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卫所已乱成了一团,尚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
奇怪的是,往日里卫所有什么大事小情,周围邻里都爱趴在墙头上看热闹,今日却一个人都没有,更奇怪的是,临着卫所的几家商户竟早早闭门谢客,像是在躲什么灾祸。
季生欢和谢瑶在门前下马,迎面走来忙得焦头烂额的陆游原。
陆游原一见谢瑶,立刻收敛了焦躁神色,笑着迎上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瑶看了一眼身侧的季生欢,问陆游原道:“卫所出什么事了?”
“这个——”陆游原迟疑不决,正要开口时,后院传来孟冬郞的大叫声。
“陆县令,你快来啊,快点儿,救命啊!”
陆游原连声“失陪”都顾不上说,扭头往后院跑去,季生欢和谢瑶跟着一起来到后院。
才一进二门口,季生欢和谢瑶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住。
后院三间牢房里全都是人,有站着的,有倒着的,每一个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一面在不大的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一面发出痴傻的“嘿嘿”笑声。
牢房外的空地上,分成三排,躺了不下二十个人,其中两三个昏迷不醒,剩下的都翻着白眼,张牙舞爪要爬起来。
县廨差役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看守牢房,一队负责按住这些拼命挣扎的人。不良人也没闲着,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置办铺盖的去置办,剩余的协助差役按住地上的人。
甚至连原本关在牢里的康和都出来帮忙,刚与孟冬郞一起制服了一个挣脱差役压制的人。制服过程中,孟冬郞被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咬住了胳膊,这才发出惨叫。
陆游原用银针刺入披头散发那人后颈,那人嘴上渐渐松了劲儿,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如同羊癫疯发作。
孟冬郞袖子已被撕破,血顺着手背往下淌,他有些担心地问道:“陆县令,这疯病,它不传人吧?”
“这可说不好。”陆游原抹去额头上冷汗,一面给另一个人下针,一面道,“这么多疯子,总不至于都是天生的吧?”
孟冬郞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康和在一旁安慰道:“没事儿,这疯病本来也不是病,是……”
“去,带着冬郎上前院打盆水洗洗。”陆游原打断康和的话,“行之屋里有止血药,冬郎知道在哪儿。”
“喏。”康和恭恭敬敬地叉手,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偷眼看孟冬郞。
孟冬郞轻轻摇头,示意他没事,对陆游原道:“陆县令,我先去包扎伤口了。”
“嗯,包完了出去问问,看谁家大夫愿意来卫所出诊。”
孟冬郞叹气,“派出去那些人,三催四请都没人肯来,我看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陆县令你了。”
“我一个人,这么多疯子,你是要累死我?”陆游原站起身,不满地敲了一下孟冬郞的脑袋,“请不来就绑回来,不用客气,县里这些帮派找人看伤都这么干。”
“对对对,请没有用,得绑。”康和在一旁附和道。
“我不敢。”孟冬郞摇头,“对平民百姓用强,让沈头儿知道了,非用棍子抽我不可。”
“冬郎,你先包伤口,我同你一起去找大夫。”季生欢走到孟冬郞面前,“回头沈放说什么,我担着。”她又向陆游原道,“难怪邻里闭门闭户,想必也是怕这疯病传人?”
“是啊,我让差役挨家挨户通知,在这些人身上病症查明之前,谁都不许靠近卫所。”陆游原得意地扬扬眉头,似在问季生欢,他这封锁消息的办法是不是很聪明。
季生欢双手抱拳晃了一晃,“陆县令当机立断,防止疯病蔓延,佩服佩服。”她转身看着谢瑶,“姐姐先随我去正堂吧,这儿有陆县令就行了。”
谢瑶环顾四周,挽起袖子,问陆游原道:“我于岐黄之术略通一二,能帮你做什么?”
