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踏出余府,邵家一行人依旧无法忘记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就这样张大着双眼无声的望着上方,而手指以及手臂的关节处更有不自然的弯曲,那分明就是拼接上的......
穆青林瑟缩着靠近了邵俊,俞氏则拉着邵长恒的手无声的沉默着。邵颜越过他们看向了余府的上空,众多漂浮着的鬼物中,她竟然见不到余爷爷的影子,而余爷爷的儿子和他的孙子,邵颜并未见过,更不知从何找起了......
若他们不在这里,想必是在凶手的身边。但那凶手又在哪里呢?
邵颜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双眼,却终是愧疚的低下了头。自己一个闺中女子,就算有能看到鬼物的能力,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吧......
邵长陵偏头看了一眼邵颜,便依稀猜到了她的想法,他低声道:“老太医没在这?”
邵颜摇了摇头。
邵长陵伸出右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道:“既然看不到,再待在这里也无甚用处。回去吧......”
“嗯。”
邵家人快要上马车时,意外的碰到了范明。邵长恒见了他,忙大踏步过去问了情况。两人交谈过后眉头紧锁,似有疑虑。
而随着日头升高,陆续的又有几家人过来拜祭。范明和邵长恒渐渐走近了马车,邵颜依稀能听到什么财物、逼供这类的话。她眨了眨眼睛正打算凑近些,边上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马鸣。
“吁——”
马车缓缓停下,一个清瘦的身影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那名女子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束腰长裙,并未带幕篱。
她刚下马车,便低头咳了几声,丫鬟细心的将绢帕递上,女子点了点头,迈着虚弱的步伐走了进去。此时范明和邵长恒已经谈完,邵长恒告辞了一声,便招呼着家里人回去。邵颜没法,只得跟着俞氏和穆青林上了马车。
范明目送着邵家的马车走远,遂带着几名官差进了余府......
黎氏自刚刚哭过之后,心情已平复了些,但终究掩不住脸上的憔悴和伤痛。她低着头,正看到一块淡青色的衣摆落入视线,视线缓缓上移,一张苍白清秀的脸庞朝她看了过来。
双唇颤了颤,黎氏有些艰难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云卿瑶......”
“伯母。”云卿瑶上前扶住了黎氏的一只手,目光悲戚的道:“我来看看惜舟......”
黎氏不让她扶,一把甩开了她的手道:“你还来看什么!我儿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你跟我们家再没关系!你爱跟谁家结亲就跟谁家结亲,走!走——”
“伯母,惜舟刚走我怎么能......”许是一时气急,云卿瑶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黎氏厌恶的转过头不去看她。
她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准媳妇,身子又不好,命相也不好,惜舟会这么早走,搞不好就是她克的!
云卿瑶扶着丫鬟的手臂,勉强止住了咳,却见黎氏根本不看她。她脚下一踉跄,便后退了一步。
惜舟出了事,本以为她应该是最理解她的人,奈何黎氏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如今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云卿瑶心下悲凉,脚步飘忽的来到了棺木前。丫鬟还想继续搀扶,却被云卿瑶拒绝了。她直直的看着灵堂上的棺木,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m.sxynkj.ċöm
额头触到地面,云卿瑶默默念道:“惜舟,我来见你了......原以为不久的将来,我能够成为你的妻子。但如今阴阳两隔,你我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泪水模糊了云卿瑶的视线,也堵住了她心里的千言万语。黎氏见云卿瑶的肩膀微微的颤动着,依稀还能听到弱弱的呜咽声,她嘴巴一瘪,也跟着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云卿瑶的身子打起了晃,黎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人们这才上前扶住了她们。黎氏半个身子靠在下人身上,喃喃地道:“你走吧......”
云卿瑶看了眼黎氏,郑重的行了一礼,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直到了马车前,云卿瑶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丫鬟心下一慌,赶忙从荷包里掏出药丸递了过去。云卿瑶愣愣的接过那药丸,过了半响,才仰起头吞了下去。
那药丸甫一进喉咙,不适的感觉立马减轻了许多,云卿瑶转过头向那丫鬟问道:“还剩多少粒?”
丫鬟拉开荷包数了数,小心翼翼的回道:“还剩十四粒......”
“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云卿瑶拿起了那包药丸,双眼直直的道:“惜舟走了,这药丸也是用一粒少一粒。罢了罢了,即便没有了也无所谓。”
“小姐......”丫鬟知道这些药丸都是余少爷为小姐亲自调配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云卿瑶也不在意,对着车夫道:“送我到漓河边......”
“小姐!您要去做什么?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府吧!”云卿瑶一摆手,阻止了丫鬟接下去的话。“我意已决,你不用劝了。若回去晚了,我自会去向母亲请罪。”
“小姐......”
“扶我上去!”
