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墨凝了神:“我这几日抱恙,想是阿雾他们担心我忧思过重,故而未同我说外头发生之事。”
顾逊白忙问:“你抱恙?我说你怎得脸色——”
“所以北疆如今是什么境况?边防守军是白给人看的吗?做什么吃的守不及时,竟遭北魏蛮夷连拿十城?”顾倾墨愤声打断顾逊白。壹趣妏敩
顾逊白自知失言告与她知晓此事,惹她忧心,但话已至此,遂耐心与她道:“半月前北魏军队绕过后燕突袭我西北边城,守将柳陆生与数城府衙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才致使西北守不及时连丢十座城池。”
“柳陆生?”顾倾墨将这名字在唇齿间细细研磨出一股子狠毒意味后道,“先前没有送他去见晋承伋,还真是遗祸无穷啊。”
顾逊白正色道:“好在你选的那个王焯不负众望,在一众无头苍蝇中站出勇担主帅之职,率领两万守将于镜州城奋死抵抗,这才堪堪挡住北魏进攻脚步。”壹趣妏敩
顾倾墨蹙眉:“北魏可观有多少人?”
顾逊白略一踌躇,道:“五万先锋军兵临镜州城下,后有二十万大军压境,不知是否还有藏兵。”
顾倾墨直言:“北疆守军是否无处可调?王焯带着那两万人,怕是等不来北疆援军了吧?”
顾逊白见她说的直率,心下骇然:“西边防有青藏诸部虎视眈眈,自然动无可动,北疆又怕北魏绕路突袭西北只是个幌子,实则将人马埋伏于北边防外,亟待北疆调兵救援西北,再直捣兵力空虚的北边防,届时一路南下,倒真是门户大开畅通无阻。”
顾倾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知北魏此次准备了多少兵力确实麻烦,不过北魏若要攻击我大晋北边防,却是万万绕不过后燕那一关,单说伏兵数目,后燕必定清楚。”
顾逊白点头:“所以北疆更不可能派兵救援镜州城,不说北魏是否留有后手,就是对北边防外的后燕也需警惕,故而哪怕是镜州城破两万士兵马革裹尸,北疆也绝不可能派出足以抵挡镜州城外五万敌军的援兵。”
顾逊白艰难地道:“我们要的就是北魏推进缓慢或僵持不下,届时他便不得不动用那压阵的二十万大军,磨光他们的性子,便总有露出藏锋的那天。”
顾倾墨一声冷笑:“我竟不知还有这样空耗人命的周旋打法,大抵是晋诚仗着祖辈留下的基业深厚,人口稠密,所以只要如何对他威胁小,便可以如何肆意挥霍?”
顾逊白赧然,无言以对。
顾倾墨怒道:“从前我阿兄镇守北疆,乘风黑骑没有踏平北魏那是给足了后燕面子,而今区区北魏蛮夷,竟也胆敢私自屯兵几十万,直逼得边防守军弃车保帅!”
“小七——”
“那是乘风黑骑用命挣来的边土臣民,”顾倾墨忽然哽声,“从不是让那些高高在上之人为保自己狗命,而可以随意取舍的物件!”
顾逊白颔首:“大晋早已不是从前的大晋了,从前骁勇善战的将军老的老死的死,壮志豪情的将士们也湮没于岁月间,如今这样青黄不接的局面,的确难以抗衡北魏这般来势汹汹。”
顾倾墨沉默良久,才稳下心神:“晋诚这般好面子的人,不可能坐以待毙。”
闻言,顾逊白目光躲闪,内心挣扎。
“后燕是最好的突破口,晋诚不可能想不到,”顾倾墨肯定地道,“当务之急是解镜州城困境,西边防和北疆既然调不动人马,那立刻纠集稍远些的关隘守军、城防士兵,紧赶慢赶东拼西凑少说也有十万援军能驰援镜州城。”
顾逊白一言不发,心内迟疑。
“王焯一定能带动百姓守到他们救援,”顾倾墨不停的思考,“还有粮草,西北本就少粮,这些年遭沙匪侵略,怕是难以为继,江北之前大旱,想是也拿不出多的来,只能从江南征集。”
顾逊白欲言又止。
顾倾墨开始走来走去:“凌尘阁在临近西北边防的城池多少都屯了些粮食,可以让沐辰快马加鞭赶往西北先暗中援救镜州城,这样等起江南的粮草来也不至于那么着急。”
“小七——”
“镜州城一定要救!”
“没用的,”顾逊白打断顾倾墨的自欺欺人,“你这样聪明,不会猜不出皇帝是准备割地了吧?”
顾倾墨当场愣在了原地,半晌后才艰难地道:“还没有到那个不得不舍弃的时候呢。”
“不然为何景令皇贵妃急着将宏景嫁给我?”顾逊白苦笑,“那是因为西北破败不堪到了你难以想象的地步,没了乘风不过十年,大晋边防已经腐朽到了外敌来犯,就不得不割地和亲的地步!”
