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苌离抬起头来突然发问。“十郎现在不是该去紫宸殿处理政务了吗？”
李稷有些无奈地道：“现在就去。这是下了朝先看你的，今日在宫里陪我可好？”
“为何今日十郎会有这种要求？”
“看看你问的这是什么话。你上回入宫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想多看你两眼也不行？”
李稷这样的表现愈发证实了他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事了。“可以是可以，那这该如何是好？”苌离抬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
“在延英殿呆着，等我回来？”李稷试探着问道。
“所以我算是在此禁足了？”苌离挑眉问道。
“哪能啊，你的药我早就让人送来了。若是不想困在此处，随我去紫宸殿呆着可好？”
“不要。”
“这怎么也不行了？”
“现在不能看一群老头子在你面前吵架了，没意思。”
李稷忍俊不禁道：“从前你嫌那群老头子吵，现在你觉得没意思，你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才知道啊？所以十郎还是放我回去吧。”
“就这么不乐意在宫里呆着？”李稷问道。
“嗯。”苌离点头如捣蒜。
“行，一会儿吃过东西就放你回去。”
李稷居然如此轻易地松口，苌离还是十分意外的。“十郎当真？”
“若真把你关在这里，我不得担心你把这里给我点了？”李稷笑道。
“有道理。”
“那好，吃过东西就让肃庸送你回去。乖乖在家等我。”
“嗯。”苌离的神情极是乖巧。
目送李稷离开后，苌离便由着宫婢伺候她洗漱更衣。
步出延英殿后，李稷便交代了肃庸一会儿送绾绾回去。
这回肃庸是真的看不懂了。“陛下，您当真要放郡主回去？”
李稷瞟了他一眼道：“去给沈贵嫔传话，她苌姐姐一会儿去看她。”
这招儿的确高明，肃庸会心一笑。“陛下放心，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
当苌离收拾妥当服过药后，肃庸便张罗着她回去的事宜，当苌离刚刚步出延英殿时，肃庸笑道：“苌大人难得入宫一趟，不如去沈贵嫔那里坐坐？贵嫔前几日还问起您安好呢。”
“我能去后宫？”苌离虽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还是有些犹豫的。
“您看您这话说的，紫宸殿您如今都是随意进出了，整个宫里还有哪儿是您不能踏足的。”肃庸陪着笑道。www.sxynkj.ċöm
“话虽这样说，可我上回跟贵妃娘娘打照面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想必公公是知道的。我虽不欲与她计较，可她若是再如上回一般，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您放心，这回奴婢把您送到沈贵嫔处，待您同贵嫔叙完话后，奴婢再把您送出宫，上次的事情是绝不会再有的。”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吧。”
当听说苌离正由肃庸引着往自己这里来，沈燕婉是欢喜的，所以早早就迎在了宫门前。
肃庸见状笑道：“到底是苌大人的面子大，圣人来时贵嫔都不曾这么远出迎啊。”
“让公公见笑了。”沈燕婉被如此调侃，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贵嫔勿需如此，圣人知道您入宫之前就与苌大人交好，今日机会难得，您二位好好在此叙话就是。奴婢告退。”说罢，肃庸对二人躬身一礼，示意她们不必理会自己。
在屏退所有人之后，沈燕婉俨然恢复了从前模样，在苌离面前叽叽喳喳起来。“好久不见姐姐了，姐姐近来可好？”
苌离不愿扫了她的兴致，所以并不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都好，燕燕呢？”
“除了无聊以外，其他都好。”
“阿渃婚期将近，作为诰命夫人她还能时不时入宫来看你呢。”苌离笑着给阿渃口中塞了一小口云片糕道。
“那姐姐呢？”沈燕婉一脸天真地道：“我以为姐姐过不了多久也会入宫来陪我呢。近日长安殿快要修缮完了，圣人把殿内的陈设布置都交给我了，说是按照姐姐的喜好布置。”
