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文具多,说的大概就是余道宁这样的。

  分是考不了多少分,但是,各种钢笔圆珠笔铅笔,粉红粉蓝粉绿粉紫,一支比一支可爱。文具盒有好几个,香味橡皮十几块,卡通笔记本厚厚一摞,每本都没用到三分之一。还不说她搜集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曲别针,奇奇怪怪的转笔刀,整套整套的荧光笔……

  如果把念书比作追星,别人都在哭着喊着为哥哥应援,她在默默搜集周边。哥哥在哪儿?不是很清楚。

  看看她的书房书桌书包,不知道的,大概觉得她学富五十多车。

  这段时间迷上画画,就更严重了,三天两头去文具店,今天去买盒水彩,明天去买几张画纸,后天……不知道买什么但是走过路过进去买点什么就对了。

  反正我是个天才画家,如果画得不好,那肯定也是被不够好的纸笔耽误了!

  她之前学游泳也是这样,泳衣买了好几身,花里胡哨,自信满满,祁斟跟她一起游过泳,问她:“你们老师有没有让你们测过色盲?”

  “有啊?怎么了?”余道宁边在水里扑腾边说。

  “你这件衣服,真的好像测色盲的那种卡纸。”

  夏天,小河里游泳的人多,尤其是那种河滩宽敞、水流平缓的河段,人就跟下饺子一样,在一锅沸腾的饺子中,余道宁无疑是最亮眼的那一坨。

  想尝试美术生这条道路的想法,余道宁跟家里说了,没有任何悬念地,她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都高二了!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事情,能不能消停一点?”余道宁妈妈邓竞宏几乎是咆哮了。

  从小到大,余道宁干过的不靠谱事情不少,想一出是一出,三分钟热度,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是美术生这件事情不一样,其他的事情,她要是喜欢,哪怕是三分钟热情,家里也不拦着她,但是美术生这件事已经超越了爱好的范畴,等于是一个对于未来的抉择,她的高中生涯只剩两年,如果决定要去考美院,意味着要在专业方面花费很多时间,同时在文化课方面会减少时间,如果考不上美院……很有可能就是两头落空。

  而且,余道宁家里,包括亲戚朋友,都没有学艺术的,更没有靠艺术谋生的,余道宁爸妈在对于女儿未来的设想中,大体都是想的,可能孩子会当个公务员、老师或者某某正经单位的小职员,学美术?以后能干什么去?想不出来。

  别说爸妈了,余道宁本人也是非常迷茫的。

  迷茫,摇摆,无所适从。

  一天下午放学,余道宁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抱着随便逛逛的心情,走进了书店。

  书店有两层,一层人多,二层人少,她走上了二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发呆。

  发了几分钟的呆,她忽然看见,书店的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是郑吴骁。

  郑吴骁坐在角落的一个椅子上,旁边堆着厚厚的一摞什么东西,他正在埋头做事,好像在做手工似的。

  余道宁就走到了郑吴骁跟前,“嘿,你在干什么?”

  郑吴骁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余道宁,“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有声音啊,是你太专心了,没有听见。”余道宁说。

  郑吴骁面前是卷子和修正贴,卷子是写满了字的,他正在用修正贴将写了字的部分贴起来。

  他面前的卷子是正在贴的,旁边的厚厚一摞卷子,是已经贴满了修正贴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余道宁拿起一张卷子端详。

  “没什么。”郑吴骁说。

  这些卷子是给祁麟准备的,之前跟祁麟说了,边看书得边做题,才能记忆深刻,郑吴骁就把自己高一的卷子都找出来了,但是又想着,都是做过的,都写着答案,祁麟拿去最多只能看看,不能当真题亲手练习,效果可能打折扣,想来想去,就去买了一堆修正贴,准备把答案贴住,这样的话,祁麟可以找个本子先做题,之后撕开修正贴便可以对答案。

  因为祁斟在家里,不太方便,郑吴骁就把卷子拿到书店里来操作,谁知道又碰见余道宁了。

  余道宁:“没什么是什么?”

