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保持着悠闲步态，溜溜达达地就出去了。倒是肃庸不仅哭丧着脸，还夹紧了尾巴跟在李稷的身后，逃也似地溜了。
怒视李稷消失在视线之外后，苌离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桑梓连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又与采薇一起服侍她睡下。
刚出苌离居住的院落，李稷就遇上了等候在此的郭乔。
看到李稷后，郭乔远远就对他深施一礼，“放才郡主对陛下多有冒犯，郭某代郡主想陛下赔罪，还望陛下恕郡主大不敬之罪。”
示意郭乔免礼后，李稷才道：“是朕冒犯她在先，她那一肚子的火气总要发泄出去才好养病。更何况她这个样子本就是朕惯出来，与旁人无干。”
“陛下的确雅量，郭某佩服。”
李稷不以为地笑道：“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先生了。”
“请陛下放心，郭某定会把郡主安排妥当的。”
“听说叶先生前日到了长安是吗？”李稷突然换了话题。
“正是，现下他就在府中。”郭乔道。
“朕正好有事找他，有劳先生转告他，朕在暖阁等他。”言毕，李稷就驾轻就熟去了苌府的暖阁。
看着李稷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郭乔忍不住地摇头叹气。若是郡主在年少时遇上此人，那位琅琊王氏的嫡子好像也没什么赢面啊。
对于自己被圣人召见，叶秀并不意外，当他发现是单独召见的时候，他是真的意外了。
而李稷上来的第一句，就把叶秀震到了。
“知道长生门从不接涉及官府的生意，好在朕不是官府中人，所以朕的生意先生应该是做的吧？”李稷微笑说道。
最初的震撼过后，叶秀坦然道：“一旦知道阿离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那么以此联想到长生门的确不是难事。”
肃庸上前打开了早已备好的箱子，极是客气地道：“这是黄金千两，请先生收下。”
这个价钱的买卖长生门不是没接过，可是面前之人根本就不用开这么高的价。所以叶秀突然心里有些没底了。“不知何人脑袋在陛下眼里值这个价？”
“先生误会了，朕并非要谁的脑袋。”李稷笑道：“长生门既然杀人从不失手，那么做人护卫就更应该不在话下了，朕是想请先生为朕护卫一人。”
叶秀已经猜到是谁了，“这单生意长生门自然会接，但无须陛下任何酬劳。若在下早回来几日，阿离也不会遇上前几日的事情。”
“先生外出也是为了绾绾的康健，那么自该是朕看顾她的。前几日的事情说到底是朕的失误，先生勿要自责。现在先生既然回来了，那么绾绾的近身护卫还是由您负责好了，无论是朕还是绾绾都是信得过先生的。今日朕把未来的妻子托付于先生，只要绾绾在宫外一日，就请先生看护她一日。”李稷指了指那箱黄金道：“这只是定金，日后每月还有千金送上。”
“在下看顾阿离不是只为旧友所托，更是为了师徒情意，所以无需陛下破费。况且在下若是收了，实是轻贱了过去的情分。”叶秀义正言辞地道。
“既然先生说到情分，那就更要收下了。朕知道长生门不缺钱财，可来日绾绾出嫁，先生定是要出一大笔嫁妆的，先生就只当是为她在挣嫁妆好了。”李稷笑道。
说起阿离的婚嫁，其实是叶秀的痛处。“阿离她的身子……”
李稷问出了一个积蓄已久的问题，“她的身子到底有多糟？先生能否说句实话。”
叶秀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即便面前的是帝王，即便自己能为阿离找到解药，她此生都没有机会长命百岁了。眼下最要紧是拿到昙燚花，否则一切都是空谈。面前之人终究是帝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不爱江山爱美人可不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于是叶秀道：“若陛下还想让阿离诞育你们的孩子，就请陛下尽快为她拿到昙燚花。中宫无嗣是多大罪过，这一点您比在下更清楚。”
“朕知道了。绾绾就有劳先生费心了。”李稷面色虽然不动声色，但发白的指节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分内之事，陛下不必如此客气。”叶秀最后应承一句。
回宫之后李稷如常去批奏折，直到黄昏时分才闲下来。这时肃庸才凑上来道：“陛下，沈婕妤求见。”
