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月过去,日子来到了八月里,丹桂飘香,黑风山上的枫树红了一半,远远望去,红云似的叠在一起。
重明的菜单越来越长,从一开始的烧鸡、烤鱼等单一菜系,到现在变成最低要求也是三菜一汤。
最近他爱上的主菜是红烧排骨,绯音打算再给他炒个青菜和花生米,再配一碗冬瓜肉丸汤。
择菜花的时候,绯音掐指算了算时间,距离年底只剩四个月了,可她还被困在黑风山上,小命都朝不保夕,更别提去找男人了。
乖乖千罗大人,这可怎生是好?
她忧郁地叹了口长气,即使在错落有致的剁骨声里,这声叹息都显得那么清晰。
媒婆姓孟,绯音称她一声孟大娘,正是她在砧板上剁着排骨。
听到这一声叹,她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闺女,叹啥气啊?”
绯音摆摆头,用衣袖抹了下眼睛:“没什么。”
这幅样子可不像没事,孟大娘心都揪起来了。
她无儿无女,自从绯音救了她之后,她心里就把她当自己女儿了,而且绯音长得显小,巴掌大的一张圆脸,留着齐额的刘海儿,眼珠子乌溜溜的,因为被衣袖擦过,眼尾有些发红,一副有委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可把孟大娘给心疼坏了,连忙把菜刀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抽了把马扎在她身旁坐下,担心地问:“怎么着了?跟大娘说说,你别憋在心里啊。”
绯音咬着下唇:“也没怎么,就是想起我们族长。”
“族长怎么了?”
“他让我年底之前带个男人回家。”
孟大娘“啊”地一声:“你才多大啊?就要找人家了?”
绯音汗颜:“也不小了,都六……十六岁了。”
正窝在板凳上剥蒜的女人扑哧一笑:“我还当多大呢?你还比我小一岁,以后要叫你阿音妹妹了。”
她便是那位总是哭哭啼啼的新娘子,闺名唤作柳依依。
人如其名,柳依依生的弱柳扶风,本是县城里一位落第秀才的女儿,七岁上死了娘,后来他爹给她娶了个后娘。
这位后娘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平时不是支使她做这做那,就是动辄打骂。
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她爹也是个没骨气的人,见了女儿受苦,声都不敢吭,反而劝她多听后母的教诲,这是为了她好。
柳依依当了十几年的受气包,到她满十七了,后娘就迫不及待地为她订了门亲事,城东林老爷家的二儿子。
这位林二少又是城里人尽皆知的一棵病秧子,生下来就灌药汤长大的,眼见是活不过这两年了,人人都说她后母是收了林家的五锭金子,才应下了这桩昧良心的婚事。
柳依依是拼死不嫁,她倒不是看不起林二少,而是因为她有个相好,隔壁家的二柱子,可惜当时二柱子赶考去了,她势单力薄,被她后娘灌了迷药,送上了花轿。
在轿子里醒来后,她听那些轿夫们说才知道,原来林二少几天前就过世了。
她后娘也知道,林家的人来退婚,她为了那五锭金子,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说林二少没是没了,可新娘子不能不娶,不然在地底下多寂寞。
她红口白牙,几下就把一桩亲事说成了冥婚,所以轿夫们才走了黑风山这条道。
他们当然不想送死,掌不住林家给的钱多,而且也不是个个路过黑风山的人都死了,也有几个好运的回来过,并且这几个人回来后,都大肆宣扬,黑风山的土匪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一拳打十个。
那三个年轻轿夫被钱迷了心窍,又过度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和身手,就这么不怕死地上了路。
喽啰甲他们冲出来时,他们还怪是老轿夫走不快,连累了旁人,他们不知道,无论他们走得多快,也是跑不过一帮妖怪的。
那老轿夫姓王,正在灶下烧火,要把锅里的水烧开,此时插嘴问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何绯音姑娘家是族长做的主?”
“我爹娘没了。”
绯音说。
孟大娘眼泪都来了,叹了声“可怜的闺女”,把她搂进自己波涛汹涌的胸膛里揉头安慰。
绯音险些被安慰得断了气,从她怀里挣扎地抬起了头,顶着个鸡窝脑袋问:“孟大娘,你知道哪里男人多吗?”
“要说这世上男人最多的地方,那当然是青楼啊。”
“青楼?”sxynkj.ċöm
绯音茫然地眨眼,看见柳依依的脸涨得通红。
孟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声很浑厚。
“闺女,也不怕你笑话,大娘在做媒婆之前,干的是皮肉生意,后来挣够了钱,就自己当了老鸨,开了家青楼,却因抢不过对面的小瀛洲,生意黄了,这才从了良,柳姑娘这桩亲事是我第一桩生意,谁知被她那黑心肠的后娘摆了一道,呸,杀千刀的毒妇,老娘若是出的去,不把她那张老脸挠花,她不知我姓孟的什么脾气!”
绯音还是很茫然,以为孟大娘是开过什么肉铺,她有些狐疑地问:“青楼里男人真的很多吗?”
“多,”孟大娘一个字肯定,“不过,也要咱们出的去才行啊。”
说的有道理。
绯音的脸又垮了下来,不过当她看见灶下的老王时,眼神却倏地一亮。
“王爷爷,您也是男人呐!你可不可以娶我?”
老王听闻此言,险些一火钳捅穿锅底,他瞪着眼睛,连脸上的皱纹都给抻开了几道,难以置信地道:“绯音姑娘,老夫都快八十了……”
绯音连忙说:“年龄不成问题,其实认真计较起来,您八十还真不算什么。”
八十对六百岁的她来说,还不够个零头呢。
“那也不行!”
“为什么?”
老王老脸臊得红彤彤,苦大仇深地道:“绯音姑娘,你行行好吧,小老儿半截子埋进黄土的人了,没多久可活了……”
绯音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狐狸耳尖一动,厨房外涌进一拨人来。
喽啰甲冷酷无情地站在前面,后面好几个喽啰手里拿着麻绳。www.sxynkj.ċöm
孟大娘、柳依依和老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表情畏惧。
绯音挡在他们前面,客气地问:“怎么了?甲兄,大王又想杀人了么?”
喽啰甲点点头。
绯音心里一紧:“能不能做完这顿饭了再杀,你知道的,我需要他们三个给我打下手。”
“跟他们三个没关系。”
喽啰甲看着她,目光充满了同情。
“大王要杀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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