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苌离半天都不再开口，郭乔问道：“阿离有心事？”
“先生，世人都说他仁厚。可连自己未婚妻都杀的人，他的仁厚便是如此吗？”
郭乔笑容和蔼，道：“如果他是个普通人，这个样子当然不能叫做仁厚，可他是个帝王。就比如上过战场的人，谁手上还没几条人命，难道他们之中就没有仁厚的？古往今来，暴君就不必说了，哪怕是那些仁君，只要是个皇帝，有谁没杀过人？”
“您说的是，这不过是连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妻，与骨肉相残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苌离道：“可先生，到底何为仁君？”
“阿离，没有皇帝不杀人，但为何还有人被称为仁君？”郭乔道：“因为他们知道杀人不是目的，是手段。所以不滥杀无辜，不枉杀无辜，便是仁君。”
“这个崔氏不无辜？”苌离问道。
“我还没说完。即便真的要杀无辜之人，能杀一人解决问题，就绝不多杀一人，这难道不算仁君？”郭乔道。
饮下一口茶水，郭乔接着道：“倘若他如今娶了崔氏。日后为打压外戚，他势必要废后，且不说此事阻力定然不小，到那时要死的又是多少人？”
“这话是不错，可他怎知儿就一定能得手？即便得手了，万一被人发现端倪，要死的人又是多少？”苌离道。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既然人家找上你，那自然是想好退路的。”郭乔笑着说。
“就因为大长公主在极力拉拢我？”苌离道。
“对。”郭乔给予肯定，“若事情败露，你自然是首当其冲。可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去刺杀继后，若说无人指使，有人信吗？若此事成功，有这个把柄在手，你在他手里翻不起浪来。同时，这也是断了你投靠大长公主所有的可能。”
苌离自嘲一笑，道：“若是此事败露，他想咬谁那就咬谁。儿的官职是大长公主举荐的，她认人不淑，定然脱不了干系。即便此事会殃及无辜，但能同时打击太尉和大长公主，这么算的话，的确也不亏。此事若成，那便是儿给他的投名状；若是不成，便是他排除异己的借口。”
“所以阿离，此事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郭乔郑重其事地道。
“先生，维系荣华富贵这般艰难，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呢？”苌离问道。
“因为世人所见都是表面的风光，其中的艰难困苦世人看不到，而置身其中之人却无法言说。”郭乔语气怅然，“就好比，你如今一朝金榜题名，风光无限。可有几人知道你这些年的艰辛呢？”
“还是不太一样，儿是自己选的。但他们有些人却是根本没得选。说到底人活一世，无论富贵寒素，终归是一世辛劳，周成钰那样的才是少数。”苌离感慨道。
郭乔道：“你近来比以前多愁善感了。”
“以前呆的地方，都不像长安这般四季分明，所以伤春悲秋起来了吧。”苌离淡淡一笑。
“眼见就要立夏了。秘书省虽不是清水衙门，不过校书郎素日还算清闲，好好筹划你的差事去吧。待小满过了，我再去你府上住，届时就不打扰张锐了。”郭乔道。
苌离道：“先生此言差矣，虽说那府门上挂的是苌府，可那也是先生的家。儿等您回家。”
郭乔叹了口气道：“你若如此想的话，那你便该知道，只有你在，那里才是我们这些人的家。我也好，阿渃也罢，我们都是如此想的。即便是蓉娘，她是断不可能回琅琊王氏了。”
突然，苌离俏皮一笑道：“如此说来，儿不嫁人也很好。不然这个一家之主可就没了。”
许久了，郭乔不曾见过苌离这样的笑容，心中五味陈杂。“既然来了，就顺便让张锐给你看看，别跟上次一样，见完我就跑了。”
“好，知道了。”苌离应承下来，今日为着其他的事情也是见张锐的。
张锐的手指搭在苌离腕上的同时道：“今日苌娘子来，是还有旁的事情吧？”
苌离笑道：“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师父独创的失心散，你可会配？”
张锐诧异万分，“您要这东西干嘛？”
“此物可诱发心水，即便有医者诊脉也难以察觉是药物所致，所以我跟你要这东西。”苌离道。
“可娘子也该知道，若是不及时服用解药，最终还是会死于心水过多。”张锐郑重其事地道。壹趣妏敩
苌离并未回答，而是深深看了张锐一眼。
张锐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该问的事情不问。便道：“娘子何时要？”
苌离笑得满意，“不急。我听师父提过一嘴，失心散制法极其复杂，想必你也是要花些功夫的，更何况还要劳你顺便制一份解药。”
张锐道：“这失心散与其解药，其实是同一方子，只是二者在制法上是南辕北辙，解药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大半个月的功夫，都能制好。
“那四月下旬，桑梓来为我拿药时，一并来取。”苌离道。
得到张锐应允之后，苌离便带着桑梓离开了。
回到自己府上后，苌离向蓉娘要来，许久都不曾翻过的几本香谱。
蓉娘有些纳闷，自娘子离开王府，这东西她就再未碰过。不过苌离要，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理由，更何况这东西也没什么，虽说都是孤本，可里面就是记着一些失传已久合香的方子。
用罢晚膳，苌离便在书房内翻起了那几本香谱，很快她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一种名为百花氛的香。
此香以花香怡人而得名，闻之似置身与花海之中，春风拂身，其乐何及。
此香有两种制法，苌离选了干法，以玫瑰、菊花、米兰、栀子花之干品碾粉。鲜花茉莉捣泥和粉于泥中，加少许龙脑香粉以白芨汁合之压成香饼。再以白芨汁和檀香粉压成香饼。二饼复合压之，阴干后成香丸，烘干后，便是成品。
因为是书卷，所以苌离直接把记录百花氛干法的前半部分拆了下来，交给楚焕，并吩咐道：“把这个交到骆荆卿手中，让他在两个月内，将百花氛变成长安城内贵妇娘子们，人人追捧的玩意，其他的香谱，他随意。若此事办不到，就让他自己去跟我二哥解释，那幅春江花月夜为何如今在周五郎的手里。”
楚焕是个做事干脆的汉子，听完吩咐，便立刻去办了。m.sxynkj.ċöm
看着楚焕离去，桑梓不明所以，“娘子，您这算不算帮骆荆卿赚钱？长安的人们多用各种香料制香，这种香花制的香可不常见，定然会大受欢迎的。”
苌离笑容自信，“你且看着，我自有安排。长生门杀人，不是只会用刀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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