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谈话,身在北苑的顾倾墨自然是听不到的,只是两日后,顾倾墨便从他人口中知道了晋承伋此举的结局。

  那个他人,就是一直未曾露面的王孜。

  “琅琊王离?”突然造访北苑的王孜,带来了几盒新茶。

  他品了一口自己带来的新茶,嘴角上扬:“真是没想到啊,顾七小姐竟然用我王家后辈的名号重回盛京。”

  顾倾墨虽然从前与他并称“双惠”,但此前从未见过他,今日一见,倒有些惊诧于他过分妖娆的面容。

  王孜的眉眼均生得狭长,眼角眉梢尖细上翘,薄薄的唇像沾了唇脂一般,樱红而娇媚,却是近乎刻薄的线条,只是面色过于苍白,身形又单薄瘦长,一看就是个白面狐妖般的药罐子。

  眉间一点朱砂,是因他年幼便丧失双亲,王家人为保他性命,凝住他的气运而点,却更显娇媚,谁人第一眼见他,都万万想不到这样一个弱柳扶风的妖媚男子,竟是手握神策军的统领。

  是啊,神策军!

  “王大人自然没想到,”顾倾墨微笑着注视王孜的双眼,那带笑的眼中却满是森冷的杀意,“因为王大人根本就没想过让在下活着回到盛京啊。”

  王孜的笑容不易察觉地一僵,抬头迎上顾倾墨的目光,玩味道:“这话说得有趣,容离现在倒庆幸顾七小姐回盛京了呢!只是美中不足,竟不是以一个才女的身份,而是王家庶子!”

  顾倾墨微微眯起那双妖媚的眼睛,笑道:“王大人若要让一个王家庶子悄无声息地死去,不是更容易么?在下可是已经将自己送到大人的手边,接下来就要看王家神童的本事了。”

  顾倾墨的语气中,透露出无比的自信与轻蔑。

  王孜闻言,顿时忿忿。

  谁都知道,王孜最讨厌别人拿他和顾倾墨做比较,可别人不知道的是,王孜更讨厌神童这个敬称是从顾倾墨的嘴巴里吐出来的。

  不!岂止讨厌,简直是厌恶死了她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

  但顾倾墨料到了,她原说这话也不是为着阿谀奉承。

  见王孜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茶盏,顾倾墨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丰城尾巴一事,只怕王孤大人还不知道吧?若论起辈分,王孤大人倒还是在下的亲舅公呢!”sxynkj.ċöm

  顾倾墨的母亲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桑泷长公主。

  王孤又是太皇太后的亲兄长,故而王孤是顾倾墨的亲舅公。

  王孜这几天不来见她,为的就是丰城那事。

  自己在丰城安排的那出好戏演砸了,放虎归山,如今可真是要杀杀不得,不杀心痒痒。

  王孜放弃自己一贯的迂回,直截了当地问道:“顾七小姐,你究竟想要什么?”

  顾倾墨闻言,一下笑出了声,用她那双拿惯了纸笔的素白玉手虚掩着嘴巴,这串有些妩媚的动作,加上那双带着摄人心魄光芒的眼睛,都不免让王孜有些心悸,眉头皱地愈发紧了。

  “我想要什么?”顾倾墨用手支着桌案,探过身来,把脸凑到了王孜的面前,继而柔声道,“王孜大人,心知肚明。”

  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些一字一顿的杀戾之气。

  王孜呡紧了嘴唇,凝视着这逼近自己的绝美容颜:“顾七小姐——”

  顾倾墨猛的站了起来,冷声打断王孜的话:“王大人千万别忘了各自的戏份,你做好你的神策军统帅王孜,我扮好我的琅琊王离,人前人后可都马虎不得,否则...要的可不只是顾家小七倾墨之命!”

  王孜迎上顾倾墨冰冷的目光,嗤笑道:“那七小姐的戏份可还真是重啊。”

  顾倾墨不语,冷冷地蔑视他。

  “吏部尚书新官上任三把火,联合刑部侍郎顾逊白,查清了国考舞弊大案,”王孜沉了面色,“与你有关吧?”