“你就别沾手了,这些人发起疯来,吓死个人。”陆游原指了指孟冬郞的胳膊,“这是我下针快,否则怕是整条胳膊都得被扯下来。”
“是啊,这位娘子好意我们心领。你在卫所是客人,有什么损伤,我们不良人也面上无光。”孟冬郞疼得一面说话,一面倒吸凉气。
季生欢看不下去,扯住孟冬郞胳膊往外拖,“走走走,先去敷药。”
谢瑶不等陆游原再说什么,径自蹲下,探手去摸地上那人手腕。
陆游原连忙俯身拦住她的手,“还是去煎药吧,银针撑不了许久,先每人灌一壶麻沸散试试。”
“好。”谢瑶点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他们都是因为夜摩香?”
“夜摩香只是引子,真正让他们中毒的是朝颜。季娘子之前带回来一些,我还没来得及看。”陆游原拔出银针,扒开那人眼皮仔细观察眼珠,“正好你来了,等这些人消停了,咱们一起看看。”
“我去煎药,你小心些。”
季生欢与孟冬郞跑遍了长寿坊,竟连大夫的面都没见到,每一家都说大夫出诊去了,短则十数日,长则三五月,总之近些日子都不在家中。
坊门已关闭,两人无法,只买了些麻沸散所需药材,回到卫所。
才一进卫所大门,就看见沈放站在二门口,手起棍落,打晕了一个要冲进前院的人。后面四个差役赶紧上前,将晕在门口的人抬回后院。
“沈头儿。”孟冬郞上前见礼,“没大夫,只买了些药材。”
“送到后院,交给谢巡按。”
“谢巡按?”孟冬郞一愣,他没见过长安巡按使,因而以为谢瑶只是季生欢的朋友,“那是巡按使?”
“快去。”沈放催促道。
“喏。”孟冬郞不敢耽搁,接过季生欢手中拎的药包,一溜小跑往后院找谢瑶去了。
季生欢心里还生沈放的气,只冷冷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沈放在她背后道:“韩肆不在大义帮,吴实不知他去了何处。”
“不在?”季生欢豁然转身回来,“难道张易之先下手为强?”
“吴实不像是在说谎。”沈放垂眸看着她,“还有,隽书他们抓人时,有漏网之鱼。”
“多少?”
“十二个。”沈放面色凝重,“这十二人与康和一样,看上去是正常人,闻到夜摩香就会发疯。”m.sxynkj.ċöm
季生欢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只当我与他们合谋,如何?”
“你赶我走在先,还好意思对我说气话?”季生欢板起脸白了他一眼,“在据点偷听来的是不是?”
沈放颔首,“他们似已有了计划。”
季生欢叹气,“那咱们怎么办?已经打草惊蛇,再想找那十二个人就难了。总不能满长安城烧夜摩香,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吧?”
沈放不答,转而问道:“谢巡按为何随你一起来?”
“让她知道,骗她的人是邵王不是我。”季生欢失落地道,“阿瑶姐姐不肯信我说的话。”
“他们急于制造更多失心疯,想是近期就会有动作。如今仍有那十二个人可供差遣,依我看他们不会就此罢手。”
季生欢点头赞同,“如你所言,若能将人送到御前,只康和一个就够了。他们一定是在找合适机会,将这些人送到陛下近前。可这机会,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除非向陛下明言,否则根本防不住。”
“宫中加强戒备是最好选择。”
“可那样,我就不得不将这些事对陛下和盘托出。邵王死活我不管,只是担心阿瑶姐姐牵涉其中,难以全身而退。”季生欢垂头沉吟半晌,忽然问道,“你觉得,陆县令能不能说服阿瑶姐姐帮忙?”
“你为保她,不惜欺君。相比于隽书,似乎你更合适。”
季生欢连连摇头,“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阿瑶姐姐都会觉得,我是为了保护陛下。再说,阿瑶姐姐未必不愿意看见邵王成功。就像你,不是为了赶我走,也会袖手旁观,乐见其成吧?”
“那好,此事我不管了,你留下吧。”说完,沈放作势要走。
季生欢连忙两手扯住他胳膊,“你是堂堂不良帅,这么多人变成了失心疯,你不能不管。”她又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委屈道,“你害我哭成这样,我说你两句也不过分吧?”
沈放无奈一笑,道:“去把那块夜摩香拿来,我在后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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