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离的目光从这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后，又徐徐说道：“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如是而已。”
李秩抚掌而笑，“此言甚合我心！”
而李稷的笑容比起方才，还要意味深长，“那么请问苌解元，若论兵强马壮者，曾经的西夏当属第一。为何如今会被我朝打得抬不起来？只是因为少了靖东王府吗？”壹趣妏敩
周成钰在内心横了李稷一眼，李十郎，你这个问题太毒了吧！不知道人家是靖东王府旧人吗？！
不过苌离仍是面色不改，“宣和之乱后，传国玉玺不知所踪。祝融八姓仅剩妘氏的时候，这世人眼中，他们跟传国玉玺也没多大区别。不过，传国玉玺也好，妘氏也罢，都不是万里江山，不是天下万民。即便全握在手里，又能如何？”
此刻，苌离的目光正好与李稷对上。
苌离继续说道：“昔日，楚庄王问天下九鼎之轻重。公孙满答，天下之重在德不在鼎。而今这天下，不在传国玉玺，更不在妘氏。”
闻言，李稷莞尔一笑道：“苌娘子的解元之位，当之无愧。”
其他人，则开始重新审视起苌离。至于周成钰完全是一脸的震惊，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从未想过这样一番话能从苌离这样一位娘子口中说出来。
这时，周成钰的仆从在雅间外道：“郎君，苌娘子的奴婢来了。”
周成钰扬声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桑梓入内，怀中抱着一个小酒坛，后面跟着两名临时寻的男仆，每人手中都拎着酒坛。对雅间内的众人行过礼后，道：“娘子，您给成郎君的见面礼，奴婢送来了。”
未等苌离说什么，周成钰很是惊喜，“哎呦，你给我还有见面礼呢。”
趁着桑梓把五坛酒放在周成钰面前的功夫，苌离道：“难得来次长安，不给你准备见面礼，那就是我失礼了。知道你好酒，所以备下的都是好酒。”
在苌离的示意下，桑梓开始介绍道：“成郎君，我家娘子给您备下的是：天雪花白，丽水五花酿，雪雾胭脂醉，雨初玲珑，还有这青城桑落。”
在桑梓一一道来之后，整个雅间内鸦雀无声。在坐的几位郎君里，即便是身份最低裴宥也是出身闻喜裴氏，这四人都是自幼见惯富贵的，对酒颇有研究的可不只有周成钰一个。这五种酒皆是名贵佳酿，特别是雨初玲珑，酒液虽然剔透至极，却能沾稠挂杯。取初春新雨酿制，制成后须窖于洞中至少五年，方可饮用。
周成钰目瞪口呆地看着苌离，知道她有钱，但也太有钱了吧？！前几天就听说她在骆记买了十五万贯的首饰，对于平康坊内的顶级都知来说，一身行头十万贯也不足为奇，但那些钱都是来往恩客赏的。苌离手里的钱当然不会是这么来的，她到底是骗了多少人？！
苌离当然看懂了周成钰的表情，道：“要真是你想的那样，我早就被官府抓了，你想什么呢？”
作为一国之君的李稷，他自然是都喝过的，但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把这五种酒都凑齐了。
周成钰看着面前的这五坛酒，咽了下口水。他的确好杯中物，这五种酒他也都喝过，但这五种酒同时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惊诧万分地道：“你这是见面礼？！”
苌离微微一笑道：“你知道的，我舅父他好酒。这些年我没少给他找酒，你也是好酒之人，所以顺便带给你了些。睢阳距长安正好千里，都说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不要嫌弃就好。”
周成钰立刻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圣人也不能说你这礼轻啊。”
听他这么一说，苌离笑得很是高深莫测，“怎么？你见过圣人？”
刹那间周成钰心虚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李稷，然后道：“当……当然，没有。”
在一旁的李秩也笑道：“苌娘子的见面礼，真是大手笔啊。”
至于裴宥，此刻他看着苌离的神情颇为复杂。
苌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成钰，我记得你是正月下旬的生辰，这贺礼我也算在里面了。本想按时送到你府上的，一来我的确不晓得你的生辰具体在哪天。二来嘛……”
苌离故意停了一下，扫了一眼在坐众人，才道：“你们家可是高门大户，我的拜帖估计是投不进你周相府的。”
周成钰被这最后一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苌离笑得一派云淡风轻，“长安城内人都道是，曲有误，周郎顾。说的就是你吧？”
看着周成钰青红交加的脸色，苌离起身道：“礼已送到，我也该告辞了。”言毕，便带着桑梓翩然离去。
周成钰知道，苌离这样的重礼，是为了当初那副假的张旭手书，而向自己致歉的，这其中任何一坛酒都能抵得了一副张旭的真迹。这些酒从千里之外的睢阳送到长安，必是一路小心照看，路上至少要耗费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苌离自己是骑马来的，不可能随身携带这些，自然更不是因为被旁边这位撞见她造假才有此一举的。
其实周成钰自己从未在意过当初被苌离诓骗一事，最开始想与苌离结交的确是见色起意，但对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接触几次之后，发现苌离虽然性子冷淡，但为人确是值得一交，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必有难处。自己并无难处，却对她却有所隐瞒，这不是为友之道。
周成钰有些迟疑地问道：“苌离，你可怪我隐瞒身份？”
苌离虽未回头，却停下脚步，语气温和地道：“你周成钰是周相之子也好，是天子近臣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当初不在意的，今日也不会在意。更何况除了这件事以外，你我为友，你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周成钰坚定地答道：“当然没有。”
听罢，苌离回身嫣然一笑，“你周成钰自己是谁，才是要紧的事情。”
这一笑，即便是李秩这种阅尽人间春色之人，都看痴了。
这一笑，李稷明白为何会有人，不惜千金求美人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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