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苌离再度醒来时已经入夜,李稷仍就守在她身边。此时的他总算是好好梳洗了一番,虽然还是一脸憔悴,但起码杂乱的须发此时已经收拾妥帖。
这样的李稷让苌离心疼不已,挣扎坐起后伸手抚上他的面庞,好好打量起他。孩子没了他也是极伤心的吧,不然以他那铁打的身子何至成这个样子?“我昏迷了多久?”
“六日有余。”
想来这六日,他定是殚精竭虑地守了自己六日,突然眼前一星半点儿的银白刺得苌离心头一阵绞痛,泪水再度无可止歇地流下,急急问道:“十郎,十郎,你怎地有了白发?!”
李稷忙把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秀发道:“休要说这种傻话,何人还能免了青丝变白发。白日里才为孩子哭,现在就不必为我哭了。”
苌离一听,哭得愈发伤心,她的十郎明明才二十五而已,为国事操劳这些年都没生出白发来,短短这几日就有了白发。“到底是因为我自己身体不济,孩子才保不住的。”
“绾绾,你勿要为难自己。曾几何时我是想给你个孩子的,可那时我不知你……正如你自己所说,生在帝王家其实远不如生在寻常的富贵人家。你这几日也极是凶险,能把你的命保下来已是不易了。”
李稷轻拍着苌离的背脊,语中已有森然之意。“说到底,若非齐王安排的那次爆炸,你何至于不但保不住孩子,自己的命都快搭上了!”
“确是因为我重伤未愈吗?”苌离自言自语道。
李稷和缓了语气,娓娓道来:“你伤的是心脉,你大哥当年伤的也是心脉。叶秀早就同你说过,你伤得不比你大哥轻多少,而你又亲临前线,一路奔波下来对身体损伤极大。”m.sxynkj.ċöm
“这我知道。”
“绾绾,孩子没了是他与咱们的缘分太浅,到底他也来的不是时候。”
苌离的泪水打湿了李稷肩头的衣襟,而李稷则是安静陪伴在她身边,与她一同分担失去孩子的痛苦。
旁人当然感受不到圣人的细心呵护,他们感受到的只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岑淮满门抄斩在众人意料之内,而他本人更是被凌迟处死。此外,齐王留下的姬妾子女全部赐死是谁也不曾想到的。然而李稷犹不解恨,竟让人把齐王从坟里挖出来鞭尸焚骨,将其生母从先帝陵中迁出。
故而面对圣人一连辍朝七日,满朝文武对此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多言一个字。在想通了和活腻了之间,他们还是会选择前者。
然而还是有不怕死的,触了圣人的霉头,这个人就是苌离。事情传到她耳中时,对孩子没了的原因,她又信了几分。在她看来,李稷若不是气疯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毕竟他一向是在乎自身声誉的,起码比她在乎,所以苌离还是出手为李稷挽尊了。她命人放出消息,原齐王侧妃柳氏用压胜之术诅咒昭献皇后使其失了孩子,圣人怒不可遏故而才有前番惊人之举。
可惜苌离的挽尊行为换来的却是李稷一通怒火。“老子当个皇帝,杀人泄愤怎么了?!”
孰不知,所有一切都是李稷掩人耳目之举。他用巨大代价为绾绾续命,不是为了让她忌恨自己夺走他们的孩子,更不是为了让她心怀愧疚地过完后半生。既然如此,自己这个恶人所幸就做到底吧。
鉴于怀孕之初每个来给自己诊过脉的人都告诉苌离,她这一胎状况不好。所以面对骤然失子,苌离虽然伤心却并不意外。但她心中仍有疑问,自己就是小产,何至昏迷六日?
此事是由叶秀来解释的。“怀孕对心脉损耗巨大,月份越大你的负担就越大,这个你自己也有感觉。而你的伤根本就根本撑不到足月生产。”
“所以这个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苌离听出了话中深意。
在叶秀看来,在苌离与孩子之间,圣人的选择根本毋庸置疑,所以他毫不心虚地道:“是。”
“那为何无人告诉我?”苌离指节发白,克制不住质问的语气。
“此事你让我们如何说?”叶秀道:“有了孩子你自然是高兴的,可接着就告诉你这个孩子你保不住,骤然大喜大悲你就可以承受了?与其让你忐忑不安地过几个月,自是不如如今这样。”
“这是圣人的意思?”
“我也是这个意思。”
“师父还未说我为何会昏迷那么久呢。”苌离颓然道。
“你跟世子伤得都是心脉,只不过他是外伤,你是内伤,自然可以用一样的方法治。”
“我大哥都扛不住赤蝉蛊,撑了一个多月人就没了,我为何可以?”
“赤蝉蛊可以愈合任何损伤,你身上的损伤有多少,你自己知道。此法的确凶险,可上次只有我一人,那时到底是在军中不比在宫里,可用的东西不少。赤蝉蛊性质同昙燚花一样,除了这玩意有毒以外。过去十年我一直想办法用它来解你身上的毒,十年的功夫总不是白费的。更不说,还有我父亲相助,事情到底是成了。”叶秀道:“但无论怎样,此法还是凶险。骤然失子你定然是伤心的,与其在你醒来之后痛心疾首,令你旧伤复发,还不如借此机会彻底治好。”
一直在暗中观察苌离神色的叶秀暗自松了口气。“其中过程也是极痛苦的,就算你在昏迷中,也不会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吧?”
“我有。”怪不得自己醒来之后,眼前所见之人都是一脸憔悴,果然是熬了许久的。“可当年师父用蛊毒之事,叶公就十分不满,如今……”
叶秀不以为意地道:“当年你大哥用形势逼我,如今你夫君用皇权逼我父亲,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能见死不救是怎样?”
“怪不得这几日叶公对师父就没好脸色,可他对含英为何也没好脸色?”苌离又问。
“你跟她相处这么久了,异位而处她难道不会同我做一样的选择?她全力支持我这个叔父,你觉得她祖父还能有好脸色?”知道真实内情之人统共没几个,唯一可能出纰漏的便是叶向高。叶秀如此说,便是让苌离在这个漏洞面前决口不提此事。反正她不提,父亲更不会提,何况他已向圣人请辞,待苌离此番康复之后他便回去。
苌离很是担忧地道:“你们何必为了我如此呢?师父在外漂泊多年也就罢了。可含英还要指望叶家的,如此这般,她还如何在叶家立足?”
“她如今已是尚食局的司药了,叶家不能拿她如何了。况且父亲虽然生气,也还没打算把她逐出家门。”
“那就好。”苌离这才想起一事,又问:“既然师父给我用了赤蝉蛊,那我是不是可以多撑几年了?”
“那是自然。若是只为让你熬过这一回,我也不愿冒如此大的风险给你用蛊。”叶秀道。
苌离怀着些许的期待问道:“那我可以多几年?”
“活过三十不成问题,兴许能到四十,再多只怕是不能够了。”
“于我而言,这已经很久了。”
“顺便说一句,如今你武功尽失。”
“也罢,如今我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对于此事苌离并没有太过在意,想必某人是一阵窃喜吧,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跟他动手了。
“还有最后一事。”叶秀道:“待你此次痊愈之后,我就要去浪迹江湖了,两三年之内是不会回来看你了,以后由含英看顾你。”
苌离展颜一笑,“这本就是师父多年夙愿,应该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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