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方弘济问出了一个自己真的很想知道的问题，“在下看得出苌娘子并非爱慕虚荣，贪恋权位之人。你为何来参加科举呢？”
苌离知道，这个问题不是只有方弘济想知道，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想知道。于是道：“因为心无良人，又不想随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
闻言，方弘济面色微红，嘴角噙着微笑道：“苌娘子果然是心高气傲之人。”
苌离道：“方郎君确定我不是眼高于顶吗？”
“苌娘子这样的人，心高气傲是应该的。”方弘济再对苌离行了一礼，道：“虽是大恩不言谢，但苌娘子对在下之恩更甚于知遇之恩。在下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必当报答苌娘子。”
苌离还礼后，道：“我方才是玩笑话，方郎君勿要当真。”
方弘济正色道：“此事娘子可以同在下开玩笑，可在下若是当玩笑话听了，那便是在下忘恩负义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方郎君自称在下，着实是过分客气了。”
方弘济噙着的笑意似乎又多了几分，道：“既如此，在下字敬义，苌娘子可唤我的字。”
苌离坦然道：“我身为女子没有字，敬直唤我的名字便好。”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考场。考场外一如既往地人山人海，这是苌离极不喜欢的场面。
不过此刻，不远处一人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那人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但眼中的刚毅不屈更胜当年，一身黎色圆领袍更衬得他沉稳有度。
而那人也看向了这边，四目相对的一瞬，那人目光一亮。于是刚刚升任兵部侍郎兼领虎贲将军的何晏，在众人的注目中向苌离走来。
方弘济看出迎面而来之人定与苌离相熟，便极是识趣的告辞了。
何晏行至苌离面前，笑容和煦地道：“多年未见，阿离愈发标致了。”
见何晏对自己这般称呼，苌离隐约猜到，郭先生跟他通过气了。即便此人曾是大哥的副将，但今时今日，无论是按年龄还是身份地位，苌离都应对何晏执晚辈礼。“见过何侍郎。”
何晏早有准备，一把拦住苌离的行礼，笑着说：“阿离，我称你阿耶为叔父，你却跟我执晚辈礼，这岂不是乱了辈分？”说话间，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还是如从前一样，以兄妹相称便是。”
苌离当然看懂了何晏的眼神，便应承了下来，“多年不见，兄长如今安好，儿甚是欢喜。”虽然称何晏为兄长，但苌离仍以晚辈自居。
周围路过之人，有不少借着同何晏打招呼的机会，再次打量起苌离来。
而何晏恍然不觉，自顾自地同苌离闲叙家常，”前几日我和你嫂嫂就到长安。我本想着立刻就接你到府上住的，被你嫂嫂拦下了，怕影响你考试。所以今日你嫂嫂就打发我来接你了。”
去何晏府上住？一时间苌离有些茫然，即便郭先生跟何晏通过气了，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看到苌离的反应，何晏立刻示意，跟在身后的两名侍婢上前。
趁着侍婢给苌离披披风的功夫，何晏道：“还是你嫂嫂想的周到，让我带了两个侍婢过来。走吧，咱们回家，你嫂嫂今日一早就张罗着给你接风呢。”
不待苌离做出反应，两名侍婢事直接搀扶着苌离，向候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走在前面的何晏还顺便告诉她，已经派人去把阿渃等人接到府上了。
参加会试之人，有不少勋贵子弟，认识何晏的人自然不少。这位一向清高自持的兵部侍郎居然，亲自来接苌解元去府上住，这二人还以兄妹相称，实在是太让人惊诧了。
于是，在万众瞩目中，苌离便跟着何晏上了马车，两名侍婢服侍苌离登车后，自觉退了下去。
此时车内并无外人。苌离直接问道：“今日可是郭先生的安排？”
“正是。”何晏答得干脆。
苌离黯然道：“是我连累何副将了。”
“与郡主之间谈何连累？”何晏看着苌离那双棕色的眼睛道：“那药，你当真要一直喝下去吗？”
“你都知道了。”
“来长安的路上，叶先生带着郭先生的亲笔信到访，该交代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今日去接阿渃的人是带着郭先生和叶先生两人的亲笔信去的。”何晏道。
苌离涩然一笑，“也是，不然阿渃怎么会跟着走。即便阿渃会，桑梓也不会的。”
何晏安抚道：“到了府上，安心住下。我夫人，你以前在世子妃那里应该见过几次的，她也是赞成把你接来住的，除此之外，其他事情她一概不知。至于府上其他人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苌离道：“您这么做是对的，嫂夫人知道的越少越好。但还是要劳您和嫂夫人费心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何晏道。
虽然知道这是郭乔的安排，但苌离仍有些不解其意，“儿不知，郭先生这般安排到底意欲何为？”
知道苌离必会有此一问，何晏开始解释道：“我调回长安任兵部侍郎，还执掌虎贲军。此事你可知？”
“知道，原虎贲军只有两万人。还有，您麾下原来那些旧部，以及如今您手下那些将领也全部编入虎贲军。另外，兵部又扩充了虎贲军，这样算下来入整个虎贲军就是五万人了。”苌离答道。
“虎贲军驻扎何处？”
“高陵，这是离长安城最近的驻军。”苌离对答如流。
何晏继续微笑提问：“话都说到这里了，阿离还不明白吗？”
“因为您手上的虎贲军，所以如今您是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苌离仍有不解，“郭先生此前同我说，遂我不愿嫁人的心愿。这两件事有何关联？”
何晏道：“所以郭先生安排我这般高调地告诉所有人，你也是我妘氏旧部中的一员呐。”
这下苌离明白了，“您又在众人面前待我十分亲厚，如此一来想要拉拢您的人，必定会把注意打到我头上来。而您一向保持中立，这种情况下，圣人无论是拉拢您也好，还是继续让您保持中立也罢，这个进士他会给我的。”
“既然你我都到了长安，有没有此事，我都该照顾你的。”何晏觉得有几分欣慰，“这些年，郭先生把你教得很好。”
但是苌离还有疑问，“如果圣人自己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呢？”壹趣妏敩
“即便如此，毕竟这女子参加科举，是他点头同意的。三年内不得婚配一事，更是他应允的。他怎会自己打脸？更何况，你别忘了是谁力推允许女子参加科举的。”
“长乐大长公主。”
何晏耐心解释：“大长公主花了那么大功夫，促成此事。如今到了会试阶段，就剩你这一根独苗，她会容忍女子参加科举，变成给圣人选秀的工具吗？更何况你这个解元是凭真本事考来的，顶破天就是有人把你的婚事先定下来，无论如何都得等到三年期满，才能把你弄到手。”话说到这里，何晏突觉心酸，三年之后……sxynkj.ċöm
苌离并未注意到何晏的失神，只是自言自语道：“成婚还需要六礼，这就又能拖上几个月了……”那个时候，自己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郭先生果然是为自己筹划好了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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