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暖阁之中,放置着一个大型的彩绘方陶盆,盆内几乎被木炭填满了。铺在最上面的黑炭,吐着猩红的舌头,将整个屋子烘得犹如春天。

  陶盆旁边,有一个小铜鉴。铜鉴构造有些奇特,下方有个方形的座台,座台中有一道小门,雕刻成城门的模样,门边甚至还雕刻着一位守城门的刖人。一位女仆正跪在铜鉴前,打开座台的小门,用小铁铲掏出里面的炭渣,又往里面添加了新的木炭。

  铜鉴内盛着水,冒着袅袅热气,热水中又竖立着一个铜壶。女仆添完新炭,便抬头打开壶盖,用一个镀金银斗,从壶里挹取烫好的酒液,慢慢地注入两个青玉觞中。待液体注入到八分满,她便端起玉觞,将它们一一捧到了暖阁中的另外两人面前。

  秦国公子异人和阳翟大商人吕不韦围着陶盆坐着,一人神情怡然,另一位则显得坐立不安。吕不韦端起不断冒着热气的玉觞,小啜了一口,同时抬眸看了公子一眼。

  异人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瞧向那杯玉觞,他伸长了脖子,一直望着隔壁的方向——尽管那里有一堵墙挡住了他的视线。由于过度紧张,他交握在腿间的两手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曲起的指关节泛着骨节的白色。

  寂静的深夜里,从隔壁房间不断传来年轻女人痛苦的喊叫声。声嘶力竭的叫声没有实质的内容,单纯从喉咙深处用尽全力在呐喊,那是人类表达疼痛最本质最原始的方式。

  女人的嘶喊声起起伏伏,间或夹杂了两三老妇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着什么,然而,因隔着一堵墙,实在是听不分明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般人是静不下心的,况且还是悠然自得地喝酒。如此看来,吕不韦当真是个“异人”。而屋子中真正的那个异人,表现得反而像一个普通人。或者说,一个担心着自己分娩的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普通父亲。

  “公子,您眼前的美酒若再不喝,便要冷下去了。冷酒伤身啊……”吕不韦适时提醒道。

  异人像梦中之人突然惊醒那般,身体轻晃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向吕不韦。待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跟前那杯玉觞上时,他那看起来还带着少年稚气的面孔,浮起来一种想要拒绝又不知如何拒绝的别扭神情。

  “……鸣玉她……”异人欲言又止,而眼睛里的焦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液体溢出来。

  “公子,不必忧心。夫人一定能平安诞下健康的小公子。”

  “可是……”异人再度扭头看向那面将自己与产房隔开的木墙。

  “请放心,不会有问题的。事前不韦已经请了邯郸最好的巫祝前来祈祷,现在还有三位最好的产婆在房中助产。夫人身体底子极好,您即使不相信不韦,也要相信夫人呐。”

  “我并没有质疑吕兄之言!”异人一下子变得更加紧张,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甚至可以称得上窘迫了。在这幽闭的大宅子中,他原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寡淡得如一碗最无趣的白水。谁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相继到来,在他这一潭死水中搅动起涟漪,掀起了波浪,甚至还可能是翻天巨浪。

  现在,或者很快就要到来的将来,另一人也要来到他的生活里,呱呱着融入他的人生。

  而两年前,他甚至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连做梦都没想过!

  也许是为了稳定自己焦躁的情绪,也许是为了在吕不韦面前证明自己的信心和信任,异人端起玉觞,将残留着温度的酒一饮而尽了。

  隔壁的产房内,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光景。

  几扇大屏风在屋子中心围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只留出一个背风的出入口。屏风内,三位老妇将一位美貌的年轻妇人拥在中间。年轻妇人以箕坐的姿势坐在铺得极厚的白色床褥上,光着的两腿大张。一位老妇正对着她,一边埋头看着产妇的情况,一边给她鼓着劲,嘴里时不时迸出“用力”两字。

  另有一位老妇,跪坐在产妇身后,伸手从背后环抱住产妇。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固定产妇的身体,二是为了让产妇的上半身能有所倚靠。

  剩下一人,跪于产妇身侧,不断拿一条用热水浸过的毛巾擦拭产妇的身体。在她的手边,放置着一个大木盆,盆中盛着热水。老妇人将擦拭过的毛巾重又浸入木盆,感觉热水温度有所下降,她朝着屋外呼了一声,很快便有两位年轻的女仆抬着一个用绳索吊着的瓦罐进来。