顾倾墨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终究是回来的迟了。”
这日夜深,万籁俱寂,北苑客室仍旧灯火通明。
顾倾墨、阿雾、顾逊白、沐辰、晓艾围坐成圈。
“若要解眼下困局,我们必须得找一个人。”顾倾墨神色肃穆。
其余四人不解。
“陆逐。”顾倾墨轻声吐出这个名字。
阿雾了然,顾逊白倒是一惊:“晋承佑死后,陆逐便到他家的晋衡观修行,至今未出,怕是他早已心如死灰。”
顾倾墨道:“我会亲自去请他,占算割地不祥的天象,要求大晋力战北魏出使后燕,他绝对不会拒绝我。”
顾逊白不知道顾倾墨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陆逐照她说的做,但他相信顾倾墨,从来相信。
“三哥只需使往后几日的流言悉数传入晋诚耳中便可,不管届时晋诚在朝堂上提出什么御敌方案,你都不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顾倾墨对顾逊白道。
顾逊白知道顾倾墨是在保护顾家,心下酸涩,点头应了。
“沐辰明日便赶往西北,要凌尘阁在那附近的兄弟们不遗余力地与镜州城守军一同御敌,听王焯号令,等待后续大晋的救援。”顾倾墨对沐辰道。
“属下遵命。”沐辰神色坚定。
“将凌尘阁的兄弟,以及镜州城的百姓守军都给我完好无损地守住,然后活着回来复命,”顾倾墨凌厉的凤眼死死地盯着他,“你信我吗?镜州城一定会等来援军。”
沐辰回视顾倾墨,重重地点头:“公子从没叫属下失望过,属下也定不负公子所托。”
顾倾墨转向晓艾:“你接替四方馆,我要盛京城中言晋诚妄图割地议和,有违天命,并非真龙天子的流言越沸越好。”
晓艾眸中泪光闪烁:“是。”
“告知阿岚,此次我是要那些臣子上谏战而不降,要他们提出救援镜州城,支持陆逐所占天象,”顾倾墨颔首道,“这十分困难,并不是如往常一般探听消息,也不是要她蛊惑一个两个,而是所有司音天下的常客。”
“公子,”晓艾迟疑道,“司音天下创立不易,一旦有大动作,在盛京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会十分扎眼。”
“我知道,”顾倾墨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但大晋疆土一寸都不能让,大晋的百姓也一个都不能舍弃,此举只能成不能败,让阿岚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晓艾沉默良久,才含泪领命。
“阿雾,”顾倾墨哑着嗓子唤阿雾,“虽然凌尘阁的事你一直都没插过手,但是凌尘阁的人都信服你。”
“你要做什么?”阿雾忽然感到一丝丝的悲凉。
顾倾墨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后,收敛神色昂首挺胸:“我会请旨出使后燕,作为太子的座上宾,晋诚一定会同意此事,由我来为晋承修挣身为太子的责任和担当。”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出言制止。
顾逊白道:“你知道北疆不调兵的原因之一就是忌惮后燕,怕他们黄雀在后横插一脚,出使使者说白了就是去试水,也许——”
“所以由我去最为合适,”顾倾墨抢白道,“我有影卫,我也会说服陆逐与我一同前往,我有信心能说服后燕助我大晋。”
阿雾只目光深重的凝望着她,却一言不发。
沐辰急道:“可这是战争,不是凭借公子你一人之力就可扭转的。”
顾倾墨忽然笑了:“都说我是神童,临到头来却一个个的都不肯信我,你们难道忘了我可是顾右丞与桑泷长公主的女儿,晋灵帝与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生来负着荣耀,便也担着责任,区区后燕还难不到我。”
“可是十年前芍山之乱后你什么都没有了,那些责任便也一概不应由你承担了不是吗?”顾逊白着急劝道。
“所以我会活着回来的,”顾倾墨直视他,“我不过是为党争铺路,不会在这样的事上送了性命。”
“公子......”沐辰喃喃。
顾倾墨冷下目光:“我出使后燕后,难保晋承偃会否浑水摸鱼,阿雾千万护住晋承修小命,必要时也照管澜王一二,尤其是小十四和祖母,切勿让人伤了他们。”
“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阿雾仿佛在说一句今晚吃什么。
沐辰等人震惊地看着阿雾,不明白为什么阿雾不劝她。
顾倾墨笑了,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晋承偃,看他想用什么法子扳倒晋承修,那或许会是我们除了晋承偃之后,用来要晋承修性命的东西。”
“好。”阿雾爽快应了。
“先生?”晓艾喃喃,看着阿雾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顾逊白瞧顾倾墨这样,心里知道她短时间内已做出了不可更改的决定,纵是再想挽留顾倾墨,也是徒劳,倒显得他不如阿雾懂她,于是也偃旗息鼓:“那你,早些回来。”
顾倾墨点头,仿佛只是出去游山玩水一趟。
“让芮大夫同去吧。”晓艾忽然道。
顾倾墨笑了:“鹤归堂事多,让她早些回黎安去,等我回来再请她来盛京,早就说要她教一教小十四,却迟迟没有践行。”
“公子——”
“你说怎样便怎样吧。”阿雾出声打断晓艾的话。
几人商谈完毕,沐辰送顾逊白出府,晓艾夜访司音天下,只留阿雾与顾倾墨两人站在客室中。
“你应得这般爽快,想必是对我有所求。”顾倾墨出声,目光却投落远方,那是顾右丞府的方向。
阿雾站在她身后,垂着目光:“去与宁王道个别吧。”
闻言,顾倾墨未置可否,沉默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几日后,民声四起,因有传言说大晋不敌北魏,今上欲割地求和,嫁公主和亲,于是民怨沸腾,具是希望大晋力战北魏,绝不割地和亲。
还有人说是今上德行有失,杀了天降英才于是遭了天罚,更有甚者言今上登基后屡降天灾,是因今上并非真命天子,承袭帝位有违天命。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都对这位被他们“推上”皇位的皇帝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晋诚无法,面对百姓的质疑、司天台所占天象、官员上谏,他只能顺应民意主战。
顾倾墨也得偿所愿,以太子晋承修伴读身份,与担任司天台监副之职的陆逐,一同出使后燕。
江南在紧锣密鼓地筹措粮草,中洲等地驻军集合驰援镜州城,就连盛京也在征兵,整个大晋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顾倾墨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再一次告别了盛京,走凌尘阁治下的水路去往北边的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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