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季生欢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开了门,见陆游原站在门口,季生欢笑道:“陆少卿,沈放既已回来,或迟或早你总是能见到他的,急什么?”
“行之回来了?”
季生欢怔住,“你不知道?”顿了一下,她脸色一变,连忙问道,“阿瑶姐姐怎么了?”
“谢瑶醒了。”陆游原微笑道。
说完,他目光越过季生欢向屋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季生欢知陆游原心中惦记沈放,却因她缘故不便直言,于是主动侧身让开门口请他进来。
虽然沈放受了伤,又一路奔波劳累,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令他始终机警,因此陆游原的脚步声在门口消失时,他就已经醒了。
“行之,”陆游原快步走到榻前,俯身问道,“伤得重吗?”
沈放摇头,对季生欢道:“这里有隽书在,放心。”
“正是,季娘子速速去吧,谢瑶今早一睁眼,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在何处。”陆游原催促道。
“那沈放就交给你了。”季生欢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问陆游原,“陆少卿,你今日何时启程?”
“午后。”
“阿瑶姐姐知道吗?”
陆游原摇了摇头,“我不知该怎么和她说,索性就什么都没有说。虽说只是暂别几日,可到底还是有离别之苦,谢瑶才醒,需要静养。”
“我知道了。”季生欢知他这句暂别是碍着沈放在,才故意扯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向他二人告辞之后,出门一路飞奔到谢瑶屋外。
推门进屋,扑面一股药香,谢瑶躺在榻上,望着屋顶出神。
“阿瑶姐姐。”
谢瑶闻声转头,见季生欢跑过来,便向她抬起手。
季生欢紧跑几步,上前握住谢瑶的手,矮身坐在榻边,目光落在谢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立刻就觉鼻子发酸,泪水遮住视线,眼前一片模糊。
“你可有受伤?”谢瑶声音微弱,握着季生欢的手也十分无力。
季生欢连忙摇摇头,“我毫发无伤,沈放也已回来了,姐姐你安心养伤。”
“那就好。”谢瑶轻轻松了口气,又问道,“吐蕃使臣呢?我记得隽书用刀架着论弥萨,迫使林中那些人放过我们,可隽书说他已先行入京了。我知他怕我担心便也没有多问,你要对我说实话。”
“陆少卿所言属实,论弥萨的确被带走了,可转天又被安然无恙地带了回来。”季生欢并不打算瞒着谢瑶,“如今他确实身在长安,就住在传舍等着奉见陛下。”壹趣妏敩
谢瑶面露疑惑,皱起眉头,“谁带回来的?”
“张易之。”季生欢垂头看着谢瑶苍白的手背,“吐蕃使臣失踪之事,陛下已然知晓。”
“什么?”谢瑶倒吸口凉气,激起几声轻咳,气息平复后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季生欢将她扶起,拿了软枕让她靠着,又掖好被角免得她着凉。
“张易之说了什么?”谢瑶握住季生欢的手,“他将人送回来,又将人带走,想得到什么?”
季生欢犹豫了一下,答道:“副使与判官皆死在出使途中,吐蕃一定会追究。此事乃是我们理亏,陛下为了安抚吐蕃,定要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薛思行?”谢瑶低声自语,又摇头否定道,“不会这么轻易了结,以张易之的胃口,他定会借着此事铲除异己,打压平素与他不睦的朝臣,魏公牵扯其中,太子殿下也会难逃干系。”
季生欢试探道:“阿瑶姐姐,你就不担心陆少卿吗?”
“隽书?”谢瑶似不明白季生欢这话的意思,“陆公远离庙堂已久,虽有故友在朝,却也只是私交甚好而已,并非一股势力,对张易之也谈不上威胁。”
“姐姐以为,张易之不会将大好良机浪费在陆少卿身上?”
“隽书是司宾寺少卿,负责率众迎接使团,左豹韬卫则负责使团及司宾寺上下一干人等安全。而今左豹韬卫监守自盗,隽书几经波折将论弥萨找回,功大于过,至多贬回长安县作县令,以示惩戒。”
季生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姐姐以为,张易之会如何利用此事?”