  只见那瓦罐中满是烧得滚烫滚烫的卵石块,皆大如鹅蛋。一位女仆用铁钳夹了一块卵石,小心翼翼地放入盆中,盆中水立刻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同时升腾起了一片热气。女仆不断往盆中添加卵石,直到水温再度升到了接近沸水的程度。老妇向女仆点点头,那两位女仆便又将瓦罐抬了出去。

  屋子中满是白色的热气,如云似雾,弥漫了整个空间。随着滚滚而来的热浪,产房中的温度也升高了。在这如同蒸笼的环境中,因消耗了太多体力而虚弱下来的产妇,身体回暖的同时,某种新的力量似乎也随着钻入毛孔的热气注入了身体。壹趣妏敩

  “快了,快了,坚持住,再加把劲儿。”正对着产妇的老妇人也拿起毛巾,擦拭着产妇身下的污血和羊水。

  产妇喘息着,咬着牙,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有刚才咬出的齿印。她满头是汗,两条秀美的眉此时此刻扭结在一起,被汗濡湿的发丝紧贴在她的额头上。无力瘫软的样子使她看起来像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的病人。然而她的眼神没有病入膏肓之人的那种涣散,反而在苍白脸色的衬托下愈加显示出夺人心魄的璀璨,目光灼灼,仿佛两颗刚刚被泉水洗过的黑曜石。

  空气中缭绕着一股产房独有的异味。那是血腥味、汗水、以及其它人体粘液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这种气味,在男人们眼中,被视作污秽。

  妇人产子,如入鬼门。而鸣玉不想死。

  她曾经是一位低贱的舞姬,现在是一位王室储君的夫人,将来她还会是一国的王后,一国的太后!她不想死,不想因为生产而死。她不仅要活下来,还要顺利产下一位男婴,一位健康的男婴!

  鸣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在积蓄着力量,如病人在临死前不甘心地最后挣扎。热气迷蒙之中,她攥紧了拳头,发出了竭尽全力的嘶吼——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响彻云霄的痛呼声,听在旁人耳中,却是山野间产子的母兽那般发出低沉的哀鸣。

  随着这一声令人心惊的哀鸣坠落下去,响亮的啼哭声响了起来,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穿透了围在妇人周围的屏风,穿透了那道隔开了产房的木墙。

  异人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他一下子立直了身子,以不合时宜的长跪之姿瞄了吕不韦一眼。吕不韦这时也直起了上半身,一把握住了异人的手。

  在短暂的时间内,两个男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长跪于屋子中,直到一个女仆推来门,怀中用毛毯裹着一个啼哭的婴孩——那哭声甚是洪亮,一声一声,如浪花拍打在巨岩之上。

  “公子,夫人诞下一位健康的小公子!”

  吕不韦察觉到异人的手在自己手心中颤抖,他急急松开手,“噗通”一声跪俯在地,将额头抵在地面上。

  “恭喜公子,喜获麟儿!恭喜大秦,喜获王孙!”

  紧接着,屋子外响起了齐刷刷的跪地之声,贺喜之声顿时响彻云霄。

  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前259年),嬴异人的长子在赵国出生,因生于正月,取名为“政”。这个婴孩的诞生,标志着一个前无古人的新时代从此拉开序幕。

  新旧交替,晦暗不明。而时代激荡之中,后浪骤起,势将翻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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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都咸阳。高塬上的咸阳宫,像往常那样俯视着脚下流淌的渭水。秦王高坐于外朝的正殿之上,同样以雄踞之姿,俯视着跪于脚下的群臣。

  一位寺人以阉奴特有的尖细嗓音,立于玉阶之下,面向群臣宣读王令。

  “……念韩赵俯首之诚意,恤四方之黔首,特许韩赵献地以和,即刻起,罢攻赵之兵,还军回朝。”

  躬身立于最前列的韩国使节阳城君、赵国使节赵郝赶紧叩首拜谢,口中连呼:“谢大王垂怜。”

  起身后,两人又在内侍的引导下,上前三步,将手中的地图转交给内侍。内侍转身,走上玉阶,又有两名随侍的宫人上前,将地图一一在秦王面前展开。

  韩国所献垣雍城,赵国所献六城,如今都在秦王的眼皮之下。在刚刚完成的领土交接仪式上,它们已然成了秦国版图上的城池。

  秦王的目光满意地从羊皮卷上扫过,墨色线条绘出的山川城邑,显得那般亲切可爱,仿佛城中的草木人民,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是他大秦的草木,大秦的子民,无论怎么看,都是让人欢喜的。

