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律师聊过之后,顾星才得知,张蒙案的确有不少疑点。关于她丈夫何辉是否有梦游症的问题,她说得很含糊。
先是承认,丈夫曾经确实梦游过几次,不过“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后来又矢口否认,说她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丈夫梦游,过去的回忆也都是丈夫的一面之词,而她从来不知道丈夫在梦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在案发当天,她从睡梦中惊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丈夫要置自己于死地,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其他可能,所以情急之下,才选择了正当防卫。
另一边,警方为何辉安排的律师则找来了一个专家小组,组内成员均来自彭城各大医疗机构和诊所,包括心理医生、睡眠治疗师等等专业人士,主张对何辉的情况进行专业分析。
他们观察了何辉住院养伤期间的睡眠情况,认定何辉在睡眠方面的确存在问题。即便是在安静的深夜里,他也经常出现突然惊惧、噩梦等情况。
虽然专业人士们在相当有限的时间段内并没有观察到梦游的行为,但却基本可以确定何辉的确有罹患梦游症的可能。
其中有一位姓林的职业催眠师出具了一份分析报告,宣称在梦游期间,人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极其危险的行为而不自知,包括伤害他人以及伤害自己。
这些行为会作为梦境的一部分存储在当事人脑海中,醒来可能就会忘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在他们的描述中,何辉不再是那个面对妻子露出狰狞面目的凶徒,而是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受害者——明明沉睡在梦乡中,结果一睁开眼,就被妻子拿着玻璃碎片直刺过来。
按照这位催眠师的说法,何辉的大脑之中其实还残留着对当时梦境的记忆。由此他们向法庭提议,希望能够对何辉进行一次催眠取证,看能否通过还原他当时的梦境和感受,为案件提供更多细节。
顾星对此嗤之以鼻,“还催眠取证?我看要不要干脆搞个招魂取证算了?万一那名催眠师跟何辉串通好了,岂不是可以由着他们胡说?”
“控方可以自行取证,但法庭是否会采信就不一定了,”律师解释,“如果有异议,也可以申请在对方催眠取证时在场监督,如果是一个正规的、科学的流程,我猜他们也不会反对。”
“那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顾星来了兴趣,“请问哪位催眠师尊姓大名?我先了解一下!”
律师翻看着资料,“高级催眠师林素子,在彭城开了一家个人的心理咨询机构,从照片上来看,还是个美人呢。”
几乎没费太大周折,顾星就联系到了林素子,去她的咨询室登门拜访。律师所言不虚,眼前的林素子肌肤雪白,一头乌黑长发,颇具冰山美人的气质。
顾星以记者身份前来,她自然客气招待,有问必答。直到顾星开始问起张蒙案的情况,林素子才开始警觉起来,声称在结案之前,自己不会对媒体透露任何信息。
顾星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好笑,问,“明人不说暗话,你真认为何辉有可能是梦游杀人?现实可不是电影剧本。”
林素子回答,“科学也不是电影剧本,如果你去查一查就会发现,梦游杀人的案例国内外都不胜枚举,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顾星冷笑,“我提醒你,何辉伤害张蒙的方式,是把她的头浸入水中,要淹死她!前提是他很清楚张蒙不会游泳。要达成当时的情况,何辉要把水池放满水,还要把下水口堵住,这些都需要一个人在充分清醒的情况下才能完成。如果何辉当时身处梦中,难道他做的梦刚好就跟现实无缝衔接了?”
林素子想了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提议进行催眠取证的原因,如果能够还原何辉当时的梦境,我们就能知道得更多!”
顾星忍不住说,“我看说不定根本没什么梦境,何辉到时候直接编个故事出来,只要他能自圆其说,就可能轻易把罪责完全推到张蒙身上……”
林素子摇头,“我希望你能对催眠师有一些职业上的尊重,既然我是专业人士,也就意味着我有能力分辨他是不是在骗我。一个普通人在接受催眠之后,要么进入催眠状态,要么就是无法进入催眠状态,很难在一种状态里,而去伪装另一种。”
顾星听得有些不耐烦,“好好,你是专业人士,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发言权。但就算平心而论也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个案子里张蒙才是最明显的受害者。
“那个何辉没有正经工作,整天在家里靠张蒙养着,半夜还试图杀妻。实话说,在我过去的采访工作里,我见到过不少类似的案例——丈夫明明要依靠妻子过活,却不仅没有感激之情,反倒充满仇恨怨念,不停折磨妻子。
“这是很常见的家庭悲剧!跟以往的不同的是这次张蒙反击了,而且是有力的反击!如果她因为反击就被定罪,可真是老天不长眼!”