苌离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听你这语气就知道你不高兴，不会是吃醋了吧？”
“姐姐别瞎说。”沈燕婉立刻抗议道：“我是嫌弃圣人动作太慢。”
“这话你敢跟圣人说吗？”
“那……必须没有。”沈燕婉瞬间就蔫了，不过她还是如从前一样，在苌离身上蹭来蹭去。“姐姐，你赶紧入宫嘛，然后你就能陪我玩了。”
“所以，我入宫不为别的，就是陪你玩的？”苌离笑着问到。
“反正姐姐肯定不是陪圣人玩的。”
苌离顿时哭笑不得。“燕燕这到底是有多无聊？”
“姐姐，这宫里真的很无聊啊。”沈燕嘟囔道。
等燕燕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无聊了，这是苌离发自肺腑想同沈燕婉说的话。不过想到自己与李稷的关系，苌离就觉得这话又说不出口了。
在苌离面前，沈燕婉还是能保持着从前的孩童心性，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方才的惆怅转瞬即逝，饶有兴致地道：“姐姐，我之前得了些好香，今日正好与姐姐品鉴。”
“好。”苌离含笑应道。
于是，沈燕婉欢欢喜喜地点上香后，笑问苌离。“此香名为青麒髓，姐姐觉得如何？”
知道沈燕婉入宫以来应该难得有如此开怀之时，所以苌离不打算敷衍她，便细细去嗅。“此香颇为繁琐啊。”这是苌离的第一反应。
沈燕婉笑道：“知道姐姐的鼻子灵，只看姐姐的鼻子到底有多灵。”
苌离细数起自己嗅出的香料。“沉香、檀香、冰片、降真香、丁香、玫瑰花、细辛、蜂蜜、乳香、梅花……”突然间苌离变了脸色，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可她还不能确定，好在沈燕婉并未注意到她瞬息之间的神色变化，依旧笑意盈盈地道：“还有些什么我嗅得并不分明，燕燕拿些给我细嗅可好？”
显然沈燕婉并未察觉出任何异常，去了几颗香饵献宝似的放在苌离手上。“姐姐细看就是。”
苌离捡起一颗，用手指捻开少许，沾了煮茶用的清水再次细嗅。是了，不会错，这香果然有问题。
“燕燕，此香是从何处得到来的？”苌离不动声色地问道。
到了此时，沈燕婉仍未发觉苌离神色不对，不以为意地道：“尚食局司药进献的。”
内廷六局，苌离心中冷笑起来，韦贵妃，这次你就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不过面上的笑容仍是不改分毫。“燕燕，此香你用了多久了？”
沈燕婉想了想后才道：“快一年了吧，入宫后不久司药女史就送来了。”
一年，苌离心中的怒火已然压制不住。“蔓菁！让肃庸来沈贵嫔处！”
蔓菁作为沈燕婉的陪嫁侍女，她不仅没有这个面子更没这个胆子，不得不告饶道：“苌大人，此时肃公公定然在紫宸殿伴驾，奴婢哪儿请得动他呢。”
“就说是我让他来的。”苌离冷着脸道。
见苌离如此神情，沈燕婉就是再缺心眼也该想到此香有问题了。“姐姐，这香……”
苌离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一会儿跟你细说。”然后又对蔓菁道：“再告诉肃庸，我一向脾气不好，别让我等他太久。”
“是，奴婢这就去。”言毕，蔓菁便跑了出去。
殿内又只剩下苌离二人相对。这一次苌离不再有任何避忌。“燕燕自入宫以来就颇得圣宠，即便如今圣人时常在我那里，可圣人回宫的日子里，还是召幸过你的吧？”
沈燕婉大感窘迫：“姐姐，我……我从未……”
“我并不介意此事，相反若你有了孩儿，我这个做姨娘的定会为他准备大礼。”安抚过后沈燕婉后，苌离才开门见山地道：“你入宫已经一年有余，可至今未有身孕，你可知是为何？”
“麝……”沈燕婉面色苍白得吓人。
“这东西气味浓烈，用久了还损伤肌理，太医定会看出端倪来。这香里用的是零陵香且分量极少，姑且只会让你气滞血淤不易有孕，但日子久了跟麝香也无大多差别了。”苌离道。
这一定是沈燕婉自入宫以来如此真切感受到宫中的危机四伏，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骤缩，扑到苌离怀中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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