  亲眼看着大秦的版图一点点扩大,于秦王嬴稷来说,是他坐在王座之上,最大的乐趣。这种乐趣深融于骨血,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喜好,是秦国王室的传统,是从先君秦穆公以来,通过血脉代代相传的至高无上的追求和享受。

  他的祖父秦孝公如是,他的父亲秦惠文王如是,他的兄长秦武王如是,而他确信,他的子子孙孙亦如是。只要他们的血管中流着先君之血,他们便会继承这个爱好,直到大秦的版图覆盖整个辽阔的大陆。

  秦王嬴稷志得意满地扬了扬下巴,长髯随着他的动作抖动着,使他威严的面孔犹如胡人进贡的金器上,被金工们精心雕刻出的西方圣兽——雄狮。

  近侍遂收起地图,手上捧着羊皮卷,退了下去。

  秦王将目光转向下方的两位使节,宽宏的嗓音中透出些安抚的意味,而在安抚以外,暗藏着需细细体会才能觉出的深意。

  “赵王、韩王的心意,寡人领了。两位君主深明事理,只是一时受奸佞小人之蒙蔽,如今能诚心悔过,善莫大焉(作者注1)。”最后四字,他加重了语气,说得铿锵有力,如金石掷地。

  阳城君、赵郝二人闻言,即刻跪俯于地,又连呼数声“大王宽宏!”

  秦王没有立刻宣二人起身,他的目光在两人后背掠过,似乎是不经意地落在魏国使节的身上。魏国使节原本立于韩赵两位使节身后,一直垂首躬立,默然不语。

  长平之战,起于韩,承于赵,原与魏国无关。魏王向来不敢忤逆于秦,长平之战,引颈观望,不敢插足。然而此番接受韩赵之献地,秦王却特意邀请了魏国使节。魏与韩赵同出于晋,秦王此举,与其说是对魏王在长平之战中始终拒绝援赵的嘉许,更是一种赤裸裸的警示。

  垂首的魏使感受到秦王的视线,他抬起眼眸,与秦王对视一眼,就在这一眼之中,他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惶悚惧之色,只听“噗通”一声,便见他也跪俯在地,随着韩赵两位使节,一齐赞颂着秦王的宏度雅量。

  秦王冷峻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一丝近似于愉悦的松动。

  大殿上,位列于群臣首位的丞相范雎,敏锐地察觉到秦王的表情变化,他率先俯身,深深叩首。

  “大王圣明!”

  于是,朝臣们纷纷下跪,一时间,赞颂声此起彼伏。

  白起跪俯于武将行列的首位,他的头磕得咚咚作响,眼睛却趁着俯身的动作,斜睨着右位的范雎,三角眼中射出两道精光,如同冬日暴雪,夹带着刺人的寒意。口中称圣之声,亦染上一丝怨愤之气。好在那声音淹没在群臣的声浪之中,并未被高高在上的君王察觉。

  这天的大朝之后,发生了一起风波。武安君划动两条有力的猿臂,分开退朝的人群,在咸阳宫的雉门外,追上并拦下了丞相的车马。据说当时的武安君一脸怒容,睚眦欲裂,在群臣百官面前,竟然对丞相破口大骂。

  “张禄!”武安君语带嘲讽,口中直呼丞相范雎避难入秦时使用的假名,“你为了一己之私欲,误我大秦伟业也!赵国之肉,半已含在嘴中,今且吐出,日后定不得食!恨哉!恨哉!吾恨不得手刃汝这小人!”说着,他当真抽出鞘中宝剑,吓得群臣面无血色,竟个个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幸得蒙骜蒙武父子上前强挽住武安君,而太子安国君趁此机会,将丞相拉上了车马,速令御者扬鞭驶离,这才免去了一场大祸。

  事后,有人将这件事奏报给秦王,他却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武安君真性情也!实乃误会寡人的丞相了!”说是误会,然而事实上,秦王却没有在两人之间做出什么调解,也没有对当事人做出任何判罚,权将此事当作一件有趣的笑谈,听过便罢。

  于是,这件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下去。要说此事唯一的影响,那便是秦国满朝文武,皆知应侯与武安君因出兵邯郸一事,陷入不和。

  “四十八年十月,秦复定上党郡。秦分军为二:王龁攻皮牢,拔之;司马梗定太原。韩、赵恐……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武安君闻之,由是与应侯有隙。”