  郑吴骁:“……”

  郑吴骁本来想说,妈妈朋友的孩子,另一个学校的,高一,想试试我们学校高一的真题,我就把答案贴了给他,方便练习。

  但是他又很不喜欢这样说。

  说谎不是没有说过的,迟到了说一句“忘带课本回去拿所以耽搁了”,打游戏在兴头上不想去晚自习的时候说过感冒发烧拉肚子,有一次老师安排他去校庆表演,他不去,理由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张口就来的胡说八道不少,但是,要是让他特别刻意地编织一个谎言,他又觉得很抗拒。

  好像是为了遮掩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卷子是给祁麟的。”郑吴骁说,“她准备试试高考,我就给她找了些卷子。”

  余道宁倒是知道祁麟准备高考的事情,“这样啊!不过你为什么要贴修正贴?”

  “看不到答案,做题才有效果。”

  余道宁惊了一下,一大摞卷子,贴修正贴不是小工程,为了让祁麟有更好的练习效果,郑吴骁这个费劲程度,还真是有点让她没想到。

  从无意看到郑吴骁的笔记本里飘出来的祁麟小画开始,余道宁知道他对祁麟有意思,但是……她没有考虑过这个“意思”,已经“意思”到什么程度了。www.sxynkj.ċöm

  唐棠对郑吴骁也有意思,不过意思来意思去,根本就没见他俩单独说过几句话,大部分都是唐棠个人的小剧场,所以余道宁理解的郑吴骁对祁麟的意思,大体上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

  但是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可能想得简单了。

  “我帮你贴吧。”余道宁坐到了郑吴骁旁边,拿起卷子和修正贴,“两个人比较快。”

  郑吴骁没有拒绝,两个人就默默地坐在书店的角落里,往卷子上贴修正贴。

  过了一会儿,郑吴骁迟疑了一下,“这个……就别跟祁斟提吧。”

  “嗯。”余道宁说。

  竟然一句也没有多问,这倒是让郑吴骁十分吃惊,甚至都想问一句:“你干嘛不问我为什么?”

  当然他没有这么问。

  过了一会儿,余道宁自己说话了,“有一次在你家,你让我去抽屉里找扑克,扑克放在一本笔记本下面,我拿起笔记本,里面掉出来一张小画,画的是祁麟。”壹趣妏敩

  郑吴骁吃了一惊,他们常常打扑克,他都不太记得余道宁说的是哪一次了,回忆了一下,才依稀回忆起来一点。

  所以……余道宁知道?郑吴骁在心里想着。

  余道宁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似的,接着说:“……所以大体猜到一点,不过你放心,我谁也没说过,也不会说。”

  郑吴骁:“……谢了。”

  郑吴骁想,余道宁有时候神经粗状如牛,有时候又心细如发。

  真是一个矛盾体。

  两人贴完了卷子,一起走出书店,郑吴骁去小卖部给余道宁买了一条巧克力,算是谢谢她帮忙。

  “封口费吗?”余道宁边剥巧克力边说。

  “对,够不?”

  “特别够,特别特别够。”

  “胃口不大嘛!”

  “电影里面,嫌封口费不够的人,一般都死得比较惨,哈哈。”

  之后,两人各回各家,虽然逗趣了一会儿,但是余道宁心里一直有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郁。

  第二天,是余道宁和祁斟一起补习数学的日子。

  两人补习完,往家走,余道宁就跟祁斟吐露了自己关于美术生的迷茫。

  祁斟只知道余道宁最近迷上了画画,并不知道美术生的事情,还是有些吃惊。

  但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这是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在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如果说一些轻描淡写、胡乱鼓励的鸡汤,让余道宁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回头要是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难很多,栽了跟头,岂不是非常的难过?如果把事情说得很难,让余道宁产生了畏惧,直接放弃了,是不是又斩断了她未来的一个可能性?

  祁斟忽然灵光一现,“钟函?”

  “谁?”余道宁觉得这个名字略微有点耳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钟老师的女儿啊,不是在美院吗?”

  钟老师就是给他们补课的数学老师,钟函是他的女儿,余道宁偶尔会听到这个名字,所以有一点耳熟。

  “她是美院的?我怎么不知道?”

