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是飞翔的开始。
九婴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凤凰立在悬崖边上，再后退一步就会掉下去，他唇角含笑，问她：“阿婴，为何你要让我每日跳崖？”
因为你迟迟不肯展翼，九婴在心中回答了他，她冷冷地盯着凤凰，就像在盯着自己的一只猎物。www.sxynkj.ċöm
“不想回答是吗？”
凤凰冲她微微一笑：“无妨，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做的。”
他伸展开双臂，仰面倒下悬崖。
那一刻，不知为何，九婴的心猛地动了一下，就好像掉下悬崖的不是凤凰，而是她。
悬崖上寂静地只余风声，在天地间穿梭，她撑着一只绘有九婴花的纸伞，站在原地，心中不断默念着，坠落是飞翔的开始。
手心渗出点点汗渍，竹节几乎被她捏得变形。
忽然，一阵风吹来，伞下的人影不见了，纸伞落在地上，被风吹得不停旋转。
悬崖底下，九婴抱着凤凰，重重地摔落进幽蓝色花谷。
不少九婴花枝被他们压折，花瓣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经风一吹，悠悠卷入碧色长空。
她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眼睁睁地看着凤凰摔下去。
其实摔一下又有什么打紧？他是上古凤凰，天生神体，自古以来，还从没听过有哪一只凤凰是把自己摔死的，就算他法力低微，再不成器，也不至于把自己摔死吧？
可当凤凰落地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想也不想地接住了他。
她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她会本能地出现在凤凰身边。
那一刻，她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就已经到了崖底。
九婴仰躺在地，愣愣地看着蓝天，对自己这一瞬间的心软感到惶惑，又觉得恐慌。
凤凰不过是制剑用的材料，她为什么要对一件材料心软？
她开始害怕了，害怕这种心软会让她变得软弱，会让她报仇的意愿被消减。
她有多久没想起过苍黎了？她几乎都记不清苍黎的面容了。
不，不能这样。
不管是出于逃避，还是惊慌，这之后，九婴很少出现在荒山上，恰逢第二次神魔大战爆发，她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战场。
凤凰乖乖地在荒山上等她，他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也时常搬出被子去晾晒。
九婴教他的剑法，他每日认真练习，想等她回来了，演练给她看。
可隔很久，他才能见她一次，而且次次她回来时，她的身上总带着伤。
凤凰终于忍耐不住了，要求她带他下山。
九婴问：“你要下山干什么？”
凤凰不好意思说，是想和她待在一起，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借口显然不够打动九婴，她连一个眼神都懒怠给他。
凤凰急了，鼓起勇气说：“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就自己下山。”
听到此处，九婴终于肯正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外，仿佛自己养的兔子，向来温驯惯了，竟然也有惹急了跳起来咬人的这一天。
不得不说，这句威胁也是正巧踩在了点子上。
九婴是不可能放他一个人下山的，之前她敢独自外出，也是仗着凤凰听话，自己又在山脚设了结界，不怕他走出去。sxynkj.ċöm
经过自己多年教导，他如今修为也算小有所成，如果他硬是要下山，只怕她设的那个结界，也是拦他不住的。
思虑半晌，九婴最终点了点头。
“你若非要跟着我，便跟吧。”
凤凰顿时喜上眉梢。
山外的世界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好，这时神魔大战正打得难解难分，九婴作为天族大将，马上投入了战场。
她点了凤凰做她的偏将，偏将这个职位，在战场上本就是要保护主将的，必要时候，还要充当炮灰。
可到了九婴这里，情况却是反着来的。
数场战役下来，凤凰周身无虞，一点伤都没有受，她这个主将反而伤痕累累，回到后方，两人终于爆发了有史以来的一次大争吵。
凤凰身披黄金铠甲，这身铠甲将他衬得英挺极了，他将头盔摘下来，夹在腋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九婴。
“我要换个主将。”
九婴当时正喝着茶，她因右肩受了点伤，右手便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喝茶，执杯的姿势有点不自然，闻言淡淡道：“为什么？”
凤凰把茶杯夺过来，伺候她喝了杯热茶，才说：“你在战场上总想着照顾我，一旦分心太过，便受到很多掣肘。”
他摸了摸她肩上的白绷带，下面渗出一点血色，像一朵娇艳的花。
凤凰皱了皱眉，眼中浮现一丝伤痛。
“阿婴，你还要为了我受多少伤？”
九婴听着这话，轻松了许多，感谢他终于意识到，他在拖她的后腿了。
不过她并不是在照顾他，而是怕魔族那些不长眼的，要是一不小心伤了她的制剑材料，害他展不了翼，那她和轩辕就没戏唱了，回家洗洗睡吧。
于是她对凤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山去吧，唔……我算了算，这场战役估计打不了多久了，十年之内应当能结束。”
凤凰一愣：“你要赶我走？”
“嗯？你不想走？”
九婴撑了撑头，神色有点不耐烦，心想，这孩子的心思可真难猜，左猜不对，右猜也不对，果然是到了叛逆期么？
不一会儿，她突然灵光一闪，领悟了什么。
“啊，你是想立军功，怕我阻拦了你的机会对吗？不用担心，下次打仗，我杀几个魔族头领给你。”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竟然是真的以为凤凰生气，是为了跟她抢军功，只要他不惹麻烦，她乐意让给他几个魔族首领杀杀。
凤凰越听越气，俊秀的面孔涨得通红，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就是这样想我的？认为我是想跟你争抢军功？”
九婴极慢地眨了下眼：“不是吗？”
完了，又没猜对。
凤凰的反应激烈起来，他望着九婴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几乎要被气死，忍不住大吼：“不是！我是想保护你！而不是跟你争抢什么军功！”
扔下这句话，他便气急败坏地出了营帐，挡风的油毡子被他摔得啪啪响。
坐在交椅里的九婴愣愣地，还回不过神。
保护她？
她没听错吧？难道她不是肩膀伤到了，而是脑子坏了？
从诞生至今，从凶水之滨，再到九重天，九婴真的头一次听到这种话，内心只觉得一种荒谬的可笑。
她是上古凶兽，从来只有别人要她保护，怎么会有人不自量力地要保护她？
连苍黎都没说过这种大话。
可笑着笑着，她内心某一块地方，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再强大又怎样呢？
在凶兽九婴坚硬如铠甲的蛇鳞包裹下的，也不过是颗有血有肉的心脏。
有人说要保护她，归根结底，她总是开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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