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走来,虽心中早已有所建树,但还是惊讶于刑部狱的肮脏阴冷。
她看着看守给她开了苏介牢房的门,竟然一时在原地愣住了。
“青青?你怎么来了!”苏介似乎很是震惊,他猛地从床上翻身跃起,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下意识上前想去环抱顾倾墨,却又突然顿住脚步,踌躇不安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倾墨站在他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沉静地望着苏介,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苏介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子,她才猛然意识到身在何处,苏醒过来。
苏介最初的震惊过后,立刻满上了全身的兴奋,可兴奋刚花费了一点儿,他就害怕起来,显得有些怯懦,看着顾倾墨的时候,神情复杂:“青青,你...你怎么来了?”
他咽了口口水,进退两难,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湿润的迷惑。
顾倾墨看着面前的苏介,不再面无表情,那双漆黑的眸子,隐在黑暗之中,甚至于比这环境还要黑一些,浓的像两个洞。
苏介见她这样,愈发紧张。
他刚打算上前,无论怎么说,顾倾墨来了,自己不能冷了场:“刑部狱环境恶劣,你不该来的,而今你又是王家小姐——”
“苏子衿,”顾倾墨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想来问问你。”
苏介当即很是紧张的停在了半路,看着面前看不清表情的顾倾墨,他们中间,依例隔着刺进来的倔强的光。
“你以前...就认识我了吗?”
顾倾墨刚说完这么一句,浑身便仿佛卸了力似的,松垮下来。
苏介闻言浑身一震,呆立在原地,睁大眼睛。
顾倾墨却忽然垂下了眉眼,深呼吸几口,迈步进了那牢房,伸手将背后的牢门关上,而后在苏介面前站定,却始终低垂着脑袋,没有与苏介对视。
苏介望着身前的顾倾墨,心中弥漫起一股浓郁的异样感来。
他不知顾倾墨今日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心中毫无头绪,张了张嘴,硬是扯起一个笑容:“神童之名名满天下,我想不知...也难。”
顾倾墨却一言不发。
苏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勾起,紧握成拳,他问道:“此次是我不察,让易城侯占了先机,连累了太子...你在外面一定因此事焦头烂额,是我不好,累得你麻烦了。”
顾倾墨仍旧站在那。
苏介见她如此,心中不免愈发担忧,但又着实不想僵持,便又开口:“刺杀一事与我无关,也绝非子瑜所为,你向来看人最准,知道他是绝无可能安排这等棋局,下此死手的。”
他眼神愈发摇摆不定,心中不安愈盛:“你这段时日,究竟哪儿去了?我每日都去找你,当年的事情...并非全如江夫人所言,我原本打算——”
顾倾墨猛的抬首:“你不要再装疯卖傻偏移话题了,秋猎一事你连累了多少人都与我无关,当年之事我也与你做过了断了,现在我是在问你。”
她一步步靠近苏介,眼神直逼:“你与我从前是否见过,或者说...你与阿芮,为何你一出事,阿芮便急着求我救你,你与她不过在北苑数面之缘,还没到能让她和我开这个口的地步。”
苏介吞咽了几口唾液:“青青,我......”
“你知不知道阿芮和阿雾每日就缠着我替你求情?”顾倾墨自嘲地笑了笑,“我竟不知原来皇帝陛下所下旨意,是我一个小小女子可以随意更改的。”
苏介猛地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浑身战栗不止,他缓缓将头埋进顾倾墨肩颈之中。附耳吹气道:“此处不是大理寺狱,慎言。”
顾倾墨却丝毫不挣扎,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心跳如鼓。
她来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心中藏了一个构想的十分荒诞的答案,她明知那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等着苏介开口,带着心中隐秘的期望。
“你走吧,”苏介在她的肩窝里猛吸了几口气,终于勉强爽快地松开她,离她一步远,而后迎上她的目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倾墨瞬间冷了眉眼,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苏子衿,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
苏介的眉头紧拧,却始终都没有再回答什么。
顾倾墨再度开口,却已然变了态度:“你今日不说,往后你再想说,我也不会再听。”
苏介仍旧无动于衷。
顾倾墨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对秋猎一事,有何见解?”
