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园。
伴随着灯笼的熄灭,静谧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园子,露出黑夜真实的模样。
走动的人越来越少,悄然出现的暗卫则越来越多。
一个高壮冷峻的身影蓦然出现在炉园墙头,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坠入西苑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期间,男子一个人都不曾惊动。
西苑最雅致的院子莫过于乔公子的清远居。
此刻,还在等待着友人的乔公子端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翻阅着手里的几封奏报。
蓦地,一身劲装的高大男子出现在窗畔,他一眼就瞥见了桌上的奏报。
“噗。”华胤嗤笑一声,翻身入屋。
冲进来的护卫被乔公子挥手褪去,他没好气地冲华胤道:“你好意思笑我么?咱俩都是人在西南、心系京城,半斤八两。”
乔公子本名乔长风,跟华胤乃是穿开裆裤的交情,打小关系就好。
华胤隐匿身份留在西南村落,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传召密旨;来公干的乔长风办完差事可就要走了。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谁跟你半斤八两。”华胤四下看看,沉声问道:“我的追尘呢?”
“后院呢。它伤得不轻,要不是这份奏报送得及时,前几日的那批杀手就要得逞了。”
乔长风叹了口气,京中局势不稳,别说西南遭难了,旁的地方也不消停。
他将奏报搁到一边,“哎,你那位小村姑脾气可大,我礼贤下士都不行。追尘也没能看着诊,得你自己想法子了。”
“少装蒜。”
华胤似笑非笑地坐在乔长风对面:“利用丫鬟相激、再出面圆场,你当我的小村姑那么好骗,看不出你别有目的?”
他晚上就在江家吃的饭,江韵婵啥都跟华胤说了。
今日炉园乔公子主仆搭台子唱戏的事,可真叫个精彩。
江韵婵当即就反应过来乔长风别有所求、图谋不小,她一个村里人才不想搅和进去。
她不认识乔长风,可华胤最了解眼前这位小祖宗。
别看他不良于行、端坐轮椅之上也能决胜千里之外,乃是未来的首辅肱骨之臣。
乔长风小看了江韵婵,原想着摆个局、试试人,没想到江韵婵刚直破局,还戳穿了乔长风的假客套,弄得人委实下不来台。
“活该。”华胤是一点儿不同情乔长风,只觉江韵婵做得好。
“那是你的宝驹,我哪敢怠慢?”乔长风眉眼含笑:“亲近佳人的机会已经帮你制造了,拿去不谢。”
“……我谢个屁。”半天,华胤终于从嘴里憋出三个字来,对乔长风的无语摆在了脸上。
他起身离开,乔长风笑着道:“马在清远居后面,自己牵走!”
华胤嘴角抽了抽,脚下走得更快。
别说,华胤确实是来牵走追尘的。
他原想着江韵婵对自己有好感,借着婚契更进一步是早晚的事。
事实证明,他想简单了。
江韵婵想要的感情,并非普通村妇那般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要平等的付出、共同的经营。
那就……如她所愿。
低眉垂眼的华胤来到后院,蓦地被一个毛茸茸的尾巴甩了一脸,接着就是一个马头凑上来打了个亲切的响鼻。
华胤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老伙计,低头观察了一遍追尘的伤势。
它四蹄皆有刀伤,已经被简单地处理过了,腹部的伤口被白色的布条子扎得结结实实,倒是不流血了。
乔长风想得周到,既照顾了追尘,又不让它的伤势彻底被治好,这样马交给江韵婵的时候也好有个说辞。
想得倒是周到。
华胤不知是该气还有虐待他的马,还是该谢这厮推波助澜得佳。
他揉了揉追尘的头:“走,跟我回家。”
追尘听懂了,乖巧无声地同华胤一道出了炉园的后门。
那里早就准备了马车,送追尘和华胤回村。
可追尘是个倔强脾气,就算是受伤了也坚决不到马车上躺着当病号。
华胤几次三番拉追尘上马车都不行,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罢了,我们自己回去。”华胤冲车夫挥挥手,便牵着追尘默默离开。
一人一马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空旷的街巷。
从城里到村子里可不近,受伤的追尘走得慢,华胤默默地陪着自己的马,这一段原本一个时辰就能走到的路,愣是走了三个来时辰。
天已经蒙蒙亮,华胤眼瞅着都快到江韵婵出门的时辰了,他索性凑近马耳朵,小声跟老伙计嘀咕了几句。
“听懂了吗?”
追尘轻轻打了个响鼻,似是在回应主人。
华胤欣慰地拍了拍追尘的脑袋,随即解开追尘腹部已经开始浸血的布巾,轻轻指了指江韵婵的院门:“去吧。”
她肯定会治好你的。
追尘先是站在原地不动,华胤见状默默地走到一颗歪脖子树后躲起来。
骏马溜溜达达地往前挪着,在靠近江韵婵院子的时候,用铁蹄“噔噔”地敲门。
敲门声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听得华胤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谁呀?”
院子里传来询问声,追尘不敢敲了。
屋内,江韵婵走到房门边:“江安,刚才就是有人敲门吧?”
“是啊,我也听着了。”江安说完,迈着小腿儿就要去开门:“我去瞧瞧。”
江韵婵哪能放心江安开门,姐弟二人索性一道。
两个脑袋四双眼睛,同时小心翼翼地探出去,同黑骏马那乌溜溜、乖萌萌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哇……好黑好俊的马呀!”江安感觉自己还没半个马蹄子高,扬着小脖子惊叹出声。壹趣妏敩
黑骏马打了个响鼻,凑到江安的身上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你、你是从哪儿来的?”江韵婵一懵,问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马又不会回答她。
黑骏马自然是不会回答的,它越过江家姐弟,轻车熟路地走进院子里,卧在一处干净的地上,不动了。
这一卧,江韵婵便看到了黑骏马腹部的伤口和蹄子上的暗伤,有一处分明是被刀剑所砍、深可见骨。
“你、你怎么瘦了这么重的伤啊?”
江安凑到黑骏马跟前,可怜兮兮地问道:“姐,它不会是跑咱家来葬自己吧?那可不吉利。”
院子外,躲在树后面的华胤青筋蹦了蹦。
小崽子怎么说话呢?丧不丧!
江韵婵嘴角抽了抽:“你这个乌鸦嘴,这点伤怎么可能死啊?赶紧拿我的针线盒去。”
也不知道这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长途跋涉到了这里。
既然遇见了,江韵婵就不会撒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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