“她怎么来了？”沈燕婉是从不主动求见自己的，今日是自她入宫以来的头一回，所以李稷的确有些意外。
“这个奴婢并不清楚，只是沈婕妤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让她进来吧。”李稷吩咐道。
到了李稷面前，沈燕婉按照规矩行礼如仪，“妾参见陛下。”
“起来吧。”李稷换上惯有的温和语气道：“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朕说吗？”
“谢陛下。妾的确是有事想同陛下说。”沈燕婉觑着李稷的神色道。
李稷已经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近来沈相家里没什么事，他实在是想不出沈燕婉来见自己能有什么事。“难得你有事来求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沈燕婉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妾斗胆来问陛下，苌姐姐她……”
李稷的目光倏然化作一道利剑，“这好像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沈燕婉慌忙跪地解释道：“陛下误会了，妾并非有意过问您的私事。只是妾早在入宫之前就知晓陛下爱重苌姐姐，而陛下至今仍未纳苌姐姐入宫必然是有缘故的。妾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苌姐姐自己不愿意这个缘由了。所以妾是来问陛下，苌姐姐是否真的不愿入宫？”
李稷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朕爱重她的？”
“若非如此。陛下怎会为苌姐姐破例，允许她私下来看望妾呢？”沈燕婉如实答道。
“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李稷点头道：“说起来你跟她也算是旧相识，她什么性子你该知道的，所以此事你何必跑来问朕？说你想说的吧。”
沈燕婉完全没想到李稷会如此地直截了当，反应了一下后，才重新开口道：“姐姐早已在陛下跟前日日伺候笔墨了，陛下每日见她的时候比见任何一个宫中妃嫔都多。所以，妾想请求陛下于入宫一事上不要勉强姐姐。”壹趣妏敩
这回换做李稷出乎意料了，“理由。”
沈燕婉言辞恳切地道：“回陛下，妾家中一门三进士，妾自己也参加了那年的科举，所以妾深知苌姐姐的进士来得何其不易。一旦入宫，姐姐此生都要困在这深宫里了，她一身的才华不该被如此埋没。”
沈燕婉的神情以及她以往的表现让李稷相信，这个人是真正关心绾绾的。于是真正缓和了神色道：“起来回话吧。”
“谢陛下。”
李稷接着道：“流言杀人于无形。你可知如今她承受着多大的非议？”
注意到李稷神色的变化后，沈燕婉才大着胆子道：“以苌姐姐如今的处境，她入宫之后未必就比现在过得好。让姐姐留在外朝，起码她还有名正言顺的官位可以倚仗。一旦入宫，她所能依靠的唯有陛下的宠爱，后宫之中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陛下忙于政务，不可能再像如今这样把姐姐时刻带在身旁，贵妃娘娘是何等样人，陛下比妾更清楚，姐姐当真可以保全自身吗？再者，宫中女子哪个不是高门出身，在很多人眼中妾的出身也不过如此，而以苌姐姐的出身她在宫中要如何自处？陛下既然爱重姐姐，就请陛下怜惜姐姐，勿要让她愈发处境艰难。”
李稷深知如果苌离只是苌离，那么沈燕婉今日没有说错一个字，她的确是真的在为绾绾考虑，只不过真相并非她所想的那样。“你所言甚是，朕会再考虑此事的。”
“妾谢过陛下允许妾面陈此事，也恳请陛下重新思量姐姐入宫一事。”说着沈燕婉再度叩首下去。
“婕妤沈氏谏言有功，晋为四品贵嫔，赐号慧。”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地晋位，沈燕婉直接愣在原地，“妾只是说了几句肺腑之言而已，实在无需陛下如此厚赏。”
“谢恩吧，这是你应得的。”李稷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
李稷直接打断沈燕婉道：“此事朕自有安排，你下去吧。”
“谢陛下恩典，妾告退。”沈燕婉知道自己再无开口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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