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街闹鬼,这早已是彭城旧闻。每到天气阴凉的午夜时分,八街的路面上,游荡的全是一层层人的灵魂。都说鬼魂不是一个个的,而是一片片的,薄厚取决于人的寿数。所以你去看八街的石板路,总是湿漉漉的,那都是鬼魂涉水而出留下的痕迹。
十年前,八街的商业街刚刚兴建起来时,发生在附近的一场惨案,奠定了八街现在的阴灵。那场惨案就是西京化工厂的爆炸案。
当时的化工厂刚刚从一街搬迁至八街不久。爆炸案发生的当晚,正值八街商业步行街立牌仪式庆典。因为庆典燃放了烟花,所以化工厂内的工人在听见爆炸声、看见火光时,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他们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冲向厂房储藏室的时候,灾难已经发生。
据地震网测定,此次爆炸的威力相当于震级在2.2级以上的地震。监控摄像头拍摄到化学储罐发生爆炸,巨大的冲击波从卷帘门后喷涌而出,玻璃窗顷刻碎裂、尘雾飞快卷起,覆盖住镜头。壹趣妏敩
有三人被当场炸死,十余人严重烧伤。化工厂哭声震天,仿佛人间炼狱!因爆炸惨死的鬼魂却日夜在八街之上游荡,不肯散去。
据说那片居住着化工厂职工的公寓楼,成为了阴灵游荡的“鬼楼”。如果不小心走进去,看到了奇怪的黑影,千万不要跟他说话。如果觉得有人在背后追自己,也千万不能回头!很有可能就是鬼魂找替身或者索命找人作伴。
沈天青盯着手机屏幕,认真阅读金得利发给自己的这篇网络文章,题目叫《八街鬼话》。
秘书带进来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身材矮胖,好像个跳动的活树墩子。
男人对着金得利迎上来,“哟,金经理!幸会幸会!我这次来,主要是……”
金得利抬手示意他转向沈天青的方向,“这位是沈氏集团沈总的公子,沈天青。也是现在八街园区的第一负责人。你这次来,主要是向沈大少进行一个情况说明,特别是关于那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最好都在今天说清楚。”
“沈大少,年轻有为啊!”男人向着沈天青伸出手去,“我叫田世伟,是西京化工厂的执行厂长。我父亲原来是厂长,后来他不在了,厂子就由我接管……”
沈天青把手在运动裤上擦了两把,勉强跟田世伟握了握,“你这一接管,可是给管破产了啊?”
田世伟发出“嘿嘿”的笑声,“沈大少,其实八街园区的主要矛盾,已经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了。当年爆炸案后,针对一些受伤严重或者家里有人死亡的,干脆直接白住了。所以按道理讲,现在你们想要硬收,也能收得回来。”
沈天青若有所思,“十年前发生的那起爆炸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世伟看了金得利一眼,“这……跟现在有关系吗?”
金得利往前凑了凑,“按照沈总的意思,我们还是应该主要关注怎么把价格谈妥……”
“不是要先解决闹鬼的问题吗?”沈天青语气坚持,“而且我相信,鬼魂必有出处。也许现在闹的,就是十年前被炸死的冤死鬼!”
“当年被炸死的那些可都不冤啊!”田世伟连忙说,“当年炸死的三个人,都是赶上去救火所以牺牲的。当年厂内给他们追加了烈士称号,每一户都给了不少补贴。”
金得利也补充了一句,“这点我可以证明。”
沈天青抬起头,“金哥,我差点忘了,你那时候还在化工厂做主任吧?案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金得利眼神空洞,过了半天才说,“我当晚有事不在厂里,所以逃过一劫。”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天青忽然毛骨悚然地笑了,他一把拿起桌上的墨镜,亲手帮金得利戴上,“金哥,我不想再花时间特别调查你,干脆你自己给我详细讲讲吧。”
平心而论,金得利总觉得当年的故事乏善可陈。他当时是公用管理车间主任,待遇平稳,但看不到发展空间。那时候谁都看得出来彭城的地产业是块肥肉,能先下手就能先揩油。所以金得利也想改行。
当时化工厂的厂长田茂,也就是田世伟的父亲,跟沈氏集团过从甚密。沈西来大手笔入资化工厂的时候,田茂可是在媒体上声情并茂地发表了一通感言。田茂父子在沈家人面前,永远点头哈腰,但是面对厂里的职工,却是颐指气使。
不知道是谁把金得利想要辞职的想法说了出去,让田茂得知。从此他就处处为难金得利,说“人往高处走,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沈氏集团找份营生”。这话刺激了金得利。
八街商业街的立牌仪式,据说沈西来会亲自来到现场剪彩,并亲手点燃烟花。这是多么适合接近他的一幕,金得利决定,无论如何要在当天晚上想办法跟沈西来说上话。
然而田茂偏偏安排了他在当晚值班。
幸好车间里的一个资深工人愿意跟他换班,这才让金得利松了一口气。他连声道谢,那个工人却笑着说,没关系,我在这里值班,有两个儿子陪我,时间过得很快的。
金得利从厂里走开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工人的两个儿子迎面走来,一个已经是大学生的模样,一个看起来小些,脸上稚气未脱。他们对金得利问好,让金得利觉得内心豁然开朗,仿佛预示着当晚会有好事发生。
也许福祸必然相依,那个晚上对于金得利而言,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沈西来当时的贴身秘书,竟然是金得利多年未见的中学同学。两人就在立牌仪式现场攀谈起来。金得利说起了自己的抱负。
那位秘书立即答应帮他牵线搭桥。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助推着他直奔想象中的康庄大道,然而就在他满心憧憬、仰头喝下一杯啤酒时,远处的爆炸声传了过来。
金得利记得自己向着化工厂的方向一阵猛跑,记得耳朵里灌满了人们惨叫跟救护车、警车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记得眼前闪烁不定的恐怖的火光,记得拨开眼前一群人,一支白色担架抬出来,上面的人浑身是血,抬起一张血肉模糊、破碎的脸!
