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瑶以为这个时辰,府里应该没人。然而她却没想到她的嫡妹云幕辰因身子不适提早回来了。当云卿瑶与云幕辰在云府大门口相遇时,云卿瑶皱着眉退后了一步,云幕辰则眯着眼打量起了他们。
两姐妹对视了半响,还是云幕辰先起的头。“姐姐不是说身子不适出不了府吗?怎么,才这点时间就带着两个陌生男子回来了?”
“妹妹切勿胡言。这位是范明范大人;这位是邵长陵邵公子。他们因调查余府的灭门案才随我来府中取一样东西的......”
云幕辰敛下了双目,疑惑的哦了一声,尾音转了个调,却突然发难道:“姐姐,这等官府之事本就不是我们女子能参合的,况且余公子刚逝世,你就跟陌生男子走的这么近,这不妥当吧?”壹趣妏敩
“妹妹,不是这样的。”因为解释的急,云卿瑶重重的咳了几声才道:“他们真的是为了余府的案子才跟我来的。要不这样吧,我进去取了东西后交给范大人就回屋......”
说罢提起裙摆便要进府。云幕辰双目一沉,拦住了云卿瑶的去路。“姐姐,府里的东西都是我云府的东西,你要取来给这位大人,可知会过父亲?”
“妹妹,这件并不是......”
“好了,姐姐快随我进去吧。至于这两位......”云幕辰暗了暗眼神道:“我们是女眷就不方便招待了,且等爹爹回来吧。”
“妹妹!”
“姐姐,怎么?你不随我进府吗?”云幕辰这话表面是疑问,其实却是威胁。她是嫡女,云卿瑶是庶女,理应听她的。
云卿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范明,咬了咬牙道:“妹妹,我只是去取一本书册,很快的。”
“站住!”云幕辰用眼神示意着门口的家丁,自己则抬起下巴倨傲的看着云卿瑶道:“姐姐的准夫君刚去世就随意跟陌生男子来往,你这样根本不配做我云家的人!”
“枉我娘亲还在操心你的婚事,你却是这样回报她的?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既然不随我进府,你便不要进来了——”
此话一出,云卿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范明和邵长陵则非常诧异。这云府的嫡女竟如此嚣张,公然赶自己的姐姐出府。
范明本不欲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但这件事到底因他而起,便忍不住开口道:“云姑娘,此事事关余府的灭门惨案,你姐姐所说的那本书册可能是重要证物,所以本官才拜托你姐姐来取的。你要怪就怪本官,何须如此待她。实在是......”
“怎么,范大人想说我不近人情?我只知道未出嫁的女子应该恪守女德女戒,不该跟陌生男子独处。而我姐姐刚刚丧夫,却公然跟你们走在一起,实在是让我云府脸面全无!无需再多言了。关门——”
邵长陵见那云幕辰果真要关府门,便要上前阻拦。云幕辰朝家丁的头领使了个眼色,那厮立马招呼了一排人堵住了门口。
邵长陵不会武艺,虽能通过特殊的能力进去,但是他不想暴露;如此这般,他便退了下来。范明暗悔没有多带些人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幕辰叫人关了府门。
云卿瑶试着拍了拍大门,却无人应答。她又重重的敲击了几下,这才恐慌了起来。她不顾门外人异样的眼光,高声喊道:“妹妹!妹妹——”
然而大门丝毫未动。
范明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安慰云卿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云卿瑶正待继续呼喊,却没想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她顿时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起先只是轻咳,渐渐的咳声越来越大,竟有无法收起的趋势。邵长陵赶忙走到她身边道:“你没事吧?”
云卿瑶用手指了指腰间的荷包,又回过头剧烈的咳了起来。邵长陵有些犹豫,然而云卿瑶咳得实在厉害,他只得伸出手去解她腰间的荷包。
荷包打开,里面约莫还有十几粒药丸。邵长陵拿起了其中一颗,递给了云卿瑶。
云卿瑶顾不得谢,赶忙仰起头艰难的咽了下去。待过了一会儿,云卿瑶才缓了过来。她谢过了邵长陵,便有些歉意的朝范明看了一眼。
范明如何也不能怪云卿瑶,毕竟她已经尽了力。邵长陵却摇了摇头道:“你刚刚其实可以跟她虚与委蛇一番,待进了府中拿出书册,再想办法交给范大人即可。何必如此硬来......”
心情失落之下,云卿瑶只得喃喃的点了点头。
范明叹了口气道:“倒也无妨。既然明着不行,便来暗的吧。”邵长陵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朝范明看了一眼。范明抚须笑道:“云小姐可否告知本官,那书册被你放在哪里?”
“嗯......”云卿瑶低声朝范明耳语了几句,范明一一记在了心中。末了,范明有些犹豫了看了云卿瑶一眼道:“云姑娘这样在门口站着也不是回事,要不你先随我回范府?”
云卿瑶其实也不愿意站在门口被人围观,但她跟范明不熟,心里便有些顾忌。她朝邵长陵看了一眼,邵长陵摩挲了下手指,便上前道:“要不,让瑶瑶随我回邵府吧。我跟她自幼相识,我哥哥嫂嫂也认识她......”壹趣妏敩
“其实我也可以继续去照顾黎伯母的......”
