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裴宥很快就能回到长安,李稷主动问起了阿渃的婚事。“让阿渃住在长乐坊如何?以后入宫看你也方便。”
“直接住在大明宫门口,也亏十郎想得出来。裴宥自己有宅子,道政坊就在东市边上,阿渃又喜欢热闹,住那儿就挺好。”苌离笑道。
“长乐坊的宅子又不是给裴宥的,万一哪日阿渃不高兴了,总得有地方去不是?她要入宫找你告状,也不是那么容易。”
“十郎想得可真周到,若是阿渃哪日跟裴宥闹了别扭,那她回到这里就是了。”
“这地方还是留给咱们吧,难得有地方能让我躲清静。”说着李稷递给苌离一道诏令。“看看吧,若是不满意咱们再议就是。”
这是将阿渃赐婚裴宥的诏令,裴宥因功调入兵部,任从六品员外郎。为振女家门楣,赐阿渃国姓,封阿渃为从五品彭城乡君,可按长公主出嫁之仪置办嫁妆。至于方才说的那间宅子自然也在其中。
苌离缓缓合上诏令,道:“十郎给阿渃的恩典太重了,赐她国姓就足矣了。按说从五品的乡君是正四品官员的嫡母,正妻才能得的诰命,更不必说还要按长公主嫁仪,十郎实在是过分抬举了。”
“你不就是担心阿渃因为出身会被闻喜裴氏欺辱嘛,既然如此那就让裴宥除了不必赋闲在家,其余一切都与驸马都尉无异。这样一来闻喜裴氏必然满意,也算是为我拉拢了闻喜裴氏。”李稷道。
“可十郎这般封赏阿渃,裴宥会如何想?本来是他自己挣来的战功,如此一来倒成了他沾阿渃的光了,他自己才是个从六品的员外郎,阿渃就已是从五品的诰命夫人了。”
李稷笑道:“你这份担心就是多余了。你与裴宥共事那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说起朝中最为惧内者,周相怕是要让贤了。对阿渃的封赏不仅是给裴宥的,更是给你的。且不说你已经出了一座金矿,还有灭匈奴的军资,所以阿渃的嫁妆就算不得什么了。更何况若没有你,裴宥也没有这次挣军功的机会,他若觉得憋屈,日后还有机会。”
当阿渃知道这份诏令的内容后,她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而是特意出去查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再度回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阿姐,我当真就要这样嫁人了吗?”
苌离笑道:“那你还要如何嫁人?都已经按长公主的嫁仪了,难道你还不知足?亦或是你想换人了?”
“阿姐,你知道的,我想陪你到最后。”
“我跟你说过的,后面的路你不能再陪着我了。更何况你要真陪我到最后,那裴宥怕是要吐血了。此次先生出使其中一条便是为我去拿昙燚花的,这东西就算不能解毒,也能给我续好几年的命。此事师父和叶家娘子都知道,不信你尽可去问他们。所以,阿渃你该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可是阿姐,你当真愿意再多活些年吗?此事你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我。”
“你到底是长大了。”苌离欣慰一笑,“你姐夫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于此事上,我有抗争的余地吗?”
“阿姐,我知道你没错。可你也别恨圣人,他只是……”阿渃知道真到那一日,这两个人闹得就不只是鸡飞狗跳了。
“阿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不会因为此事而记恨他的。”苌离安抚道。
“那就好。”阿渃松了口气。“不过,阿姐以后当真要跟燕燕共事一夫了吗?”
“你又说傻话,与我共事一夫的人又不只有燕燕,还有一堆呢。”
“到底还是委屈了阿姐,不仅要跟一堆人共事一夫,还一上来就做了三个孩子的阿娘。”说起此事阿渃就一脸的不高兴。
“有功夫操心我,不如想想你自己。”苌离捏着阿渃的小脸道:“你要嫁的也是大户人家,从前让你学着掌家理事,你都是能躲就躲,如今可不能再躲了吧?我已经同蓉娘说好了,她跟着你去裴家,高门大户里有太多的事情你从前不曾见过,有她帮衬你我也安心,你也好好照顾她,让她安度晚年。”
抬手为阿渃拭去眼泪,苌离接着说道:“阿渃,你以后要过得日子也不会容易。还好裴宥有自己的府邸,你不必日日与他族人打照面。可你到底还是能与裴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安心去过你相夫教子的小日子。这是我此生不可得之事,所以你要替我好好过去。”苌离语重心长地道。壹趣妏敩
“阿姐,你终究是不留恋这人世吗?”
“为何这样问?”
“阿姐,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自你从通州回来,你就开始安排我们所有人了。”
“就算我开始留恋人世,那我也是日后入宫的命,你们是不会跟我走的,所以无论怎样都该把你们每个人安排好。”苌离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
“所以阿姐才会偶尔改了瞳色出门吗?在昙燚花回来之前,尽一切可能耗尽所剩不多的性命?”阿渃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我虽不知阿姐近来到底在为圣人做什么,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小事。阿姐,你这是在用命为圣人铺平他今后的路啊。”
“为他今后铺路是因为我心里有他,不想他以后再像今日这般受制于人。可我也没有那么爱他,爱到让我忍受每日殚精竭虑的日子。但自从他知晓我的身份以来,他就不择手段地逼我忍下这样的日子,对此我毫无办法,所以我只能用心血性命铺就他的宏图霸业。有没有我,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人。”苌离面上的浅淡笑容分毫不改。“海阔天空的自由,身为帝王的他给不了我,也是妘婉和苌离此生求不来的事情,因为她们的牵挂太多了。所以阿渃,就当是帮我了却心愿,无论我还剩下多少时间,你都让我少一分牵挂,好好去过你的小日子吧。”
这样的要求,阿渃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更是她不能拒绝的。
“阿姐,那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无论还剩多少日子,你都要像现在这样好好跟圣人在一起,因为只有他在的时候你才会有出自内心的笑,这些年你都不曾那样笑过。”
“好,我答应你。婚期将近,你别再偷偷溜出去玩了,好好跟着蓉娘学规矩。若是被闻喜裴氏笑话了,你丢的可不只是我的脸,更是圣人的脸,别忘了你如今姓李。”言毕,苌离含笑离去。
在随李稷去齐王寿宴的前一日,阿渃的婚期也定在了五月十八。
借此机会,李稷试探着问道:“我们的婚期定在八月如何?”
苌离看着枢密院送来的简报,头也不抬地道:“八月?你怕不怕被热死?据我所知,你那一身行头也不轻吧?”
“那就九月?”
这回苌离倒是抬头了。“九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李稷当然记得,这是原定他迎娶崔氏做继后的日子。“那十月总可以了吧?你总不能说十月就能把你冻着了吧?”
“我又不是没在十月挨过冻。”苌离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李稷。
并不久远的记忆被唤起了,去年十月,在大长公主的骊山别院发生过何事,两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稷呼出一口恶气,道:“我说十月就十月,不能再拖了!”
“您一言九鼎,谁还能忤逆您啊,您说几月就几月吧。”苌离又低头去看简报了。
李稷已经许久没有过想把这婆娘掐死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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