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以前并未多注意过李佳吉，她当他是事业伙伴，待他真诚、平等，却也从未有过逾越同事的关心。
但是昨天秦大虎那句话，她其实听到了，李佳吉瞬间的慌乱她也捕捉到了。
他曾说自己是大京的书生，因痴迷读书不肯娶妻生子，被父母赶了出来。
现在想想，她几乎没看过李佳吉读书，哪怕是严选阁不忙的时候。
更何况哪个书生虎口处布满老茧呢，那分明是拿刀的手。
还有……
他一个未曾娶妻的男人，对红妆的熟悉程度却远远超过一般女子。每次看他帮顾客试妆，都好像做过无数遍一样，恰当又妥帖，面上甚至带着某种恭敬。
以前金灿灿只觉得是他有天赋又敬业，在一个现代人眼里，男人熟悉化妆品原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今，一切便有了不同的猜想。
她伸出手来，见李佳吉未躲，便捏住了他的下巴。
以前只觉得李佳吉英俊倜傥，却并未仔细观察过他的脸。这么一看，英俊之余，甚至带了一丝阴柔，光滑的下巴上连胡须都没有。
“你……是东厂的？”她缓缓问道，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让李佳吉看出她的恐惧。只有宫里的太监，日日伺候各宫娘娘，精于给女子梳洗装扮。
李佳吉脸色一凛，有些不悦：“不是。”
没等金灿灿再问，他便开门见山道：“我不会伤害你，但是要留在你身边”话音一顿：“必要时，也会保护你。”
不伤害我，但是要留在我身边，那不就是监视我？
“如果我拒绝呢？”金灿灿故作挑衅的看着他，她总要试探出一些信息的。
李佳吉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和：“你拒绝不了。我走了，依然会有别人，难道掌柜的想日日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
音落，又换上了以往那般“一切都听掌柜安排”的表情：“掌柜的待我不薄，我自然也不会害你。”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的人？”金灿灿像是被他说服了，接受了由他监视的现状。www.sxynkj.ċöm
“到了大京，您自然就会知道。”
第二日一早，金灿灿便带着楚雪婷、小翠、金光、李佳吉和林壮一起上路了。
严选阁交给了佳薇、秦奶奶以及秦大虎。
秦奶奶坚持将她们送到了城外送别亭，站在北风中老泪纵横，她这把年纪，这一别很可能此生不复相见。
偶尔有出入城的群众看着他们一行人，小声的讨论着。
“听说严大人走了。”
“是被抓走了！”
“严府都被烧了。”
“郑掌柜要上京寻夫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楚雪婷气不过，一把拉开马车帘子，凶路边看热闹的：“滚远些，管好你自己的日子！”
金灿灿安慰了秦奶奶，与佳薇及秦大虎告了别，便同小翠上了另一辆马车，这辆马车是金光驾的。
李佳吉便自觉地去走向楚雪婷的车。
既然他非要跟着，那便驾车吧，还省得雇车夫的钱了呢。
而林壮骑马随行。
稳妥起见，一行人选了官道，路好走，也安全些。
金灿灿原本以为坐马车是件很容易的事，真正坐了才知道，古代的路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宽，马车也不如小说里写的那样平稳。
金灿灿被颠的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还好林壮对大茂和大茴之间的路比较熟悉，连着六日都能赶在有人烟的地方歇晚，条件有好有坏，但是躺在床上，能让金灿灿恢复的快些。
“我们还要多久可以到大京？”已是第七日，金灿灿坐在马车里掀帘问外面骑马的林壮。
林壮躬下身来：“估计还要四十日。”
四十日！
金灿灿吃惊的倒吸一口冷气，激的自己剧烈咳嗽起来。小翠便赶忙给她抚拍后背，又拿了小炉上的茶水给她顺气。
她这段日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原本就是强撑着，眼下这一声咳仿佛是某种开关，便再也没止住。
“咳咳，竟然那么久！”金灿灿印象里知道古代交通不便，只是真正经历了才觉得已经不便到超出她的认知。
“是，小嫂，郑小姐”林壮换了个称呼，眼下严思齐下落不明，他再对外叫小嫂嫂，总觉得对郑婉儿不太公平，“哪怕是官道，马车也是慢的，要是骑马，那便能快上许多。”
“快马，三日一换，走山路，最多十二日”李佳吉面无表情解释，他驾着车就在金灿灿马车斜后方。
金灿灿没理他，在他说话时便撂下了窗帘。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没和李佳吉说过一句话，既然监视，那你便好好监视吧。
不知道严思齐他们会不会也是三日一换马，早早就能到大京了，金灿灿思忖着。
