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上,祁麟起床,打开窗户对流换气,发现天气开始凉了。

  洗漱,吃早餐,收拾今天回画壁镇要带的东西,她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厚衣服,放进行囊。

  之后开始做郑吴骁给她的卷子,说实在的,感觉很难,边翻书边做题,一上午勉强做完两张。

  昨天晚上郑吴骁声称“5177”之后不久,众人就各回各家了,7肯定是没有7成的,在家宴尾声大家忙于寒暄道别感谢的热闹中,两人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祁麟七点半起床的,起床的时候发现祁斟已经在看书做题了,心想高三真是不一样,又想想郑吴骁应该也差不多吧,再想想自己……

  忍不住扪心自问,是什么给了你参加高考的勇气!!!

  就你这上班摸鱼看看书,下班后做做题的程度,居然敢和正经八百的高三学生一起去高考?

  你吃的不是干饭,是熊心豹子胆。

  周日上午,郑吴骁一直在做题,他知道今天祁麟要回画壁镇,但是昨天忘了问她车次时间了,现在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总不好一个电话过去直接问的。

  吃完午饭,郑吴骁去找祁斟借一本参考书,醉翁之意和书半毛钱关系没有,主要是想过去问问祁麟几点的车,他想去车站送她。

  在祁斟的房间里闲聊了几句之后,郑吴骁看见祁麟来客厅倒水喝,祁爸祁妈在午休,这会儿客厅里就祁麟一人。

  郑吴骁走到客厅,用口型问祁麟:“你几点的车?”

  祁麟用手指比了个两点一刻。

  “你自己去车站吗?”郑吴骁无声地说。

  祁麟点点头。

  “我送你。”

  祁麟摇头,也是口型:“你在家学习吧。”

  郑吴骁想了想,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其实郑吴骁特别想给祁麟比划一个21的手势,但是这种数字游戏,假借游戏说说也就罢了,真要面对面、眼对眼地比划,那跟宣之于口就没什么太大区别了,这事儿……还是太害羞了。

  说不出口,也比划不出手。

  祁斟:“郑吴骁你过来看看,这道题啥意思啊?”

  郑吴骁就进了祁斟的房间,和他讨论题去了,之后,拿了参考书,就回去了。

  祁麟去了车站,回了画壁镇,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发财树浇水——这好歹是一棵名字里带“树”的植物,如果能把“树”都种死……

  那她的园艺生涯大概又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午,余道宁和唐棠想吃豆腐脑,于是相约去豆腐脑店。

  走在路上时,看见陈冬冬,于是就把陈冬冬一并叫上。

  吃豆腐脑的时候,旁边的一桌人正在讨论坊间八卦。

  灰衣男子:“……养到十几岁才发现不是他的儿子?”

  花衣男子:“是啊!”

  灰衣男子:“他怎么发现的啊?”sxynkj.ċöm

  花衣男子:“等于这孩子,就是他老婆和旧情人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老婆和旧情人分手了十多年,又旧情复燃了,准备一起过。按说出轨离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关键是老婆跟他直说了,儿子不是他的……等于一离婚,人家那边一家三口团聚,他是老婆也没有了,儿子也没有了……养了十几年呐!”

  灰衣男子:“啧啧……”

  余道宁注意到,陈冬冬的脸色有些异样。

  按说,他妈妈袁小兰那个事情该翻篇了。之前,陈冬冬爸妈为了给他找到接收的学校,到处跑关系,那段时间,两口子愁的都是陈冬冬上学的事情,注意力非常集中,甚至有点并肩作战的意思了,在旁人甚至陈冬冬看起来,这两人就是重归于好了。

  但是,陈冬冬的学校尘埃落定,两口子不再操心此事后,过去的事情,就又翻腾出来了。就好比单身汉家里忽然有心仪的女性到访,慌乱之中把脏衣服臭袜子小黄书全塞被窝里盖上,但女同事走了,掀开被子,一片狼藉该收拾还是得收拾。

  陈冬冬隐隐觉得,他爸爸陈国庆,心中还是有芥蒂的,因为陈冬冬跟他长得不太像,陈冬冬更像他妈袁小兰。

  陈冬冬跟陈国庆,从长相上看,处于像与不像的临界点上,说是一家人也不奇怪,说是陌生人也不奇怪。

  就是这种模棱两可,最是折磨人。

  陈冬冬不知道,这种帮人养了十几年孩子的坊间八卦,要是传到陈国庆的耳朵里,陈国庆会作何感想。

  但是肯定会传到他耳朵里的,这个八卦这么大,而z市又这么小。

  吃着豆腐脑,陈冬冬忽然觉得有点寂寥。

  没过两天,陈冬冬早上洗漱,准备刷牙的时候,发现牙缸里插着一支新牙刷。

  他有点糊涂了,什么时候换的牙刷?