  “有一次钟老师提过,你可能没注意。”

  “那……”余道宁有些迟疑。

  “要不你去找她聊聊?”祁斟说,“反正我们现在没走多远,现在就回去,问钟老师要一下钟函的联系方式。”

  余道宁点点头,两人就快步往钟老师家走去,见到钟老师之后,简单说明来意,钟老师说:“巧了,函函明天要回来一趟,你们不如见一面?”

  余道宁和祁斟十分高兴,就拜托钟老师帮忙安排一下。

  第二天晚饭后,余道宁和祁斟去了钟老师家里,钟函在家,三人就一起走到楼下的小院里说话。

  余道宁说了自己的情况,钟函就笑起来,“我跟你的情况很像,虽然我爸是数学老师,但是我的数学……怎么也学不好,学渣一个。但是呢……你得想好,你学美术是为什么?如果纯属为了躲开数学,去找这么一条路子,不一定是好的选择。”

  “为什么?”余道宁说。

  “因为学美术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很多精力,像你这种情况,主要是数学差,其他科目还凑合,你如果把学美术的精力放在其他科目上,使劲提提分,总分会上去的,也许一样可以考个合适的学校。”

  余道宁沉默了一下。

  钟函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做一个选择的时候,别是因为想躲掉这个坑,而随便找个别的地方走,如果你并不是特别喜欢或者特别擅长美术,那么,美术对你来说,就会是另一个坑,比数学好不到哪里去。我高三那一年,几乎每天在画室里画十五六个小时,同时还得兼顾文化课,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过来的。”

  余道宁惊了,“十五六个小时……”

  钟函点点头,“我学美术,是因为我确实很喜欢。我爸从小就想把我往理科方面培养——听听我这名字,别人都以为是内涵的涵,其实是函数的函。我爸觉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嘛,可是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些,也不是那块料……不过,我再强调一下,我不是因为躲避而选择的美术,我的同学有的是这样的,所以他们学到后面就会越来越痛苦,想到未来要靠画画谋生,想到未来大概率一辈子都和画画脱不了关系,就很烦躁。但是……如果你是真的喜欢画画,那选择这条路就是开心的,我想到一辈子都可以画画,我是很开心的。”

  余道宁有些茫然,“哎,我也不知道啊……”

  钟函想了想,“对了,最近省美术馆有画展,现当代名家的,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能有点儿直观感受,不过……可能需要你请两天假。”

  余道宁一听就很想去,不过估计爸妈是不会同意的,就有点黯然。

  “钟函姐姐,你能不能帮余道宁跟她爸妈说一声?就……刚才说的那些,跟余道宁爸妈聊聊?”祁斟开口说。

  “对对对,钟函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跟爸妈聊一聊?”余道宁赶紧说。

  “没问题。”钟函笑了笑。

  于是,余道宁和祁斟把钟函带去了家里,余道宁爸妈都在家,钟函就把事情跟他们聊了聊。钟函气质谈吐皆不俗,说的话也是客观中立的角度,只说让余道宁去看看,见识见识,感受感受,不管是要继续,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先去看看,再决定,总归没有坏处。

  余道宁爸妈被说服了。

  “我后天回学校,余道宁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住我宿舍就行,正好有张空床。”钟函说。

  余道宁妈妈说:“那她回来就是一个人了……有点不放心啊。”

  祁斟说:“阿姨,我一起过去吧,三个人一起去,两个人回来,这样余道宁往返都有伴儿。”

  余妈妈说:“啊?你能请假吗?如果你能去当然是最好了,我们就放心了,但是……耽误你学习吧?”

  “两天,没什么的。”祁斟说。

  钟函看了看祁斟,笑笑,对余妈妈说,“都用不上两天,一天半吧,后天下午走,大后天上午看展,大后天下午就回来了。他们后天上午的课还是可以正常上的。”

  又对祁斟说:“我让我男朋友在男生宿舍给你找一个床位。”

  余妈妈和余爸爸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还是靠谱的,于是余妈妈给祁斟妈妈打了电话,说了这个事情,祁斟妈妈答应了。

  余道宁和祁斟也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兴奋。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世界末日的那一年更新,封口费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