“若我是他,必定在御前主张彻查此事。”谢瑶眉间细纹渐深,“一旦彻查,非但薛思行保不住,甚至可能牵扯出私通突厥之事。”
“不管与突厥结盟之事,太子是否是主谋,肯定都难逃罪责。邵王重润之事前车之鉴,陛下容不得自己儿孙算计自己,因此绝不会轻饶了太子的。”季生欢紧紧盯着谢瑶,“姐姐,你打算如何做?”
谢瑶长叹一声,缓缓摇头,盯着锦被不说话。
半晌,谢瑶忽然抬眼看向季生欢,“张易之对你说了什么?”
“他愿意为太子隐瞒此事。”
“为什么?”
“我不知道。”季生欢直视谢瑶双眼,“或许是为了让我欠他一个人情。”
以季生欢在陛下心中分量,这理由完全说得通。
谢瑶颔首,“那么他打算将吐蕃使臣之死,推在突厥细作身上?”
“张易之说若想彻底结束此事,让吐蕃无话可说,需得以命抵命。”季生欢将手从谢瑶手中抽出来,站起身俯视谢瑶,“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太子魏公等人,另一个是陆少卿。”
谢瑶闻言神情大变,颤声问道:“你选了后者,是不是?”
“是。”季生欢点头,“彼时姐姐昏迷不醒,我只好替姐姐做了选择。今日午后陆少卿就会启程回京,明日便是论弥萨奉见陛下之日,相信陛下会当着论弥萨之面给吐蕃一个交代。”
“不行,他不能回去。”谢瑶挣扎着坐起身,“我要去找他。”
季生欢忙将谢瑶按回软枕上,“姐姐,他不回去,太子和魏公他们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又如何?”谢瑶想要推开季生欢,手却用不上力气,只能绝望地看着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选择舍弃隽书?我要你去告诉张易之,你改主意了。”
季生欢面无表情地回视她,“是姐姐你告诉我的啊,姐姐曾立下誓言,护李唐子嗣周全,扶助太子复李唐宗祠。我以为姐姐是信守承诺的君子,若彼时姐姐已然苏醒,也会做出如此选择。”
“不,我绝不会。”谢瑶失声叫道,“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看到隽书……”她已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只能掩面垂泪。
季生欢拉住谢瑶的手,确认道:“姐姐会选择保住陆少卿,是吗?”
“是。”谢瑶毫无迟疑地点头。
“不惜一切代价?”
“是。”谢瑶凝视季生欢双眼,坚定地道。
“如果让姐姐违背诺言,放弃在长安的一切呢?”
“在所不惜。”
“好,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季生欢面上凝重的表情慢慢化开,重又带上古灵精怪的神气,“我可真羡慕陆少卿,姐姐为了他能连命都不要呢。”
季生欢突然间的转变,前后判若两人,谢瑶满头雾水,一时沉默不语。
“阿瑶姐姐,若有一日我也陷入陆少卿这等境地,你会为了我不惜一切代价吗?”
谢瑶微笑,“我希望我永远不必如此。”
“哦。”季生欢拉长了声音,满脸写着失落。
她虽也不愿让谢瑶不惜一死来救自己,可谢瑶如此说,心里少不得对陆游原的嫉妒又多了几分。
谢瑶本就是有意逗她,见她情绪低落,便慢悠悠地问道:“你可知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这意味着你永远不会有性命之忧。”谢瑶吃力地抬起手,给季生欢整理鬓边碎发,“还有什么比你一生平安顺遂更重要呢?”
“身上带伤还不忘了捉弄我。”季生欢冲着谢瑶皱了皱鼻子,又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道,“姐姐放心,陆少卿回来时定然毫发无伤,我说到做到。”
“尽人事,听天命。”谢瑶勉强笑了一笑,皱眉将到了眼眶边的泪水忍了回去。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陛下放过陆游原。
张易之为了替太子等人隐瞒,少不得要先让薛思行撇清关系,如此一来,陆游原就要承担丢失吐蕃使臣,致使副使和判官死亡的主要责任,名义上必须要严惩的主犯。
事关两国,即便陛下十分宠爱季生欢,恐怕也不会因为她的求情而饶陆游原一命。
“姐姐不相信我有法子救陆少卿。”
谢瑶微笑不语,算是默认。
“其实办法很简单。”季生欢竖起食指,神神秘秘地道,“只是需要姐姐做一件事。”sxynkj.ċöm
“什么事?”
“杀死谢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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