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桑梓给苌离递上药盏，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子，怕吗？”壹趣妏敩
苌离不以为意地一笑：“看你这话问的，我是没面过圣啊？还是没见过咱们这位圣人？”
幼时曾随阿耶去过一次寿春，当时从西夏皇帝，到他的后宫妃嫔，哪个没抱过她，特别是那些育有皇子的妃嫔们。
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是娶了妘氏的女儿，妘家的兵马能让任何一位皇子稳登大位，更是以妘氏为首的楚人贵族对其的认可。
即便是后来妘氏手中的兵马折损大半，中昱与西夏议和之时，中昱李氏皇族提出与妘氏联姻，而不是与西夏皇族联姻。壹趣妏敩
得到楚人贵族的认可，是李氏问鼎天下的重要一步。即便他们已经放弃了原来柔然人的姓氏，改楚姓，遵楚礼，用楚文，说楚语。
可如今作为楚人贵族之首的五姓七望，在骨子里仍当李氏是外族，他们虽然承认李氏的统治，可这天下永远都是楚人的天下，不是李氏的天下。
所以对于李氏来说，能娶到妘氏的女儿，便是妘氏对他们的认可。只要妘氏认可他们，这五姓七望不认也得认。
桑梓语气严肃，“您没见咱们这位作为天子的圣人。”
是的，苌离之前见的都是白十郎，而非圣人。
真是造化弄人啊，兜兜转转自己和李稷还是碰了面。可笑的是，当初提出联姻的不是他，拒绝联姻的也不是自己。而今，李稷还是李稷，妘琬已不是妘琬了。
苌离道：“谁说的？殿试的时候明明已经见过了。”
“娘子，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桑梓无奈。
“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如果他对我动了杀心，也不过就是一死，反正我本来也没多少时日了。”苌离声音平静。
桑梓道：“如果，如果有朝一日，圣人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呢？”
苌离平静看着桑梓，突然露出一个如花笑靥，道:“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动杀心的，可他还是要看着我去死，二者之间也没什么区别。”
说罢，端起那盏汤药，一气饮下。
第二日四更刚过，苌离就被何夫人抓了起来，她无奈地道：“嫂嫂，兄长平日上朝也不必起这么早吧？”
看着苌离边打哈欠，边换下寝衣，何夫人面色不改地道：“因为你兄长是个郎君，不必梳妆打扮。而你，是个女儿家。”
言之有理，苌离无法反驳，只能认命般地被几个侍婢折腾了。
卯时二刻，苌离就上了入宫的马车。陪苌离坐在马内的人是，燕国夫人派来的那位嬷嬷。
这位嬷嬷宽慰道：“娘子是极有规矩的人，必不会有差池。圣人一向待人随和，定不会为难娘子的。”
这话苌离是信的，那日殿试结束，李稷还没出含元殿，自己就站不住了，弄出了那不大不小地动静。这事虽然不大，但细究下来，也能算是驾前失仪，毕竟李稷是看见了的，但他可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直接走人了。
但苌离也知道，李稷不可能是任何事情上都如此随和的人，还是对嬷嬷笑道：“多谢姑姑提点。”
没过多久，苌离再次站在了丹凤门前。
今日入宫的时间，比上次要晚，所以当苌离再次看到含元殿时，阳光已经洒在了含元殿的殿顶之上，金碧辉煌的殿宇，让人无法直视。
当苌离到紫宸殿外时，方弘济已经到了，两人相视一笑后，便安静立于廊下。
不多时，等待召见的十人就全部到齐。这十人中，年纪最大的已过四十多岁，最年轻的两人便是苌离与方弘济。当然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在二十多岁，还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辰时一到，立刻就有寺人带着其中一人入殿了。其余人等仍是安静站着，等待圣人召见。
因为事先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最后一个，所以苌离便自觉退到最角落的位置。
很快，方弘济便站在了苌离身侧，苌离压低声音道：“多日不见，先恭喜敬义兄金榜题名了。”
方弘济目视前方，也同样压低声音道：“你昨日没出过门吧？”
苌离不以为意地一笑，“可是有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又多了一条？”
方弘济面露担忧之色，“昨日圣人诏令上说的是，召见前十名，这十人到底是何排序，诏令之上可是半个字都没提。可不到一日的功夫，这长安城内就盛传，你是新科状元。”
苌离心中一沉，想起昨日宣诏寺人的表现，这何止是烈火烹油，还是添火加柴啊。知道这是方弘济的好意，于是道：“多谢敬义兄提醒。”
方弘济道：“苌离客气了。那日你说你心无良人，今日你还是换个说辞得好。”
苌离有些惊讶地看向方弘济，而对方恍若不觉地继续说道：“这事天底下没有不想知道的，你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的分量还不够。”
闻言，苌离不觉自嘲一笑，最近遇上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当日方弘济问此事的时候，自己说得的确是实话，但不是全部的实话，他当时恐怕就看出来了。今日，他旧事重提，并非是介意自己隐瞒，而是他在提醒自己，如今她是被置于炭火之上，若是因为此事被定一个欺君之罪，着实是划不来。
“多谢你。”
方弘济未再说什么，对苌离点头致意后，便走开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在入长安的途中遇见那人，以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苌离恐怕真要拿心无良人这个理由来应付他了。
显然，那人可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只是不知自己那封信的回答，他是信还是不信呢？
目前看来，每个人入紫宸殿的时间都不长，大约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方弘济，他入殿的时间比前面的人都要长，大约是一刻钟的功夫。
在寺人引着方弘济出紫宸殿的同时，另有一名寺人走到苌离面前，道：“苌娘子请。”
苌离稳了稳心神后，便跟在寺人身后入殿。比起含元殿来说，紫宸殿可小了不少，但要走到御阶之下，仍是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李稷今日并没有坐于御阶上，因为此前说得是以三公坐论之礼召见，那么他与被召见之人应该是平坐，所以李稷今日在御阶之下设了茶桌，与来人相对而坐，不过面对殿门的上座自然还是他的。
此刻，李稷靠坐在圆腰胡床上，看着苌离正徐徐向他走来。今日是正式面圣，她果然是仔细打扮过的，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每一步都走得端庄大气，又不失女子该有的柔婉。
正是这步履间的沉稳，让李稷在看到苌离的那一刻起，就发现了一件事情：正向他走来的人，是受过严苛教导的。
及地的裙裾，没有随着她的步履而上下翻飞，更没有绊倒她的可能性。就连她发髻间的宝石珠串，也没有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凌乱的碰撞之声。
李稷知道，这是每个士族女子的必修课。
即便是何晏的夫人求到姨母面前，苌离自殿试之后就不吃不喝不睡觉，这几日的功夫，她练不出这样的步履，况且就她今日这身行头，也得花上不少的时间。
看着步履盈盈向自己走来的苌离，李稷从心底笑了出来，这一句话还没问，就有了这么大的发现，看来今日收获不会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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