伤痛不可避免,有些折磨理所当然。
换做是谁,心里没有一点半点的在意呢?
所以此时的卢思同在向她说抱歉,辛木兰心里是有解恨的意味的,但是同时她也是理智的。
三十多年了,卢思同为什么会突然跟她掏心剖肝地说这些,真的是她有待质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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