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相的疑惑也是赵显堂的疑惑,明明算无遗漏、尽在掌握为什么还是感觉到心慌。
总感觉有什么如幽灵鬼魅一般藏在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种不安这几日来,如影随形地依附在他的心里。
说不清,也道不明。
“嘎吱——”
“塔塔——塔塔——”
巨大的宫门被推开,但久久没有合拢。随后便是整齐的步伐踩踏声,所有人都朝外看去。
就在众人恐惧和不安的等待中,和安公主站了起来。
“禁卫听令!”
“在!”
在众人的猝不及防中,刚刚还和薛延年同流合污的士兵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生机和威压。
到底怎么回事?禁卫们不是反了嘛,怎么这会儿又听令和安公主了?
一晚上的惊吓一波接着一波,宫妃、王侯、朝臣、家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犹如惊弓之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因恐惧而倒下去。
和安公主的面容上,丝毫不见慌张:“今日你们之责任,便是守好皇上,守好这大厅里的每一个无辜之人。”
“是!”
随后禁卫迅速将刚才打开的窗户、大门一一合上,而后森严全身心戒备了起来。
和安公主走上前,扶起中宗和韩绾:“皇兄、皇嫂,让你们受惊受委屈了。”
“无碍。”中宗的疲惫尽显,但还是打起精神摆摆手。
“哈哈哈!”薛延年再次放肆地笑了起来,“看来今日我和罗相是那蝉和螳螂,真正的黄雀是咱们英明的圣上啊!”
“圣上!”罗相有些不可置信。
中宗瞥了他一眼:“哼!真是朕的好丞相!”
赵显堂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舅父,满脸的不可置信:“父皇……”
中宗抬眼瞧了一眼自己的五儿子,也是惋惜不已:“你呀!早就规劝你,不要和你舅家交往过甚,你为何就是不听呢?”
“你打小儿就聪明,也英武过人。但唯有一点比不上你三哥,你三哥能容人,听得进去劝。这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胸怀呀!”
说罢,中宗在同福的搀扶下带着皇后韩绾就要离开。
“父皇!”赵显堂显然不能接受这个说辞,他急急地上前一步红着眼看向中宗。
“父皇这几日对我的器重都是假的吗?您对儿臣表现出来的期待都是假的吗?”
“回去吧!”中宗不欲多说。其实真心喜欢自己这个儿子,见他受伤心里也是难受。
可是这落在赵显堂眼里却成了否定,他接受不了自己仰望的父亲这般对待自己。上前一步挡在中宗面前。
“我以为,自己就算比不上三哥,但也比二哥更让您喜欢。可是如今看来,我也不过是那弃子对嘛!”
他这举动吓坏了他的娘亲罗娘娘,她踉踉跄跄地跑上前,拉住赵显堂。
“你这傻孩子,怎能冲撞父皇,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了!”
随后又跪下朝着中宗行礼:“圣上赎罪,是臣妾管教不严,日后臣妾一定严加管教。”
可显然赵显堂听不进去一点话,他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父皇!儿臣今日就要您一句实话,是不是您从没有考虑过儿臣?是不是从始至终都觉得儿臣难堪大用?”
中宗看着他态度决绝地拔出剑,伤心地闭了闭眼:“小五,你太让朕失望了!”壹趣妏敩
“五弟!放下你的剑!”
洪亮的声音陡然在大殿里响起,让所有人都回了神。
“太子……”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大殿里响起。
再看看殿外,嚯!不知道什么时候,罗相带来的那些人都被包围了。就连楼阁上也密密麻麻全是长满弓的兵士。
太子这是救驾还是逼宫?
“怎么?二哥也要来挣一挣?”
赵显堂将剑收回剑鞘,讽刺一笑,想不到父皇眼里的好儿子也会造反。他转过头去,想看看中宗脸上的神色。
可谁知道……
“这会子才来,我看你是要看着朕死在这儿吗?”
