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深本只是随口问:“哪里认错了?”
没想到陶老爷子语出惊人:“我记得管着江家那桩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人是江征,但他们都说是江谦,哎呀,老糊涂了,不记得了,不知道将来去了地底下,看到你们外婆,还认不认得她?”
什么?!
江何深和林景舟都是一怔。
林景舟马上追问:“外公,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陶老爷子茫然地看着他们:“就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啊。”
江何深沉声:“做什么的?”
陶老爷子又反问:“什么是做什么的?”
江何深:“……”
林景舟:“……”
老人家还是有些糊涂啊。
陶老爷子慢慢走向院子,将放在花架上的花盆搬到院中,嘴里念念有词:“小花小草晒晒太阳,冬天的太阳贵如油呢。”
林景舟走过去,帮他搬花盆:“外公,你还记得江恒和江谦什么事情吗?”
陶老爷子问道:“你是说哪方面的?”
“哪方面都行,我都好奇,您都跟我说说,我今天中午留下来陪您吃饭。”
陶老爷子高兴:“好好好。”
他认真地想,“江家这对兄弟,我记得,以前阿谦在国内,阿征在国外,阿谦比较少来看我,后来他病逝了,阿征从国外回来,他倒是常来看我……害,哪是看我,是来趁机看我的女儿。
“我其实更喜欢阿谦,他的脾气性格都好,不过听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君子不可夺人所好,所以江家打算跟陶家定亲的时候,定的是阿征和颖颖。
“结果定好了才知道,阿征喜欢的,其实是我的大女儿,思童,我其实没什么意见,是江家不肯换人,江家不同意,星星还跟他私奔去不来梅,真是气坏我了……”
等一下等一下,林景舟快步走到江何深的身边:“二哥,‘江家那桩见不得光的生意’会不会就是t国那个生意?”
江何深笃定:“一定是的。”
陶老爷子应该没有记错人。
一开始管着那桩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人就是江征,江谦死后,他才由暗转向明……江何深脑子里有一根线,在一瞬间串起了所有事,所有真相,所有来龙去脉。
“我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那么厌恶我了。”
江何深嘴角一哂:“除了因为我是导致他最心爱的女人难产而死以外,还因为我跟江知祈,就像他跟他的双胞胎弟弟,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了他自己。”
林景舟也很聪明,也明白了。
——没错,就是这样。
江征和江谦,大家明显更喜欢江谦,都夸他好,都说江家和温鹿将来是由他继承,而江征只能躲在国外,掌管“见不得光的生意”,他怎么可能不羡慕、妒忌甚至仇恨江谦?sxynkj.ċöm
明明是亲兄弟,甚至是双胞胎,能力不相上下,一个可以风光霁月被大家喜欢,一个却如下水道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江征如何不恨?
于是他杀了江谦,取代江谦,成为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之所以说“看到江何深,就像看到了他自己”,是因为江征是“不被父母喜欢的孩子”,江何深也是“不被父亲喜欢的孩子”,他们的命运那么像,性格也那么像,都是冷漠的,不讨喜的。
江征看着江何深,就是在看曾经被排挤的自己。
“江征是在你的身上弥补他的童年。”林景舟说完就改口,“不对,应该是在你的身上报复他的童年。”
他厌恶曾经的自己,于是就厌恶那么像曾经的自己的江何深。
江何深觉得可笑:“他让我当江知祈的影子,抹除我的存在,也是想,有朝一日,我接受他那桩见不得光的生意,像他被他父亲安排的那样。”
他明白了,“江征设计空难,不是想让我死,也不是想让江知祈死,而是想制造我已经在空难中丧生的假象,让我顺理成章转至暗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江知祈竟然也在飞机上,而且江知祈还死了。”
江征只能放弃让江何深转至幕后的想法,让江何深继任恒安和江家。
通了通了!
“对对对!一定就是这样!”
虽然“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放在江征身上显得十分讽刺,但他们之前就是都想不出江征想杀江何深的原因,现在看,其实他没也没想杀,只是想让江何深假死,不曾想阴差阳错。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林景舟咝了一声:“江家那桩见不得光的生意,到底是什么呢?”
要是陶老爷子没有糊涂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更多的事情。
江何深黑眸像海底深处暗流涌动的旋涡:“肯定是比开航空公司还要赚钱的买卖。”
林景舟随口道:“这世上最赚钱,又最见不得光的买卖,我就只能想到军火和毒……”
江何深蓦然抬起头,林景舟也卡了一下,两人的目光撞上——t国,t国与缅甸、老挝、柬埔寨相邻,做那种买卖,本来就是最方便的!