车外李佳吉像是知道她会这么想一般，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严大人若是有急事回京，那定然会分两路，一路快马加鞭先进京，一路跟着老夫人的马车在后面。”
所以，金灿灿这会已经快到大京了吗，他会不会想办法给自己送信？
金灿灿胡思乱想着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咳的更重了。
“小姐，要么到前面的镇上咱们歇歇，找给良医给您看看吧”小翠小心的替她拍着背。
金灿灿摆摆手拒绝了，又喝了一大口茶想压住咳嗽：“我睡一会就好了。”
从除夕晚上她就没睡好，初一那天更是心力交瘁，这几晚也几乎是一个人枯躺到半夜，眼下是真的觉得撑不住了。
好在林壮准备的马车车厢很宽敞。小翠便扶她斜卧着，拿墨狐大氅给她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这大氅是严思齐的，忘记是哪次送她回府时披给她的，便再也没拿回去。
大氅上还残留着严思齐身上清冷的雪松味，又掺杂了些雪玲珑的气息，就像是躺在他怀里一样。
金灿灿肩膀轻轻收缩着，最终将头也埋进了大氅，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哭。
“怎么任由她这样睡着，也不怕着凉”严思齐不悦的声音响起。
金灿灿一把拉开大氅，就见严思齐已经躬身进了马车。
他脸色有些冷，肩头还带着厚厚的雪花，应该是户外赶了许久的路。
“你……”你怎么回来了，金灿灿想这样问，可是喉咙却被堵住一样，只问出了一个字。
严思齐冷峻的脸上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似乎在鼓励她说出来，将她的不满都说出来。
“你怎么能这样，睡完就跑，让我多难堪！”
金灿灿脸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委屈压都压不住。眼泪瞬间就湿了整张脸，她抽噎着：“难堪还不说，我又担心你！”
说着便作势要去打他，他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捏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她指尖。
他的手好冷，嘴唇也冰的可怕，金灿灿便不再想打他，任由他握着手，自己则继续抱怨：“我真的担心死了，你知道吗，我这几日一直梦见你……”
一个“梦”字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严思齐哽了一下，嘴角开始流血，先是嘴角一线蜿蜒，很快，大口的血涌出来，在他白玉般的下巴上流成瀑布，血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衣襟。
金灿灿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小姐”小翠轻声唤着金灿灿，唤不醒，便把大氅扯下来一些，金灿灿脸便露了出来。
她面色酡红，眉头紧皱，腮上挂着泪，呼出的气又急又热。
“停车！”小翠朝驾车的金光喊道。
马车停了下来，后面李佳吉驾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他将缰绳挽在车辕上，几大步便走过来，一脚跨上了金灿灿的马车。
楚雪婷也跟着下了车，跑到金灿灿车前。
“小姐她发烫的厉害，梦里一直在哭”小翠焦心极了。
“你出来”李佳吉有些威严的命令道。
小翠觉得他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了，以前他话不多，但是和气的很。但是她无暇计较这些，依言出了车厢，给李佳吉腾地方。
李佳吉伸手搭上了金灿灿的脉搏，脉象虚弱，沉取无力……
“再走快点，天黑前找个县城歇一歇吧，她这样，估计活不到大京”李佳吉面无表情的判断道，手上却卸了力道，将她小巧的手腕重新放回大氅里。
小翠正想骂他“你怎么说话呢”，就见金灿灿睁了眼。sxynkj.ċöm
金灿灿看到眼前男子的身形，还没等愉悦，便看清了来人是李佳吉。
她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原来，严思齐来了是梦。
还好，严思齐受伤也是梦。
李佳吉清楚的看到她眼神中的光芒消失殆尽，毫不在意的起身，准备回自己车上。
却在跳下马车时怔住了。
楚雪婷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发出了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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