赵显允放下弓箭请罪:“父皇,让您受惊了。罗相在宫外埋伏了三千精兵,解决掉才来的。”
“哦?三千精兵?罗相这是打算里应外合吗?”中宗凌厉的视线打在罗相的身上。
罗相刚才的意气风发半点都无了,这会子一身颓败的气息比薛延年更甚,他趴伏在地上。
“圣上明鉴,臣是为了圣上和皇城的安危呀。得知薛国舅要逼宫,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好一个不得已,发现薛延年诡计,不但不上报朝廷,反而私自屯兵。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罗相还想再狡辩什么,可是当他看着梁开济带着一个囚犯走上大殿时,那些喊冤的话语便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除了知道内情的李元景几人,其他人都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秦芷兰更是连呼吸都停了,她站起身来看着那个梦中才出现的男人。
看见他活生生地站在大殿里,一瞬间是又哭又笑。她的母亲见她发疯,吓得一把把她拉下去,死死抱在怀里。
秦芷兰也不挣扎,就那么眼含热泪直勾勾地着梁开济。
梁开济的眼神扫过她,并没有什么停留,但这一眼便足够抚慰她连日来的绝望。
“开济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行了,起来吧。你带上来的是什么人?”
“禀圣上,此人正是当日刺杀臣的刺客之一。”
“看来,主使之人就在这大殿之上了?”
梁开济看向罗相:“那就要看看罗相肯不肯认了?”
罗相心头一凉,怯懦地看向两人:“圣上……圣上……臣没……没做过呀!”
这单薄的狡辩还有谁信呢?
罗相的胞妹罗娘娘见状,一瞬间心如死灰,想到自己的母族和儿子,更是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赵显堂吓坏了,扔了手中的剑就奔向自家娘亲:“娘!娘!”
一场惊心动魄的逼宫,随着太子和梁开济的到来,戛然落幕。众人几经变故,离开时都是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中宗回去便病倒了,躺在病床上,他当即立下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太子赵显允。
一场轰轰烈烈的皇位之争,彻底落下了帷幕。
二皇子赵显礼被圈禁,薛家密谋逼宫造反,株连三族。罗家男丁全部被斩,女子充当做官妓。秦家及其其他同谋者,男子皆被流放三千里,女子充为官妓。
当夜,都城的灯火燃到了天明,尖叫声和哭诉声也响了一夜。平民百姓,皆闭门不出。第二日一早,血腥味几乎弥漫了全城。
作为旁观者的姚沁也几乎一夜未眠,杀戮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大的原因则是梁开济让柯吉送来的一封信。
这封信并不是出自梁开济之手,切切实实是施彦的笔迹和口吻。
看到那熟悉的字体,姚沁未语泪先流。
阿杏和七叶见状,默默关门离开了,留下一院子的安静和哀戚。
姚沁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信的内容很简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姚沁抚摸着每一个字,眼泪决堤,滴答滴答落在那信纸上,将那字迹全都晕染。
施彦此举很明确,就是问她心里是否还有他的位置,愿不愿意回头再续前缘。
梁开济此举更是明确,让姚沁做一个选择。
可是这封信他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一切尘埃落定时送来。无异于告诉她,她没得选择。
成王败寇,他如今是大周朝最富有权柄的将军,手下不但有千军万马,也有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
姚沁默默擦干眼泪,提笔在纸上回复: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一首断情绝爱的诀别信,语气激烈又干脆。写完后,稍稍吹干,塞进施彦送来的信封里,交给了柯吉。
施彦苦等许久,终于在残夜将近时,接到了姚沁的回信。
看着被退回的信件,抚摸着开在字里行间的泪花,那份诀别信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将关于姚沁的一切郑重封印在书箧里,随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去了。壹趣妏敩
他和她都知道,当太阳再次升起,这新换的天地,再也容不下他们半丝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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