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京都的街道如往常一样热闹拥挤,街口的小贩们正卖力的吆喝着自己摊位上的物件。突然一队步履一致,面容肃穆的官差从街口处拐了过来。
整齐的着装以及腰间擦得光亮的刀鞘让人一看便觉得不是普通的巡逻。
胆小的民众自动的缩着脖子让开了道,胆子大的则抬着头看着热闹。街道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众人秉着呼吸等着这队官差消失在了街尾,才齐齐的吐了口气!
这一下子街道上炸开了锅!
“诶哟,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官差?”
“不晓得啊,是不是有什么大案!”
“哎哎!老秦头,你家儿子也是官差,有什么消息不?”
那个被叫做老秦头的老人,嘿嘿的笑了笑,满脸神秘的道:“这次的可是大案啊!几年没见的大案!”
“快给我们说说!”
老秦头抽了一口旱烟,吧咂吧咂嘴,不紧不慢的道:“听说犯事的是个大官,折磨死了家里十几个奴婢还有庶女,都是花一般的年纪啊...其中有几家奴婢的父母自己筹钱赎了身,只为了告那个大官!”
“老秦头,你这话我听着不对,哪这么巧那些奴婢的父母一下子就有钱赎了身,我看这事不好说......”
“管这些呢,知道是哪个官吗?”
“你们跟过去不就知道了。”
原本围着的民众立马散了开来,有去叫朋友一起看热闹的,有回家传递消息的,还有些胆大的远远的便跟着那队官差,打算看个热闹。
崔府的大门口零散的站着几个家丁,今天太阳正好,几人都有点昏昏欲睡,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跟其他几人扯几句,一转脸,却见到巷口处来了一队官差,他揉了揉眼睛,咋呼道:“喲,今天来这么多人巡逻啊......”
“啊?管他呢,反正不管我们的事。”
“诶诶!夫人最近又买了一个丫鬟,你看了没?这身段,啧啧。”
“反正也轮不到我们......搞不好过一段时间又没了,我们府上你还不知道吗?”
“你说是不是老爷看上了她们,夫人醋了,就把她们给暗地里......”
“嘘!小声点......”
“诶诶诶!不对啊,这队官差往我们这来了!”
“怎么可能!我们这左都御史府,他们敢闯!”
“等等,他们真的过来了!”
几个家丁见那队官差笔直的朝他们府上过来,似乎没有停顿,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其中一人推了推另外一个人道:“虎子,快去找夫人。”
说罢,便挺了挺胸上前道:“不知几位官爷来我们左都御史府有什么要事?”
那队官差在距离崔府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定,却并不理会他。
直到巷口处传来一声,“大理寺少卿范大人到——”
官差们这才列成两队,让开了道。
四个身形强壮的轿夫稳稳的抬着轿子到了崔府门口。
轿子缓缓落下,范明原本紧闭的双眼也慢慢睁开。他掀开轿帘,大步踏了出来。
官服上的精致绣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就这样目光锐利的在周围看了一圈,便让崔府的家丁觉得气势一窒,忙跪下行了礼,口呼:“奴才见过范大人!”
范明面无表情的略过了那些跪着的家丁,回头喝道:“有人状告左都御史崔振及其夫人李氏残害人命!圣上口谕命我彻查此事!来人啊,给我搜——”
“是——范大人——”
官差们提着佩刀便迈开大步进了崔府。崔家的家丁想要阻拦,却被一把推开。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大了。其中有个家丁眼珠转了转,偷偷溜出了人群,范明冷冷的扫了一眼也没阻拦。
接着便听到崔府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了惊呼声,辱骂声,尖叫声——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巷口处的民众远远的观望着崔府的动静,时不时的交头接耳。有些人还不相信崔振崔大人犯了事,纷纷打抱不平起来。
然而半个时辰后,这些人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陆续的有官差抬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有些已经上了些年头,只剩下枯骨和残留着的毛发,还有些在不同程度的腐烂着,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的瞪着天空,仿若在嘶吼着她们的冤屈和愤怒!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民众渐渐的歇了心思。有些人觉得害怕,挤着人群要想离开。但仍有一部分人留在原地,想知道真相。
“天啊,那些死人的眼珠子太吓人了!合不上啊!”
“这些人真是崔大人害的?”