范明摇了摇头,不赞同道:“那位夫人如今自身难保,若你去了,岂不添乱。放心,本官会多派人去照顾她的。你大可放心的跟长陵回府。”
三人话别了一番,邵长陵便带着云卿瑶去寻自己的马车。期间邵长陵刻意跟云卿瑶保持了一段距离,云卿瑶也明白他的顾虑,便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两人快要到马车附近时,邵长陵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云卿瑶道:“我去买样东西。你看,那边就是邵府的马车,你自行过去吧。”
“买东西?”
邵长陵牵起唇角,柔声道:“前面那家糕点铺子,新做了樱桃口味的点心,我家小侄女想必是喜欢的。”说罢,长发在空中打了个旋,欣然往前而去。
——邵府——
夕阳西下,邵颜托着腮看着窗外的余晖,心思渐渐有些飘远。她时而想到那个惨死的男鬼,时而又想到邵长陵温柔的眉眼。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很难理清。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墨香端着一碗羹汤走近她道:“小姐先喝一碗杏仁露垫垫肚子吧,晚膳已经在做了。话说奴婢刚刚路过门口时,好似看见了二老爷的马车。真是奇了,这个时辰二老爷怎么会回来......”
“墨香,你说小叔叔回来了?”邵颜原本迷茫的双目突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墨香被她唬的一愣,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邵颜忙提起裙摆走出了屋子。
直到了府门口,邵颜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收住。她就这样睁着透亮的琥珀色双眸,高声唤道:“小叔叔!”
邵长陵应声转过了头,邵颜原本灿烂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当邵长陵完全侧过身之际,一个清瘦婉约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云卿瑶抬起苍白清秀的脸蛋,颇有些惊疑的看向了邵颜。
“长陵哥,这就是你的小侄女?”
“小叔叔,她是谁......”
看着邵颜颇有些警觉的目光,邵长陵觉得有趣,便走近她道:“把手张开。”
把手张开?邵颜瞪圆了眼睛有些不解,但仍乖乖的照着做了。
邵长陵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还带着余热的樱桃糕点举到她面前晃了晃,便笑着递给了她。邵颜忙拆开油纸包嗅了嗅,眼睛一亮便拿出一块放进了嘴里。
“好吃!樱桃味的!”
“真的这么好吃?”
“嗯!”邵颜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一块递给了邵长陵。邵长陵却没有伸手接,而是就着她的手吃进了嘴里。
末了,还赞同的点了点头。邵长陵其实并不爱吃甜食,但看着邵颜吃得这么香,便也觉得是真的好吃。
云卿瑶用帕子捂了捂嘴,有些诧异的看着这对叔侄。这两人的相处,看着不像叔侄,倒像是......新婚不久的夫妻。
这个想法刚跳进脑海,云卿瑶便重重的晃了晃头,她在瞎想什么啊。
同样有这种想法的还有穆青林。她刚刚听说小叔叔回了府,还带了一个姑娘,忙回了俞氏,自己先过来探探。
却没想看到了这样一幕。穆青林之前也问过邵俊,邵颜和邵长陵这样相处会不会不妥,但男人向来对这种事粗枝大叶,邵俊觉得他们俩是嫡亲的叔侄,自然比别人亲厚些。
至于俞氏那里,穆青林并不敢问,万一弄的不好,婆母觉得她挑拨彼此关系就不好了。穆青林将这份隐忧埋在心间,脸上却带了笑,上前寒暄道:“小叔叔,您回来了。听说您带回了一位姑娘,不知是?”
邵长陵大方的指着云卿瑶道:“这是云府的长女云卿瑶。我与她自幼相识,因她家出了些事,我便把她带了过来。”
“云家的长女?”穆青林略微想了想,心里便有了数。她毕竟出自侯府,京都这些大户人家家里的女眷她都略知一二。而邵颜拿着点心的手却迟疑的放了下来。
小叔叔自幼相识的女子,云府的长女?邵颜忍不住插嘴道:“可是礼部侍郎云家?”
邵长陵没想到邵颜还知道这个,便点了点头。邵颜手上的点心差点都拿不住了。礼部侍郎云府,自幼相识,莫非就是小叔叔那个定过娃娃亲的女子!邵颜下意识的收紧了手中的油纸包,任油渍侵染了手心也毫不理会......
一路上,穆青林时不时的转过头与云卿瑶搭话,目光却似有若无的飘向邵颜。邵长陵本以为邵颜收到喜欢的点心会很开心,却没想她更加沉默了,甚至一路上都没看过他一眼。
四人就在这样奇异的氛围中行走着,直到了俞氏的院子,方停下脚步......
——
俞氏见过云卿瑶之后,便客气的将她安排在了客房。待云卿瑶随着丫鬟走了,俞氏赶忙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也难怪俞氏这么着急,邵长陵这么大了还没娶妻,且以前又和这位姑娘定过亲。俞氏难免想到邵长陵是不是为了她才至今不娶......