  ——《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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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宫城中某个偏僻的院落。郭参从精巧的小铜匣中取出密信,览毕其上的内容,忍不住发出一阵怪笑。

  他笑得那般畅快,整个身体都抖动了起来。如果他再那么笑下去,一把老骨头也许就要散了架。幸好他及时刹住了笑声,拍了拍手,立刻有一位黑衣人从屋外推门而入,跪俯在老人面前。

  郭参无言地向黑衣人招手,让他更靠近些,然后他低头对属下吩咐了几句。

  待黑衣人离开,他看着手中那封由秦国丞相亲手写来的信件,再度笑了起来,这次直笑得老泪纵横——他实在太高兴了。

  终于被他等来了机会——一网打尽的机会。

  时机已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同一时间,邯郸的平原君府,一位青年站在简陋的寮舍之中,紧抿着双唇,注视着窗外的灰色天空。

  正月,邯郸的天气依旧是寒风飒飒,那青年似乎陷入了沉思,竟在窗边一动不动,即使浑身冰冷也浑身不觉。

  毛遂担忧地从后拍了他一下。

  “李斯?”

  对方终于回过神来,转头朝着友人露出一个微笑。

  “毛兄,时机已到。”

  毛遂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双虎目燃烧起两团火焰,仿佛要将笼罩着邯郸城的全部寒意统统驱散的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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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颇走近床榻,俯身在蔺相如耳边低语:“老相如,咸阳传回消息,秦王接受赵国求和,皮牢、太原,皆已退兵。时机一到,老弟我来找你了,你还不快起身?”

  原本静卧在床,双目紧闭的病人,听闻廉颇一言,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转动着眼珠,瞧了榻旁的廉颇一眼,脸上浮起了许久未见的嗔怪之色,“老廉颇,还是这般不懂礼仪。哪有大咧咧地闯进别人的府邸,直接叫病中的主人起身的?”

  廉颇将躺着的病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起来,“现在还能说这种话,老家伙一时半会儿看来是死不了了。”他的音量比起刚才稍微提高了一点,虽说还是比不上平时说话的硬朗嗓门,但显得很是轻快。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因眉眼间的笑意冲淡了一向的肃穆,染上了一层浅淡的暖色。“喂,你到底起不起身?”

  缓缓呼出一口气,蔺相如从锦被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轻覆在老友撑在榻边的一双有力的手上。

  “老将军,那就麻烦你,扶我这半死的老家伙一把吧。”

  廉颇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伸出手去,让蔺相如一手搭着他的肩,两手轻轻用力,扶坐了起来,靠在榻边的护栏上。接着,他又拉起锦被,覆在蔺相如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笑嘻嘻地在榻边坐了下来。

  “老相如,你放心,你我还有时间,还能再大干一场。”

  “是啊。”蔺相如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将军,对方五十多岁,尽管年近六十,却丝毫不显老态,眸中的神采犹如少年郎,脸上的毛发遒劲张扬,每一根都透露着主人旺盛的生命力。毫不夸张地说,这样的人,起码能在沙场上再征战个二十年呢!

  “廉老弟,你还有时间。而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哎,你别……”

  廉颇的话还未出完,蔺相如便摇头打断了他。

  “老天待我不薄,最后的时刻,还特意为我留出了时间。呵呵,来得及,还来得及啊。”这么说着,他伸出两手,握住了廉颇蜷起的拳头。似乎是为了表明他的决心,他用尽全力,收紧了手指。sxynkj.ċöm

  廉颇并不能从那双苍老的手上感受到多少力度,然而,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力量。他收敛了笑容,郑重地朝着病榻上的人点了点头。

  “时机已成熟,轮到咱们了!”

  赵孝成王七年(前259年),战国时期的一代名相蔺相如,迎来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

  新旧交替,晦暗不明。而时代激荡之中,前浪未伏,力可翻覆舟艇。

  注1:“善莫大焉”出自《左传·宣公二年》。春秋时期,晋灵公荒淫无道,一名叫做士季的臣子劝谏灵公,灵公道:“我知道错了,今后会改正。”士季便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而灵公只是在嘴上承认了错误,实际上残暴如故,以致最终被自己的臣子刺杀,不得善终。秦王对韩赵的使节说出这四个字,其实就是在警告韩赵两国,不要做出像晋灵公那样不得善终的错事。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战国3救赵篇更新,激 荡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