  他边刷牙边嘟囔着问袁小兰:“妈,你给我换牙刷了?”

  袁小兰正在忙着给他做早饭,“什么牙刷?没有啊。”

  陈冬冬想,哦,难道是我自己换的?

  洗脸池旁边的抽屉里,放着很多备用的新牙刷,长得都差不多。难道是我自己顺手换了一把新的?

  左想右想想不起来了,放弃,作为一个高三学生,为了一把牙刷,消耗几个脑细胞,不值当的。

  陈冬冬吃完早饭,就上学去了。

  但是袁小兰在收拾陈冬冬的碗筷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她趁着陈国庆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翻了一下他的公文包。

  在公文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把旧牙刷,装在干净的塑料袋的,裹得好好的。

  正是陈冬冬的旧牙刷。

  袁小兰拿着牙刷,呆坐在沙发上。

  她掏心掏肺地给陈国庆解释了很多次她和苏城的关系,这个关系就是没有任何实质关系,解释到最后,她觉得,陈国庆是真的听进去了,是真的相信了,释怀了。

  但是……现在她知道她理解错了。

  陈国庆从厕所里出来,袁小兰把牙刷甩在他面前,“准备去做亲子鉴定?”

  陈国庆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袁小兰:“你不是跟我说,你相信我了吗?”

  陈国庆:“我没有不相信你。”

  袁小兰:“所以相信我的表现就是……去做亲子鉴定?”

  陈国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心里有疙瘩,不想疙瘩一辈子。”

  袁小兰看着陈国庆,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呆滞了一阵,后又回过神一般,冷笑一声,拿起一个干净塑料袋,去了陈冬冬房间,从陈冬冬的枕头上捡起头发若干,放进塑料袋,递给陈国庆,“拿着,带毛囊的,一并拿去。就一把牙刷,担心你材料不够。”m.sxynkj.ċöm

  陈国庆:“小兰……你又何必……”

  袁小兰:“疙瘩一辈子?怎么能这么委屈你呢?等你鉴定回来,离婚吧。”

  陈国庆:“小兰……你何必要拿离婚来威胁我?陈冬冬要真是我儿子,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就行了。”

  袁小兰冷笑中带泪,“陈国庆,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还真希望陈冬冬不是你儿子!也不枉我被审判一场!”

  陈国庆一巴掌扇过去,袁小兰一个趔趄,倒在沙发上。

  袁小兰捂着脸,脸上涕泪纵横。跟陈国庆在一起的时候,袁小兰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结婚二十年,生孩子带孩子,日复一日的家务,把爷俩伺候得干净利索。在这段几乎快要三轮七年之痒的婚姻里,不是没有诱惑的,正是因为她抵制住了所有诱惑,所以才受不了陈国庆这样的审判。

  如果一个努力遵守了婚姻契约的人,到头来还得接受怀疑和羞辱,那还不如随心随欲游走情场,至少被道德审判时,不会感觉冤。

  袁小兰看着陈国庆,“快去鉴定,你要不去,就是狗。”

  然后补充:“婚我离定了,我要不离,我他妈是狗。”

  他们发生这场对话的时候,陈冬冬就一直站在门口,他忘带一本练习册,回来取,正要敲门,就听到了这番对话。

  之后,里面就只剩寂静,他没有取练习册,直接往学校去了。

  一整天都有点恍惚,下午放学后去了一趟剧院,坐在后台发愣,导演看见他坐着,过来问他怎么了,陈冬冬三言两语讲了讲父母闹离婚的事,但是没提前因后果。

  导演点点头,并没有问细节,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记住这种感觉。”

  陈冬冬抬头看着导演,一脸疑惑。

  导演:“迷茫的感觉,难过的感觉,痛苦的感觉,记住现在的感觉……如果你想当一个演员的话。”

  后来,导演走了,陈冬冬一个人在后台待了好一会儿,盯着丝绒幕布,又好像在盯着一片虚空。幕布不知道挂了多少年,厚厚的,沉甸甸的,堆满了灰尘。

  秋风渐起,祁斟一直惦记着余道宁的毛衣,去问过几次,终于,毛衣织好了。

  他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满意,十分满意,非常好看的明黄色羊毛毛衣,松软,温暖。

  然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该用什么样的理由送给余道宁呢?