林素子平静地注视着张蒙,“你情绪很激动啊,顾记者,”她说,“恕我直言,你经常在工作中出现这一类的心情吗?”
顾星疑惑,“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林素子说,“因为根据我刚刚对你的观察,我能够感受到,你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疲倦和愤怒的情绪当中,你看起来满腹牢骚,对凡事都有一个自己笃定的判断,而不愿意去听别人的意见。
“由此每当你的判断不奏效时,你就会开始怨天尤人,进而沉浸在一种无力的深渊之中,我说得对吗?”
顾星一惊,很快调整姿态,“不愧是催眠师,这么快就要给我下诊断了?”
林素子笑笑,“催眠治疗最重要的就是患者配合,我给你下什么诊断没关系,问题在于你有没有意愿接受治疗?”
“我?治疗?”顾星夸张地笑起来,“别开玩笑了,我是来跟你聊张蒙案的,怎么你反倒要治疗我?”
林素子说,“哎,这也没办法,大概是职业病吧?每当接触到一个人,发现他受到情绪、或者心理问题的困扰时,我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帮助他。
“而且一个人的困扰背后,往往也隐藏着一些秘密,催眠就是去接近那些秘密最好的方法。话说回来,在张蒙案上,我的立场是绝对中立的。www.sxynkj.ċöm
“好比我现在建议给何辉进行催眠取证,同样,如果张蒙也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她。尽管我也很同情她,但我们都知道,她身上一定也有很多秘密。”
顾星心下打鼓,“你说什么秘密?”
“就是案子里的疑点啊,”林素子说,“张蒙刺伤何辉的凶器是玻璃碎片,这碎片哪里来的?是放在洗手间里的气味芳香剂的玻璃瓶,被她打碎之后变成的碎片。你见过玻璃瓶装的气味芳香剂吗?”
顾星连忙回答,“当然,我生日的时候还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林素子点头,“没错,这种玻璃瓶制的芳香剂一般都是比较精美的装饰品,平时经常作为礼物出现,但我们很少会把它摆放在洗手间里。sxynkj.ċöm
“首先因为一般人家的洗手间不需要特意装饰,其次也因为玻璃瓶本身并不实用,如果在洗手间里打破,反倒成了麻烦。你说是不是?”
顾星点头。
林素子继续说,“可就是这样一瓶芳香剂,出现在了张蒙家中的洗手间,甚至就刚好在水池边上。当她开始挣扎的时候,她一把就能摸到,迅速就能砸碎,然后捡起碎片就能刺上去,你难道不认为,这一切实在过分巧合了吗?”
顾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你是说,那个玻璃瓶是张蒙特意放在那里的?那她为什么不干脆放一把更直接的武器?”
林素子说,“那样就不合理了,能够刚好出现在水池边上,又能够用来作为凶器的东西,实在不多见。我倒觉得她这个选择很有点小聪明。”
顾星还是不信,“张蒙难道早就算计好了何辉会在水池边要淹死她?如果她早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直接躲开,反而要做这样的准备?”
林素子陷入沉默,过了半晌她才说,“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我只是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提醒你注意,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世界上很少存在纯粹的善和纯粹的恶。
“如果你能更客观地看待这件案子,你就会跟我产生同样的疑惑。正是这种疑惑迫使我想要在调查里出一份力。”
顾星叹气,“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想必之前一定有过类似的查案经验了?可以举例说明吗?比如你之前是否曾经治疗过某些案件里的关键人物?”
林素子想了想,从抽屉里翻出一本资料夹,其中夹了两张杂志切页,是一个看着颇为面熟的年轻男人。林素子指给顾星,“顾记者应该认识这位吧?这就是我曾经催眠过的人,沈氏集团贵公子,沈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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