  他故意将顾逊白三字咬的极重,简直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一般。

  顾倾墨仍旧不说话,只是目光微微一动。

  “七小姐不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吗?”王孜故意问道,却还不待顾倾墨回答,便故作了然姿态,“不!这不都在七小姐算计之中吗。”

  顾倾墨却是微微笑道:“阿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还真不知道四海昌平的大晋,竟连国考也有人胆敢舞弊,这可真是寒了我们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的心呢。”

  王孜内心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刑部侍郎从所有涉事之人手中得了一份口供,内容相差无几,皆言平襄王晋承伋偷盗试题,送与涉事考生,拉拢他们家族势力,积攒新秀。”

  顾倾墨不语,坐下为王孜倒茶。

  王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快语道:“可平襄王却抵死不认,非说口供是刑部的人屈打成招、倒打一耙,欺负他刚回盛京没权没势,又是个没脑子怯事的莽夫,故而将脏水往他身上泼,要刑部的人把犯人叫来当庭对质。”

  顾倾墨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王孜略愤恨地点点头:“这没权没势的平襄王却有好几个朝臣赞同他的说法,还当庭说是刑部尚书恶意构陷皇子,更有甚者,还拐弯抹角地说刑部尚书是受了齐王之命,来替自家皇子遮掩。”

  顾倾墨笑了一下:“若是换了小叔您,断不会行如此蠢事。”

  王孜白她一眼:“结果没想到刑部的人还真把那些犯人挨个儿带了上来,纷纷在堂上指认了平襄王,他们之中有几个人甚至一眼就认出了回京不久的平襄王,而且身上没有一点儿伤痕。”

  顾倾墨自己也喝着王孜带来的新茶。

  “当即便有人跳出来说,两天前曾见过郑国公到平襄王府上,这之后平襄王就匆匆出门去往一个叫司音天下的乐馆,然后刑部侍郎顾逊白。”又是咬牙切齿的语气。

  “便质问平襄王为何在那之后,刑部大牢用来替换作弊案犯的死囚犯死了个干净。”

  顾倾墨随口问道:“这位平襄王怎么说?”

  王孜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

  顾倾墨愕然,不解其意地抬起头看他,王孜却是撇撇嘴:“他说‘我怎么知道’。”

  顾倾墨轻笑出声。

  王孜见状,蹙了一下眉,又继续磨牙吮血一般:“又有大臣反驳刑部侍郎顾逊白,说这该问问刑部尚书是怎么维护刑部大牢安防的。”

  顾倾墨道:“纵是小叔再欣赏顾大人,也不必一直强调他的名讳,顾大人青年才俊,阿离有耳闻的。”

  “你!”王孜强忍下怒气,阴阳怪气地道,“然后这刑部侍郎咄咄逼人,话语间大概是对平襄王掌管的戍卫营有颇多存疑。”

  “平襄王既掌管戍卫营,的确有机会派人刺杀刑部大牢里的罪犯。”顾倾墨吹着茶上袅袅热气。

  王孜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有人站出来说郑国公与涉事考生何荣是怎么样的关系,又有人反驳郑国公与齐王是怎么样的关系,又来人吵嚷刑部尚书与齐王是怎么个关系,又有人反驳刑部尚书一直与齐王不合等等。”

  “一屋子的傻子。”顾倾墨言语微讽。

  王孜没有理会她:“结果最后,刑部侍郎说他在一个涉案考生家里搜出了平襄王亲手为他抄写的试卷。”

  顾倾墨没说话,目光却显得极其认真。

  “涉案之人皆坚持自己的口供指认平襄王,平襄王一着急,说,”王孜笑道,“‘本王并未亲手抄写那些试卷’。”

  顾倾墨一愣,笑了,随即摇了摇头。

  王孜蹙眉凝视顾倾墨:“最后,涉事之人悉数问斩株连,就连吏部侍郎宋荠也不能幸免,独独一个因身体不适于是未曾调换牢房而遭平襄王灭口的楚言酌,未曾殃及亲属。”