“啊!”他吓得大叫一声。而那张破碎的脸的主人,朝着他颤抖着伸出手来,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声音,“咕噜咕噜”。
“声带严重烧伤了!快让开!”救护人员说,抬着担架上车。
金得利惊魂未定,注视着那个担架上的恐怖人形,他为什么要指着自己?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一直到他看到报纸上刊登出的遇难人员名单,才得出答案。三名死者里,其中有一张年轻的、稚气未脱的孩子脸。而当晚那个躺在担架上尽全力对他伸出手的、严重炸伤的人,就是当晚帮他值班的工人,他或许是想指着金得利说出那句怨恨的话——“你把儿子还给我!”
随着化工厂的灾难,金得利顺理成章地辞职、进入沈氏集团工作,甚至因为此前的经历,直接被分配到了八街园区的地产项目当中。一切仿佛命运女神的眷顾,但他头顶始终有挥之不去的阴影,仿佛暗处始终潜藏着某个恶魔,随时准备伺机冲出来,趁他不备,清算一切。
“真没想到金哥你还有这么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沈天青吸了吸鼻子,“我看,这炸死的冤死鬼,估计还真有,而且很可能就是冲你来的了?”
“不,”金得利慢慢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我认为,所谓的鬼脸,可能就是人脸,特别是烧伤之后的人脸。”
——
白朗和陈伟民简单吃了顿饭。大概都有心事,酒喝得很慢,话也没说透。后来小凯的电话打进来,白朗接个电话的工夫,陈伟民把账结了,走出门来。正听见白朗抓着手机说,“行,你们先问着,我心里有数了。”
陈伟民问,“有什么消息吗?”
白朗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点了一根烟,说,“来了一个主动提供线索的出租车司机,说是上周五晚上开车载过一个女孩,模样很像秦桑,行车路线就是从你们物证鉴定中心一直到西京八街的侧巷。当时女孩要求跟着一辆黑色私家车,那辆车停了,下来一个男的,秦桑也就下车了。车费一共32块钱,微信扫码支付。”
陈伟民没有说话。
白朗吸了两口烟,主动说,“时间还早,要不去你家坐坐?”
陈伟民说,“好。”
他住物证鉴定中心技术人员的公租房。虽然交通不算方便,但租金确实便宜。白朗取笑他真是够俭省,如今这么优秀的男人可不多见了。
不过在很多人看来,陈伟民也有古怪之处——比如他似乎没有交往过长期的女友,似乎无意组建自己的家庭。有不少女孩为他倾慕,试图接近他、对他告白,但总是没有结果。
曾经人们会开玩笑,说他年轻气盛,眼光太高。后来这些玩笑也变成了怀疑,他们开始用批判的眼神看待他,试图从他完美的、无可指摘的彬彬有礼中寻找漏洞: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生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sxynkj.ċöm
流言蜚语在大部分时候不会影响陈伟民,可是他格外看重朋友对自己的看法。所以当白朗把自己父母被杀的秘密告诉给陈伟民的时候,陈伟民也决定对他袒露心扉。那天,他们并肩走在湿冷的街道上。陈伟民说,白朗,我有话对你说,关于我的个人情感问题……
白朗紧张得打了个哆嗦,他站住脚掏出根烟,点火的时候说,“行,你说吧。”
陈伟民说,“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议论我,关于我一直没有女朋友这件事。作为好搭档,我希望我们没有秘密,所以我今天对你坦白,其实我……”
白朗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听见陈伟民说,“我不喜欢人。”
“什么意思?”白朗连珠炮似的问,“不喜欢女人?”
“不仅是女人,”陈伟民摇头,“无论男女。”
“那,你没有生理需求吗?”白朗难以置信。
陈伟民回答,“这倒是有,也是因为这个,我才发现自己的特殊癖好,我比较喜欢……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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