苏介听顾倾墨提起此次事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微微垮下肩膀,开口道:“我提醒过子瑜,秋猎期间务必加强巡防,也为他再三检查过,绝无可能混进刺客,除非......”
“是熟人。”顾倾墨斩钉截铁道。壹趣妏敩
苏介点点头。
顾倾墨紧紧盯着他:“苏子衿,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什么?”
苏介咽了口口水:“那个死在猎场的刺客,的确是我的人。”
顾倾墨点头,道:“刑部已经认定刺客是你派去的,而今的局面,于你很不利。”
苏介扶了扶额头,解释道:“易城侯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绝无可能放过秋猎打压子瑜的大好机会,但我身边的人不能无辜缺席,于是便从流矢之中选了他带进猎场,暗中搜查是否有不利因素。”
顾倾墨问道:“澜王殿下与夏侯巍关系如何?为何当时夏侯巍会替他挡剑?澜王殿下身为主祭人,依夏侯巍的身份,应当无法和他并肩吧?”
苏介点点头:“不说夏侯巍和子瑜并不相熟,当时夏侯巍也本不该站在子瑜身旁。”
“将当日情形说与我听。”顾倾墨直接道。
苏介蹙眉深思片刻,道:“当日原本是由夏侯竞嫡子夏侯默,替夏侯家献上牲祭,但不知为何换成了夏侯竞的长子夏侯巍,夏侯巍献上牲祭之时,便成了与子瑜站的最近之人。”
顾倾墨微微皱眉:“曾听闻夏侯巍生性好强,与人争斗总是让人三分,是比武场上有名的赤手英雄。”
“对,”苏介道,“所以羽箭射向子瑜那一刻,他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直接替子瑜挡下了。”
顾倾墨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苏介微微皱眉:“其实那一箭夏侯巍根本没接到,只是被划伤了掌心,若非子瑜慌乱之中被本就不大适宜的衣裙绊倒,怕是真要死在秋猎那日。”
顾倾墨怪道:“澜王殿下的衣服不裁身?”
苏介点点头:“他那日原本要穿的衣服,被宫人摔在地上划破了一个口子,是易城侯夫人路过听闻此事,将易城侯早年间穿过的找出来,快马加鞭送来的。”
顾倾墨垂首,心中觉得此事似曾相识,且巧合地过分,却又想不出背后能有什么缘故,遂按下不提。
她嗤笑一声:“而今看来,这症结倒是要从夏侯默身上下手了。”
苏介问道:“你查过易城侯了吗?”
顾倾墨摇头:“你我心知肚明,此事必然是他下手,他又不参加秋猎,却摆明了牵涉其中,便是有点下套的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便偏不去跳他这个坑,引蛇出洞不是更好些。”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介点点头,“此事原就与你无甚关系,能不被牵连就避着走,他先前就对你下过手,难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害你。”
顾倾墨笑着摇了摇头:“晋承修是傻的,难道你也傻了不成?”