  “所以?”顾倾墨略一挑眉。

  “平襄王晋承伋被罚三年俸禄,削去军功,收回戍卫营统领权,杖责七十,禁足斋戒一年。”王孜话虽轻柔,却是真真的寒冷刺骨,仿佛字字句句都淬了毒,要扎进顾倾墨的血肉里。

  顾倾墨起身,走到窗前站定。

  王孜道:“楚言酌的哥哥,是刑部郎中楚行慎,为人忠正孝廉、秉公执法,这些都是刑部侍郎保下他时所说之话。”

  顾倾墨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窗台。

  王孜站起身来,望着顾倾墨的背影,手不自觉的握紧:“顾倾墨,我奉劝你一句,万一你满盘皆输,送上的可不只是你这一条早不该存在的命。”

  顾倾墨的目光越发阴沉。

  “告辞!”王孜说完便拂袖离去。

  “这才刚刚开始呢。”顾倾墨忽然狠狠抠住窗框,直到浅浅的指甲都在上面抠出了几道印子,仍未松手。

  “阿槿,你就带我去吧,”苏介穿着一身小侍的衣服,围着一个正在穿衣服的男子打转,见他在系腰带,忙从他背后伸手替他系,“我来帮你。”

  那男子同苏介一般的身长玉立,却比本就算是清瘦的苏介更单薄几分,穿着一身收腰窄袖的衣服,身形颇为扎眼。

  长着一双绝美的桃花眼,可本该是似笑非笑的浅棕眸中,却毫无感情,长了一张能勾得所有女子心醉神驰的脸,就连苏介站在他身边,都要被他夺去几分目光。

  他是苏介最好的兄弟,顾槿。

  顾槿冷着一张脸,开始往腰上系配饰,苏介忙抢过来替他系。

  “不就是个状元宴,你至于吗?”顾槿内心十分抗拒这种表里不一的大型宴会。

  “你不知道?那新科状元可是琅玡王家家主王孤大人新认回的小公子王离。”苏介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略带骄傲。

  顾槿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对琅玡王家这么关心了?”

  苏介略一挑眉:“我那是因为感叹她这功名来的实属不易,一月前盛京闹得沸沸扬扬的国考舞弊大案你总听说了吧?要不是你三哥和吏部尚书明察秋毫,这会儿状元宴的主角还不知是平襄王拉拢的哪个歪瓜裂枣呢。”

  顾槿一声冷笑:“国考舞弊大案真相如何,谁又可知。”

  苏介盯他一眼,对他的态度感到疑惑。

  顾槿道,“这宴会去的人可多,你不是不让人知道你回盛京的事吗?不怕被人认出来?”

  苏介撇了撇嘴:“焦点都在状元身上呢,谁会注意你身边一个小侍啊。”

  顾槿还没说话,苏介立马蹙眉:“也是,你平日里不屑于参加这样的聚会,又是个身边不带侍从的,何况我生得太过好看,虽然比不上那个状元郎,但还是有些太扎眼了,待会儿我得将头低的低一点。”

  “你见过那个状元了?”顾槿看着他随口问道。

  苏介点点头。

  顾槿偏开目光:“也好,你要是被人发现了,也就没法再赖在我这,你爹必定把你抓回去。”

  “他巴不得我永远死在外面。”苏介轻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

  苏介瞬间软了骨头,往顾槿身上倒去,委屈巴巴地:“我还不是许久未见你,想和你联络联络感情。”

  顾槿一把扯开他:“那你也睡你屋去,天天赖我床上算是怎么回事,让人觉得我苛待你似的。”

  苏介仍旧狗皮膏药一般往顾槿身上贴:“你是不是趁我在南川的这些日子另觅新欢了?对我态度这样差。”

  顾槿仍旧冷着一张脸:“你没投胎成个女人,真是造福百姓了。”

  “我也就是看在是你说这话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苏介忿忿。

  “那你别去了。”顾槿说完便往外走去。

  “别呀,”苏介爬到他背上,“你就带我去呗。”

  顾槿冷声道:“那还不把贺礼拿上?”

  苏介顿时笑开了花,忙跳下来回身去拿桌上的贺礼,跟上顾槿:“我就知道阿槿对我最好啦。”

  “你衣服都换上了,总不能让我家下人平白多洗一身衣服,”顾槿无奈道,“话说这还没入夏呢,怎么就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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