邵长陵似乎猜到了俞氏的想法,于是坦然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期间并没有掺杂太多的私人情感。
俞氏听了便叹了口气道:“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准夫婿说没了就没了,自己的身体又是那个样。”
说完又想到了云府的那位嫡女,不免唠叨道:“当日俊儿成亲时,那位云府的嫡小姐还来过。那时候看着挺和气的一个姑娘,没想到竟这么泼辣......”
穆青林接过俞氏的话道:“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表面看上去好的不一定是真的好,还得自己去细细判断......你说是吧,颜儿?”
邵颜正犹自消化着邵长陵刚刚的话,乍听到穆青林叫她,赶忙应了一声,心里却又有些奇怪。嫂嫂最近对她的态度似乎像隔了层什么似得。总是话里有话,欲语还休。
邵颜抬起头看着穆青林的时候,邵长陵也正抬头看向了她。墨黑色的双眼就这样定定的看了邵颜半天,却压根没见她回头。邵长陵心下气闷,果断的起身跟俞氏告了辞。
穆青林见邵长陵出了门,才凑近俞氏道:“这云姑娘如今又没了亲事,小叔叔这样带她回来,莫不是对她......”
“娘!我先回去了。”邵颜有些听不下去,俞氏也觉得小姑娘家听这些不好,便准了她离去。邵颜反手关上了门,穆青林望了望大门的方向,继续道:“娘,刚刚那事,您看呢?”
俞氏低头思索了一番,犹豫着道:“若长陵真起了这个心思,倒有些难办啊。”
“这是为何?”穆青林颇为疑惑。
俞氏转头看了穆青林几眼,又低下头权衡了一番,才坐直身子道:“既然你已经成了我邵家的媳妇,有些事便不瞒你了。我之后要说的话,出自我口入得你耳,切不可出去乱说。”
穆青林见俞氏交代的这么慎重,赶忙点头道:“娘,你放心。我不会乱说。”
俞氏点了点头,便说起了一段陈年往事。那时候她父亲母亲还不同意她跟邵长恒的婚事,她没法,只得偷偷跑出去见他。从他的嘴里,她才渐渐知道了那些事。
昔年,热闹繁华的京都突然来了一对色艺双绝的姐妹花。姐姐名叫傅随心,妹妹叫傅妙衣。两人原本只在街头讨生活,却被一名勋贵看中,接到了府里。
勋贵并没有纳她们为妾,而是把她们献给了当今陛下。陛下一眼便看中了姿容更美的傅随心,傅妙衣便被他赐给了当时刚丧妻的邵老大人。
邵长恒起先并不喜欢傅妙衣,觉得她取代了自己母亲的地位,邵老大人也并没有打算娶她为妻,而是纳了她。
傅妙衣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她自来是个知足的人,在府中默默的做着她该做的事,并且善待邵老大人和邵长恒。
时间久了,这个家也逐渐开始接受了她。第二年她的姐姐傅随心在宫中诞下了一名男婴,一时间风光无两。之后傅妙衣也怀了身孕,诞下了邵长陵。
那名男婴和邵长陵在平安富足的环境中成长,因傅家姐妹的关系,他经常出入邵府,也跟邵长恒熟了起来。
邵长恒真心的爱护这两个弟弟,即便是之后成了亲,亦是对他们很好。两人最开始学会的字几乎都是邵长恒手把手教的。
一切眼看着安静平和,傅随心在宫中荣宠不断,又育有皇子。傅妙衣在邵家虽是妾,但邵老大人无意再娶,她上面没有主母压着,日子也过得不错。然后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一个夜里变了!
那日俞氏的哥哥回京述职,邵长恒便带着俞氏前去相见。两人相谈甚欢,俞氏的哥哥便留了客。第二日,邵长恒见俞氏舍不得哥哥嫂嫂,便做主让她多待一会儿,自己先回去跟父亲姨娘报备一声。
那日天气有些阴沉,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俞氏与哥哥嫂嫂聊天的空隙,时不时的便望向窗外。
直到淅沥沥的雨幕落下,邵长恒才撑着伞狼狈的回来了。俞氏心下担忧,便迎了上去。却没想邵长恒一开口便道:“姨娘和傅娘娘去了,二皇子和长陵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
手中的雨伞颓然的落在了地上,邵长恒的泪水混合着刚落下的雨水,沾湿了整个脸庞......
这一幕定格在了俞氏的脑海里,她擦了擦眼角道:“二皇子和长陵失踪了之后,云府就赶忙过来退了亲。”她转头看向穆青林道:“所以你该明白,若要重新跟云府结亲,你公公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啊......”
穆青林了然的点了点头。“我原先也听闻过二皇子的事,却只是寥寥数语。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内情。那傅姨娘和傅娘娘死的太蹊跷了,二皇子和小叔叔之前又去了哪里?小叔叔回来了,那二皇子呢?”
俞氏给不了答案,也许她心中曾经想过,但邵长恒却不允许她继续深究下去。她拍了拍穆青林的手道:“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要跟云府继续结亲,恐怕是千难万难的......”
穆青林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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