林景舟喃喃:“……难怪他们有那么多不要命的杀手。”
江何深的脸上很少见地流露出了彻头彻尾不加掩饰的憎恶和反感。
“脏透了。”
轰隆隆——
刚才还出太阳,突然间又乌云蔽日,又一场大雨即将降临,陶老爷子一看就着急了,连忙喊人:“快来帮我搬花啊!”
佣人连忙从屋里跑出来,林景舟也跑过去扶陶老爷子:“您还是先进来吧,小心摔了。”
大雨说来就来,江何深看着眼前连成线的雨帘,眉心抽了一下,脑袋突然又没由来的涌起一阵眩晕。sxynkj.ċöm
佣人搬着花盆跑进来,一个比较毛躁的佣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他的身体往旁边倒去,江何深连忙扶住墙壁。
佣人吓了一跳,急忙说:“对不起二少爷,对不起,您、您没事吧?”
江何深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的画面瞬间变成了江公馆的琴室。
琴室里有一面墙的玻璃柜,陈列着他和江知祈都很喜欢的大提琴,尤其是中间那把。
它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名副其实的古董琴,此刻古董琴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那是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江知祈。
江知祈笑着问他:“你想拉响它吗?我刚才突然很想拿出来试一下,但又怕这把老古董一拉就散架。”
江何深听见自己回道:“那就等要死的时候再拉。”
江知祈诧异:“为什么?”
“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临死之前过一把朝思慕想了几十年的瘾,过分?”
江知祈莞尔:“嗯,对,我也觉得不过分,那就先让我试一下吧。”
他要打开玻璃柜,但被另一只手按住柜门:“要试,也是我先试。”
江知祈低声说:“当弟弟的,要对哥哥谦让。”
“当大哥的才应该让着弟弟。”
两人僵持不下,索性不打哑谜了,都打开天窗说亮话,江知祈道:“t国,我去。”
“我去。我已经很讨厌你了,你再跟我抢我想要做的事,我会更讨厌你。”
江知祈缄默片刻,而后说:“何深,你有人等,我没有人等,应该我去。”
“就是因为有人在等我,我才要去,我要亲手把这些事了结,才能放心回到她的身边。”
江知祈深深地看着他,他们真的太像了,不止长相像,骨子里的性格也像,他无奈地笑:“你说你很讨厌我?我怎么觉得,你跟我一样,都很喜欢对方呢。”
别开头,不想回答,但又想到,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最终还是别扭道:“我们毕竟是亲兄弟。”
江何深和江知祈,不是江征和江谦,哪怕嘴上不承认,他们心里也都是有对方的,荣妈说过他们兄弟关系很好,江夫人也说过他们兄弟关系很好,本来就是旁观者清。
江知祈握住他的肩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t国,你去,我也去。”
……原来江知祈是这么上了去t国的飞机。
江何深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画面又变回花园,林景舟在旁边问:“二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
江何深之前一直分不清,自己对江知祈到底是什么感情?
敬爱?厌烦?怨怪?后悔?
应该都有吧。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本来就不会只有一种看法,觉得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很讨厌,和觉得这个人在另一些方面还不错,并不冲突。
无论如何,总而言之,他也有拿江知祈当自己的亲兄弟。
“没事。”江何深神色寡冷。
难怪,难怪他会服从江征去扮演江知祈的影子。
想必一方面是因为他当年势力薄弱,抗衡不了江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愿意——他想通过服从,降低江征对的戒心,伺机摧毁江家在t国那桩见不得光的生意。
老虎和老鼠的故事,他对那位老师说,“我还要为我弟弟做点什么,他既不能成为这只纵容老鼠的老虎,也不能成为那只祸害老虎的老鼠”,当时他是江知祈的身份,说的“弟弟”,其实是“大哥”。
毕竟江征说了,他不做,就让江知祈做——他不能让他的大哥,成为江家新的“老鼠”。
“……”
江何深拍了一下林景舟的肩头,“你陪外公吃饭吧,我先走了。”
林景舟说好。
江何深走到门口,雨还很大,他刚要撑起雨伞,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拿出来看,是时欢的微信。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时欢醒了?
江何深没有怎么想就点开微信。
然后就看到时欢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时欢手脚都被绳子绑住,脸上身上,都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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