“谁知道,不过肯定逃不过崔府这几个......”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我先回去了,你们看吧。”
范明今天本就是来赌一回的,他认同了外甥女的猜测,又通过邵长陵的帮助说服了那几对死了女儿的奴仆赎身告状,甚至不惜动用人脉,求到了圣上最亲近的內侍身上才得到了这次的口谕。搜查二品大员的宅子,如果没有搜到证据,他今日无法善了......
范明顺着那几个死者的目光,抬起了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在踏入这一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一件事,没有人不会出错,每次做出判断的同时,都是一场赌博,这一次,他又赌对了......但她的女儿之后又能不能接受这番真相呢?
但无论如何,他无法漠视真相被埋没,也无法把女儿置身于这样一个府邸......
“爹!”
范明低下头,收回了目光。
“敏儿。”
范舒敏正扶着她的婆婆李氏,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李氏脚步走的飞快,完全不顾惜怀了身孕的范舒敏,让范明忍不住便皱起了眉头。
“亲家公,这是怎么回事?啊?不过就是府里死的几个奴婢!你这样兴师动众的过来搜我们左都御史府,是欺我们府上无人吗——给我去请老爷公子!”
“不光是几个吧?”
“你!”李氏说不过范明,眼角瞥见旁边搀扶着她的范舒敏,立马一甩手推开了她,嘴里骂道:“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自从大郎娶了你之后,家里有消停过吗?你娘把手伸到了我崔府管东管西!你爹今天竟然敢带人来搜崔府!简直是岂有此理!等老爷和大郎回来了非要你们好看不可!我要让大郎休了你——”
“婆婆!”范舒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婆婆竟然要相公休了她!她做错了什么?自从嫁到崔府,她侍奉公婆,照顾相公,崔府那些奇怪的规矩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她甚至还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啊,她哪里做错了?
范舒敏怔怔的后退了两步,求助般的看向了范明:“爹!”
“敏儿!不许哭!爹从小教了你什么?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你说你是自愿的,爹才让你嫁过来,所以不管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都要承受住!你是我范明的女儿!”
你是我范明的女儿——
范舒敏从小就很佩服自己的父亲,那时候的父亲还不是大理寺少卿,却是个人人称颂的神探。
每次父亲破了案子后,都会收到很多真挚的感谢和赞誉。她觉得与有荣焉!所以即使有一次被凶徒挟持,她也没有怕,她知道她的父亲一定会想到办法救她!
最后她的父亲果然来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哭,在获救后反而对着众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时候他父亲骄傲的对着众人说:你是我范明的女儿!
但那样的勇气和崇拜,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磨。她从小小的姑娘长成了一个少女,却越来越不喜欢父亲留给她的容貌。
那样平凡的容貌在贵女堆里一无是处;她只能拼命学习才艺和礼仪,已弥补容貌上的不足;跟父亲也不如小时候亲了。
17岁的她还没嫁出去,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长相,她更加不喜和父亲说话。直到那次在赏菊宴上遇到崔玉,再到黑暗中那个灼热的拥抱,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所以她愿意......
之后怀了身孕,爹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气过之后,爹仍旧告诉她,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帮她想办法,结果她选择了现在这条路......
范舒敏散着的视线终于聚拢了起来,她面前的父亲已经老了很多,原来浓密的黑发夹杂着几缕银丝,那双小眼睛上也有了浅浅的纹路,但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睿智。
他仍旧是当年救她的那个父亲,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充满勇气的小女孩了。
双眼渐渐朦胧,她勉力扫过地上那一排排的尸骨,最终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的跪了下来:“婆婆!我是崔家的媳妇,但也是范家的女儿。若崔府有事,我愿一同受过!但我爹爹查案,我也绝不会多加阻拦!望婆婆明鉴!之后要休要赶,我无话可说!”
“好!范家大小姐好样的!”
“是啊,范小姐深明大义,是个好女子!”
崔玉先崔振几步到了崔府,正听到范舒敏这席话。他一直知道这个容貌普通的女子温柔娴淑,但他却不知道她如此的勇敢有魄力。
这点他比不上她。
“我崔玉何其有幸娶你范舒敏为妻......”崔玉暗暗握紧了拳头,大踏步到了范舒敏面前,同她一起跪下。
“娘!我不会休了舒敏的!”
“相公!”
两人的手第一次在白日里紧紧握住。
李氏狠狠得瞪着跪在地上的这对夫妻,右手抬了起来,一巴掌便扇在了崔玉的脸上!
“崔夫人!”
“婆婆!”