  总不能说,因为没给你买到那条明黄色连衣裙,我过意不去,所以给你买这么一件毛衣,弥补一下遗憾?

  余道宁一定会觉得他吃错药了。

  就算余道宁收下了毛衣,这么打眼的一件衣服,家长看了肯定会问哪里来的,要说祁斟送的,家长会怎么想?这么一件羊毛毛衣,是贵重物品了,又不是铅笔橡皮,送来送去都很正常。

  除了家长会问,唐棠郑吴骁陈冬冬都会注意到啊,问哪里来的衣服,让余道宁怎么说?祁斟送我的,不好意思只送了我一个,你们没有。

  祁斟越想越发愁,觉得自己考虑不周。

  直到晚自习放学,路过一家百货商店,祁斟才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下午放学,祁斟和余道宁去看小猫,给小猫喂完食物和水之后,余道宁有些发愁,“天气冷了,它们会不会被冻死?”

  祁斟:“回头给它们搭个窝吧。”

  余道宁:“怎么搭?纸箱子不行,一下雨就塌了。”

  祁斟想起郑吴骁家超市的仓库里,有那种装红酒的木箱子,便跟余道宁说了,比划了一下木箱子的大小,余道宁点点头,“感觉这个大小合适。”

  祁斟:“再找一块防水布盖在上面。”

  余道宁:“嗯,找些不要的旧衣服,放在里面。”

  两人规划着猫屋的种种,往家走去。

  路过百货商店,门口正在搞抽奖活动,因为这家百货商店有些老旧萧条,所以即便放着喇叭吆喝大家来抽奖,也是门庭冷落。

  一个阿姨守着抽奖箱,应该是这个抽奖项目的工作人员,但是她正在百无聊赖地剥豆子,大约是在给晚饭做准备。

  “余道宁,你去试试手气啊!”祁斟对余道宁说。

  余道宁看了一眼处处流露出凋敝气息的百货商店,“没兴趣。”

  “你去试试嘛!我看你今天满面红光,印堂发亮,感觉手气会很好的样子!”祁斟推了余道宁一把,脸上是怂恿的神色。

  余道宁纳闷地看着祁斟,“真的假的,发亮?我脸上出油了吧?”然后四处找玻璃镜子之类的东西,想照一下。

  “你就去试试!抽一下奖,你又不会掉块肉。”祁斟把余道宁推到了抽奖箱面前。

  “那我……就抽一下吧。”余道宁说,然后伸手进抽奖箱,随手抽出一张卡片,卡片上是印的图片,她看不出什么意思,就递给了阿姨。

  阿姨放下正在剥的豆子,看了一眼卡片,又看了一眼祁斟,嘴里说:“哇,姑娘,你中奖了。”

  但是这句话说得平铺直叙,毫无感情色彩。

  然后,阿姨就进去商店里面,拿出来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件明黄色的毛衣。

  “喏,奖品。”阿姨把毛衣递给余道宁,然后又继续坐下剥豆子了。

  余道宁愣愣地接过毛衣,看着祁斟,“我……中奖了?”

  祁斟拍拍她的肩膀,“哇,余道宁,你手气好好哦!我就说你今天满面红光嘛!快回家试试,看看合身不合身。”

  然后,祁斟就拽着完全没有回过神的余道宁离开了现场,走了几步,祁斟悄悄回过头,快速地对着剥豆子阿姨双手合掌,做了一个感谢的动作。

  阿姨笑笑,又继续剥豆子了。

  头一天晚上,祁斟路过这家百货商店,看见抽奖箱,于是恳求阿姨:“明天我会和一个小姑娘来这里抽奖,能不能麻烦您……不管她抽到什么,都把这件毛衣当成奖品给她?”

  阿姨当然不同意,于是祁斟给她买了五斤苹果。好说歹说,阿姨终于同意了。

  收下苹果的时候,阿姨笑了笑,“年轻人啊……”

  祁斟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就是,年轻……挺好。”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世界末日的那一年更新,抽奖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