苏介忙又似先前一般捂住她的嘴。
顾倾墨却生出点坏心思,一双双凤眼笑得亮晶晶的,紧紧盯着一脸紧张的苏介,伸出舌头,在苏介的掌心轻轻点了一下,便立刻收回。
苏介感受到掌心的触感,浑身一震,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却仍旧捂着顾倾墨的嘴巴不曾放开,禁锢顾倾墨纤软腰肢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将她搂紧。
苏介的眉眼发紧,一双眼似乎瞬间爬上了猩红的血丝,紧紧盯着怀中作妖的妖女,像是要磨牙吮血,将她吃得一干二净。
顾倾墨忽然有些害怕,心悬到了喉咙口,被苏介掌心贴着的皮肤仿佛被灼伤一般,自那处开始弥漫起一阵战栗感,但室内昏暗,她并看不清背光的苏介。
苏介却偏偏捏了捏她腰间的肉,开口,嗓音喑哑低沉:“青青,少招我。”
顾倾墨下意识地便想逃离此刻身后危险的那只手,往前一步却撞进苏介的怀中,与他紧紧贴合。
她浑身发软,却仍旧是强撑着将苏介的手扒下,开口道:“秋猎一事我不会参与,但既然阿芮求我,我便不会对你之事袖手旁观,但也仅此而已。”
苏介眉眼发紧,此刻根本听不进顾倾墨所言:“我们之间的恩怨,这一辈子都结不清,绝不可能到仅此而已。”
顾倾墨闻言,原本就郁结于胸的怒气顿时上涌,踮起脚尖,泄恨似得一口咬在了苏介唇角。
“有没有这个本事,先从这儿出去再说吧。”顾倾墨话未完,苏介便直接追着她的嘴巴吻了下来。
顾倾墨回了北苑都还没想明白,为何原本是自己想激起苏介的火气,让他看得到吃不到好比她更郁闷,到最后却成了自己吃亏,现在嘴巴都在发麻,还略微肿的发痛。
她刚倒了盏茶,晓艾便急急忙忙进来:“小姐,小王大人来了。”
顾倾墨微微蹙眉:“来地倒是快。”
她朝晓艾点头:“让他进来。”
随后,王孜便施施然入内,刚要入座之时,瞥见顾倾墨微微红肿的嘴巴,浑身一震,便愣在了原地。
顾倾墨却并未关注王孜动向,而是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心中盘算。
“小叔请用茶。”王孜听到顾倾墨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缓缓入座,胸中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怒气。
他开口斥道:“太子仍旧闭门不出,你倒是自在,连刑部狱都出入自由。”
顾倾墨展眉微笑:“这不是阿离望替小叔分忧,故而才前往刑部狱,一探秋猎之事究竟。”
王孜一声冷笑:“顾倾墨,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份,你而今是我王家尚未出阁的小姐,不是什么浪荡妇人,虽与宁王有婚约,便该避嫌,何况他而今下狱,生死不明。”
顾倾墨呡了一口茶,热茶烫到唇角,微微发疼:“小叔可知...夏侯家与晋承偃的关系?”
王孜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你知道了什么?”
顾倾墨将茶盏放下:“你在易城侯身后指点他许久,此次他却不投桃报李,竟对太子下手,您应当很是心寒吧。”m.sxynkj.ċöm
她抬眼看向王孜,眼波流转,里头却尽是嘲讽。
王孜短促的出了一口气,不否认自己与太子的关系,也并不认下。
他拿起顾倾墨为他倒的茶,呡了一口,斥道:“你明知我不喜欢你喝的这劳什子,今春又不是没有新茶送到北苑来,你非得恶心我?”
顾倾墨笑了:“原是次次如此,做什么今日又大发雷霆?”
王孜一口将那他极不喜欢的雾离饮尽,便将茶盏摔到了桌案上:“顾倾墨,你记住,你是陛下为太子亲择的伴读,便是世人眼中的太子党,而今宁王苏介回京后,一心为澜王做事,陛下有意扶持澜王,那他就是你的政敌。”
顾倾墨冷下了面色:“王容离,你今日又抽什么风?我当你是来与我商议秋猎一事,若非如此,还请你早些回去,毕竟我仍旧是你口中未出阁的小姐,还请小叔注意我的名声!”
王孜一双狭长的眼紧紧盯着顾倾墨,眉心那点猩红的朱砂痣似乎凝着他的怒气。
两人沉默着对视良久,他才终于开口道:“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今日去刑部狱,有何收获?”
顾倾墨一双双凤眼原本凝满冰霜,杀气腾腾地盯了他半晌,却瞬间笑逐颜开。
她仍旧如从前一般,眼中一丝情意也无,却是笑道:“我猜...秋猎一事乃是江家人和夏侯默一同为晋承偃策划,而晋承偃派去的那个刺客,正好被苏子衿派去的那个‘刺客’给发现了。”
王孜却道:“所以那个死在猎场的刺客,的确是宁王的人。”
顾倾墨笑道:“是啊,而今小叔知道了,要不要为阿离圆一桩心事?”
王孜问道:“什么?”
顾倾墨笑了笑:“让阿离的未婚夫婿,永远成为未婚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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