崔玉捂着被打的左脸,双唇紧紧抿着。范明碍于李氏是个女子不好上前阻拦,范舒敏却挺起了胸,挡在了崔玉面前。
当崔振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面,瞬间气得全身都抖了起来。
“你们都在干什么——”
李氏的眼角跳了跳,忙走到了崔振身边不敢吭声。而崔玉和范舒敏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sxynkj.ċöm
崔振平了平气息,看着地上一排尸骨,沉声道:“听说范大人今日是奉了圣上口谕前来调查命案?”
范明上前道:“不错!”
“我崔振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大员!范大人到我府上查案......可有证据?”锐利的眉眼一拧,崔振满脸煞气的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范明。
范明坦然的回望着崔振,慷锵有力的道:“人证物证俱在!人证便是你崔府原先的三家奴仆,他们告你人面兽心,用惨无人道的方法虐杀他们女儿!物证便是从你府上挖出的一排排尸骨,我今日便会带回去让仵作验尸,我便不信这十几个女孩身上找不到一处证据!”
“荒谬!老夫从没做过这种事,这帮刁奴竟敢诬告!”说罢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氏,“是你让他们赎身的?啊?”
李氏的身子颤了颤,有些无力的辩解道:“他们在府上也没什么好,我便......”
“蠢妇,愚不可及!”崔振反手便给了李氏一巴掌,接着道“范大人,这些刁奴在府中的时候就好吃懒做。我们府上历来宽厚,不计较这些,却没想到这群无赖发了横财,赎了身。”
“竟反过来诬告与我!如此狼心狗肺,其话不可信!至于地上这些尸骨......她们犯了大错,我夫人眼里又是容不下沙的,处罚的未免严厉了点......但说到底就是些家奴,奴不可告主,也算不得什么人命案。”
范明早料到崔振会推脱,却没想到他推得这么干净,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妻子推出来顶缸。
蔑视的看了一眼崔振,范明接口道:“首先我要纠正崔大人一点,那几人现在已是良民,不是奴籍,他们所告本卿可以受理。”
“其次,崔大人张口便说他们好吃懒做,闭口又说他们的女儿犯了非死不可的大错;那请问崔大人,这好吃懒做的几家人原是你们府上哪几家?他们的女儿又犯了哪几条不可饶恕的大错要如此草菅人命?”
崔振一噎,阴着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顿时周围的民众便开始起哄。
“是啊!这奴婢犯了错,人家也就发卖了了事;怎么到了您这,就全死了呢!”
“这左都御史府太吓人了,犯了错就得死,这以后谁敢去他们府上讨生活。”
“诶诶!搞不好是这官老爷看上了那些姑娘,结果人家不从......”
“说的有道理,这能进大户人家做丫鬟的长相都不赖!”
崔振的脸彻底黑了下来,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最后几名进去搜查的官差正抬着一具还算完整的女尸要踏出府门......
府门边围着几个家奴在看热闹,其中有一对老夫妇见到那具女尸,霎时便瞪大了眼睛。
那名老妇人颤着手,指着那具女尸不敢置信的道:“莲儿!啊呀!那是我的莲儿啊——”
“不是说打了板子死的吗?她胸口这个血窟窿是怎么回事?哪个天杀的干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这是要了我的命啊——”说罢一把扑了上去,嚎啕大哭起来。
李氏被这老妇嚎的有些心慌,强自镇定着道:“吵什么吵!不是赔过银子了吗?不过一个贱婢,再嚎的话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那名老妇前些日子死了老来女原本就悲痛万分,但听说是女儿犯了错,自己一家人又在崔府讨生活,便忍着没发作。
今日乍见女儿的死状,又听李氏嘴里说的难听;心里又气又恨,哪还管的上什么主仆,张口便朝李氏吐了口浓痰,接着从怀里取出了那日李氏赏给他们的银锭子狠狠扔在李氏身上!
“谁要你的银子!奴婢怎么了,奴婢也是爹妈生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莲儿她才十四啊!“
“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富贵人家,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年,府里少了多少个女孩——”说罢擦了擦眼泪,一步一步跪行到范明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
“范大人——求你给我女儿做主啊!求你给这府里丢了命的所有女孩做主啊——”
范明忙扶起了这名老妇,对旁边的官差道:“都探查过了吗?还有没有遗漏?”
“回范大人,还有个上锁的屋子没有打开......”说罢余光瞥了一眼边上的崔振才接着道:“我们正要请示范大人!”
范明目光一聚,高声道:“砸开!”
“是——”
范明带头,一队人井然有序的疾步而起。
崔振和李氏惊恐的互望了一眼,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
“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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