“是。”
云卿瑶刚坐定,便靠在了车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梦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她的姨娘还在,父亲对她也算和善。她跟着父亲常出入邵府,便认识了邵家的二少爷,邵长陵。
邵家的老爷子很喜欢她,父亲起了心思,便让她跟邵长陵定下了娃娃亲。她懵懂的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哥哥,意识到自己以后要做他的新娘,心里欣喜异常。
然而还没等到她长大,邵长陵便离开了京都,父亲也匆忙间取消了婚约。她其实很喜欢那个小哥哥,无奈那时候府里进了新人,姨娘失了宠在父亲那边说不上话。这亲便如此退了......
待她姨娘因病过世,她身子骨又不好,父亲对她更是鲜少过问。还好府里的嫡母还算和善,帮她调养着身子,又定了一门亲。她这才认识了他——余惜舟。
他曾来她府上为她瞧过病,她见过他,他亦对她有好感。两人的亲事虽不得黎氏的喜欢,却终是定了下来。
黎氏拖着亲事迟迟不肯下聘,余惜舟便时不时的在黎氏面前为她说好话。好不容易黎氏有些松动,她以为她会凤冠霞帔堂堂正正的嫁给他,奈何天意弄人!
云卿瑶睁开双眼,落下了泪。
马车不久后便驶到了漓河。云卿瑶扶着丫鬟的手,有些摇晃的下了马车。丫鬟一路默默的跟着云卿瑶到了一棵大树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曾是余少爷带小姐来过的。
云卿瑶温柔的抚摸着粗壮的树干,整个人都痴了。在这里惜舟第一次拉了她的手。温暖宽大的手掌把她的小手整个的包裹其中。
她既羞涩又有些恼怒,但并没有挥开他的手。两人就这样食指紧扣着坐到了大树底下,静静的遥望着河边美景。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吧......
手指缓缓往下,指尖触到了一块潮湿的泥土。云卿瑶并不嫌脏,而是用手轻轻的挖了起来。这里还埋着一样东西,一样非常珍贵的东西。
泥土翻飞间,红色锦盒的一角缓缓露了出来,云卿瑶手下的动作不禁加快。丫鬟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她阻下了。
直到锦盒完整的被挖了出来,云卿瑶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咧开了嘴角。她小心的将锦盒置于膝上,缓缓打开......
原本抬起的手指顿住了,云卿瑶皱起了眉头。
这盒子里本该是用红绳扎起的两束长发,为何变成了一本书册?顿了顿,云卿瑶拿起册子,缓缓的翻开了......
另一边的余府,范明正襟危坐,问起了黎氏那天回娘家之前的事情。
黎氏的眼睛肿的厉害,几乎已经睁不开了,但她想到惨死的家人,仍旧扶着额头细细的想了起来。
范明也不急,耐心的观察着黎氏的表情。直到下人换了两次茶水,黎氏这才抬起头看着范明道:“范大人,妾身想起了一件事,却不知跟案子有没有关系......”
“夫人,但说无妨。”
“这还得从七日前说起。那日,惜舟从太医院回来,神色间很是惊慌。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后来我便把这件事跟夫君说了。夫君便单独去找惜舟谈话。“
我猜他估计是在太医院受了什么气......也难怪,他这么年轻便做了太医,别人说是靠了老爷子的关系,其实只有我们家里人明白,他为了成为太医有多努力。”
范明点了点头,示意黎氏继续说下去。
黎氏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夫君去劝劝惜舟,便没事了。没想到夫君回来后表情凝重,我问他,他死活都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之后更是觉也不睡,直接去找了老爷子。我还是听下人说的,老爷子后来把惜舟也叫了过去,爷孙三个在书房里不知谈些什么......我本想过去看看,但犹豫了下,觉得那些应该是男人间的事情,且第二日我还得回娘家,便就此躺下休息了......之后......之后......”黎氏下意识的拽紧了帕子,身子颤了起来。壹趣妏敩
范明有些不忍,但他仍尽职的问道:“之后你从娘家回来,便发现他们都被杀害了吗?”
黎氏艰难的点了点头。
“夫人,你家中可有什么宝物或者重要的物件?”
“宝物?重要的物件......这怎么可能?大人,我们家老爷子向来为官清廉,他休息时,还给周围的穷苦百姓看病。夫君和惜舟从小秉持着老爷子的规矩,从没什么中饱私囊的行为。说到宝物什么的更是没可能了......”
“不是宝物财物,那会是什么?”范明低下头静静的思索了起来。黎氏没敢打扰,心下却疑惑:范大人这么说,莫非是贼人看中了家里的什么东西,才痛下杀手?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黎氏的疑问。范明接下去又问了黎氏一些其他问题,黎氏一一道来。待问的差不多了,范明留下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官差保护黎氏的安全,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去其他地方调查了。
至此,余府惨遭灭门的案件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家家户户都恐慌不已。圣上更是下了明令,要速速缉拿歹徒归案。一时间,大理寺和京兆府尹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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