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苌府的禁军能为苌离阻挡绝大部分麻烦,但并非每一个人他们都能挡得住。
前年,李稷将先帝的幼女宁平公主嫁予白崇勋的幼子白温。作为长公主的儿媳来为家翁求情,即便是李稷也得卖个面子见她,到了苌离这里那更是不必说的。偏偏她人到了之后却不登门,更不让人向府内通传她的到来,而是直接跪在了苌府门外,无论其他人如何劝说,宁平长公主始终长跪不起。
当苌离听说宁平长公主跪在府门外之时,她顿时觉得头大。明面上自己只是个正五品官员,长公主此举直接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无论怎样她都必须要给长公主一个说法。倘若李稷仍不愿手下留情,那么到头来还是自己的过失。这宁平长公主背后必有高人指点,至于此人到底是谁,苌离现在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之一,她现在只想着如何把这个长公主给打发回去。
采葛问:“夫人,可要奴婢去请圣人?”
“不必。”苌离斩钉截铁地道:“宁平长公主这一跪,已经把我送到了风口浪尖。圣人会因为宁平长公主的这一跪而手下留情吗?让长安百姓看着宁平长公主在圣人苦苦哀求无果,不仅有损圣人仁德之名,更是丢了皇家颜面。”
“可堂堂长公主跪在长安街头已是丢了皇家颜面啊。”采葛无比焦急。
“我知道,既然宁平长公主分不清楚孰轻孰重,那我成全她便是。只不过她此举不仅不会得到圣人宽宥,更会为夫家招致祸患。”苌离眼中已现寒光。“桑梓,给我更衣!”
“是。”桑梓花了些许的功夫,才反应过来苌离要换的是官服。于是她不敢再耽误片刻,立刻带着人为苌离更衣。
趁着更衣的功夫,苌离又把整件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考虑到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未必耗得过外面那位锦衣玉食的长公主,所以她让采葛赶紧给自己送一碗参汤来。
采葛虽不明所以,但对苌离此时的吩咐,她不敢有半分怠慢,迅速以最快速度送了一碗参汤来。
参汤送来时,苌离已经换好了官服,不顾参汤尚且冒着热气,她端起碗盏边往口中送,边向外走去。
这时,采葛才发现苌离还打湿了自己的头发,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桑梓。
桑梓解释道:“娘子正在沐浴,故而未能及时迎接长公主尊驾。”
“夫人假戏真做,也不必如此当真吧?”采葛实在是忍不住了。
“既然做了,那就做足全套。免得落人口实。”苌离咽下一口参汤后道。
采葛已是目瞪口呆,她不能想象未来的皇后娘娘处事之风竟是这般不拘一格。不过转念一想圣人当初看上她,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嘛。
出了素日所居的小院,苌离才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她突然止步,转头问桑梓,“我这几日没服药,异瞳看不出来吧?”
桑梓安慰道:“您放心,看不出来。那药失效预计得到明日呢。”
“那就好。”苌离转过身,继续边走边喝。
采葛跟在后面,只觉得头上冷汗直冒。皇后娘娘这般毫无大家闺秀之风,圣人应该知道吧。
如果说长公主跪在长安街头已够让人吃惊的话,那么苌离对此的处置,更是惊掉不少长安人的下巴。因为苌离刚刚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二话不说,直接撩衣跪地,行君臣大礼,对众人朗声道:“臣接驾来迟,还望长公主恕罪。”
桑梓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她原本以为苌离出来第一时间是想办法让长公主起来说话,没想到苌离剑走偏锋打算同长公主比惨。桑梓十分清楚以苌离的秉性,她在圣人面前都没跪得这么痛快过。
至于与苌离素未谋面过的宁平长公主也是被她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也没了下文。
苌离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用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清的音量道:“不知长公主今日莅临寒舍所为何事?此时日头正大,不如请长公主入内说话。”
采葛和桑梓闻言立即上前,欲搀扶宁平长公主起来。
宁平长公主虽未料到苌离会如此应对,但她还记得自己今日此来的目的,避开上来搀扶的二人后,才道:“我今日前来是想请苌大人为阿翁求情,请十哥宽恕阿翁袒护之罪。”
眼见有长公主陪着自己在此丢人,苌离当然更能放得下脸面,又是一记叩首。“殿下过分抬举了,臣区区正五品,事涉圣人舅父,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臣说话的余地。此事既是圣人的家事也是国事,还请殿下向圣人面陈此事。”
宁平长公主推辞道:“苌大人过于自谦了,十哥爱重大人这是众人皆知之事。只要大人肯为阿翁开口,十哥定会对阿翁网开一面的。”
苌离拿出比宁平长公主还要谦和的态度。“殿下是圣人的幼妹,想来您在圣人面前求情,圣人不会驳了您的面子,也会对赵国公网开一面的。”由于白崇勋已被罢了太尉一职,所以苌离以爵位称呼他。
“我已经入宫好几趟了,可十哥皆以政务繁忙不肯见我。听闻十哥近来常住这里,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来此碰碰运气了。”宁平长公主语气哀婉。
“臣府上的下人应该已经告诉殿下了,圣人近几日都不会回来,要不殿下还是请回?”苌离仍在试图挽救这位比自己年幼的长公主,今日此举她不仅是让自己下不来台,更是让她的十哥下不来台,就算自己不找她麻烦,李稷是一定会找她麻烦的。
“此事我已知晓。苌大人一向最能领会圣意,我是怕你也不愿见我,故而如此。还请苌大人见谅。只要大人肯答应我,在十哥面前为阿翁求情,我必不会再让苌大人为难。”
如果不是顾忌形象,苌离此时一定能翻个白眼。“此事圣人早就说过,不许臣过问插手,此事臣真的没有说话余地。万望殿下不要与臣为难!”说完苌离便叩首下去,此时苌离只希望这位不要跟自己一样如此豁得出去,她要是对自己来个叩首,自己还真不好往下接了。
好在宁平长公主还打算保住最后的体面,没对苌离叩首相求。“若苌大人不肯答应,那我就只有在此长跪不起了。”
李稷,你们这一家子果然没有好东西!这是此刻苌离内心真实的想法。但面上她却是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殿下长跪不起,臣不敢僭越,更不敢忤逆圣人,就只有陪殿下长跪于此了。”言毕,苌离就起身换了地方跪于宁平长公主的身后。
围观之人看得是瞠目结舌,这二位真是一个比一个绝啊。不过苌离这个活阎王那真不是白叫的,眼见日头正盛,不仅让人拿来华盖为宁平长公主遮挡日头,还让人为公主拿来蒲团,以免石板铺就的道路硌伤了公主的膝盖。而她自己则直接跪在石板之上,也不让任何人为她遮挡头顶的日光。
这一幕看得桑梓心疼不已,可她知道这种时候,娘子不能退缩半步,除非宁平长公主先让一步。
采葛显然没有桑梓的淡定,此情此景若是被圣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多心疼呢。她可以不顾苌离的吩咐,入宫给圣人报信。可惜还未动身她就被桑梓拦住了。“请姑姑三思,虽然此事圣人一定会知道,但不该是此时。今日是宁平长公主来求情,娘子松了口。那日后还指不定什么人来找娘子求情呢,那时难做的不仅是娘子更是圣人。”
“姑娘说的是,此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采葛长叹一声道:“可夫人身体不好,这咱们都知道,她哪里受得起这个。”sxynkj.ċöm
于是乎,她们二人在府内急得团团转,希冀能想出个法子来打破眼前这个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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