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音醒来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她也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她才出谷没多久,一个男人还没见着,自己就被一群妖怪劫上了山。
不,也不是一个男人都没有,她在路上见到了一个农夫,就是他给自己指的路。
绯音想起下午时的情景。
那时,她因赶了太久的路,有些口渴,正好遇见一家农户,便进去讨碗水喝。
在水缸边喝水的时候,那家男主人问她:“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绯音此行也没个确定的目的地,反正哪里男人多,她就去哪儿,因此拿袖子一抹嘴道:“随便走走。”
那男主人以为她孤身上路,对陌生人多少有些防备,不肯说得太多,便也没怎么在意,笑了笑说:“不管姑娘去哪儿,你只要记住,千万别走西边那条小路就是了。”
可见这男主人是真的不会说话,绯音本来也没想着走西边的小路,但他这么一说,她的胃口就被吊了起来,好奇地问:“为什么?”
男主人脸色一变:“因为那条小路,通往黑风山,山上有个土匪寨,寨子里的山贼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凡是从山下路过的人,全被他们劫上山,有去无回。”
他说的十分可怖,可惜绯音是半点也不怕,因为她是只狐狸精,不说多厉害,傍身的法力还是有的,闻言只是眨了眨眼。
“山贼?都是男的么?”
“那当然。”
绯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忽闪忽闪。
男主人也是个善心人,看出了她的蠢蠢欲动,连忙好言相劝:“姑娘别不信,那些男人不是好相与的,姑娘长得如此貌美,到时被掳上山,被逼作压寨夫人可就不好了!”
压寨夫人?
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www.sxynkj.ċöm
绯音更心动了,同时她也抓住了关键字眼。
“貌美?”
千罗一直说她长得丑,是他们赤狐一族的败类,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别人夸她长得貌美。
绯音激动得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两颊渗出比天边晚霞还要瑰丽的色彩。
“你觉得我貌美?那你愿意娶我么?”
男主人目瞪口呆。
而绯音根本来不及听他的回答,因为他的妻子已经系着围裙,举着一把冷光闪闪的菜刀,从厨房里杀出来了。
告别这对夫妻后,绯音就走上了西边那条小路,那群山贼们围过来时,其实也把她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
千罗又没有明确表示过,必须得是凡人,没有男人的话,男妖怪也能凑合。
谁知他们绑她上山,竟是要吃她的,这跟说好的压寨夫人可不一样!
听那些妖怪们说,此地山大王脾性古怪,每日必须杀满三人,自己很快就会沦为他们的盘中餐。
绯音想起这事儿,就一阵胆寒,试着念咒挣断绳子,可那些妖怪一定是在绳子上施了禁制,她的法术附在上面,半点效果都没有,很快就被反弹开了。
谷外的世界太可怕了,千罗大人不该赶她出谷的,这下男人没撩到,倒把小命给送了。
被绑成粽子的绯音泪流满面,侧脸贴在冷冰冰的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她一边流泪,一边默默想着,妖怪们会怎么吃她呢?是煎还是炸呢?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最不希望是生烩。
想着想着,她就这么睡过去了……
睡着的时候,绯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神奇的是,绯音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她是站在一个看客的角度,但谁也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
那是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天昏地暗,空中全是东钻西窜的煞气与鬼影,尖叫啸呖,不绝于耳,层层瘴气与黑雾之中,无数尖嘴獠牙的魔物挣扎着往前冲,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前面的一拨倒下了,后面的一拨立刻踩着尸身上前。
在这可怖的景象前面,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而绯音很快发现,那不是无意留出来的,而是在这群魔头前方,有一个穿黑衣的女人手执长剑,剑气横扫之处,硬生生圈出了一片无虞之地,在她身后,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石。sxynkj.ċöm
不,不仅是石头。
绯音定睛一瞧,发现还有个男童,正紧紧贴着岩石站着。
他浑身赤裸,胸膛瘦骨嶙峋,两扇肋骨清晰地向外凸出,一张小脸瘦的只有巴掌大,因此就显得嵌着的那双眼睛格外的大,瞳仁墨黑,像河水一样清澈干净,此刻正流露出不安和恐惧。
黑衣女人道行极高,不出片刻,便将那些魔物清理了个干净。
她收了长剑,一眨眼的工夫,一件黑色外袍从天而降,盖在了男童身上。
而她的里衣依然是一件黑衣,袖口和腰身束得紧紧的,勾勒出她高挑纤细的身形。
男童茫然地望着她,鼻尖忽然动了动。
女人嗤地一声轻笑:“鼻子倒挺好使?”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男童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移动,显然是饿坏了。
她却不急着给他,而是好整以暇地问:“你知道,世上最好吃的烧鸡是哪一家吗?”
绯音听闻此言,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诚然,她并未吃过别家的烧鸡,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世上最好吃的烧鸡是她独门一家。
那男童估计听得懂人话,听到黑衣女人的问话,还真的歪了歪脑袋,凝神思索了片刻,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黑衣女人扬手将油纸包扔给他。
“记住,世上最好吃的烧鸡,是快要饿死时吃的那一只。”
声音泠然,如冷泉击石。
男童已经剥开油纸,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微微俯下身,紧盯着他:“如何,是不是最好吃?”
孩子边吃边点头。
她直起身,静默于一侧,颇具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男童终于将那只烧鸡风卷残云地消灭干净,她才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
“跟我走。”
不是疑问句,也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一个毋庸置疑的肯定句式,仿佛这孩子除了跟她走,没有别的选择。
那孩子也当真站起身,裹着一件大到不成比例的外袍,伸出一只油腻腻、脏兮兮的小手,要去牵她。
不过手伸到半途,他又缩了回来,用一种极认真的态度在袍子上擦干净了手,才去牵住了她。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牵着手逐渐走远。
眼前的画面就如墨水滴到宣纸上,渐渐晕染开来,画面变成了污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绯音身子一震,从梦境中醒来,不由得吓得打了一个惊嗝。
在她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陌生男人,正垂着薄薄的眼皮,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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