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我看到了楚清,彼时,他正坐在我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见我睁眼,妖娆的桃花眼一瞬弯成了一条线,笑眯眯道:“醒了?”
眼角扫了眼空荡的房间,我问:“他呢?”
他闻话,脸色顿时一跨,阴阳怪气地哼了声:“回歌舒府了。”似对我此刻关注的对象很是不爽。
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本被歌舒彦尘安排在城南的一处农舍候命,可因着我并未按计划出城,是燕冷找到他,他这才匆匆赶到这儿。楚清还说,歌舒彦尘临走时交代了,从今日起,我就在燕冷这里休养,待过段时间,他再想办法送我出城。
蓦地,他似想到什么,表情有些扭捏,转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见不惯他作态,撑起身子靠上床头,叱声:“有话直说,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听罢,两眼瞪得溜圆,有些好气又好笑地道:“他说他这段时间怕不能经常来看你,要你爱惜好自己。”他晶亮的眸子直直盯着我,像是生怕我难过的模样。
我想了想,淡“嗯”了声。其实这一路行来,我早已明白,歌舒彦尘之所以不愿我掺和此事,不带我回乐煌,不过是不想我再与过去有所牵扯,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我好,可,我终归是辜负了。
见我一门心思都放在歌舒彦尘身上,楚清越发不是滋味,哼声:“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重色轻师的徒弟,害我担心了大半个月,结果,你这心里就只有歌舒小彦,压根儿就没有为师我……”
我有些无语地看他,都这个节骨眼了,也不知他这吃得哪门子的醋,道:“若我心里没你,就不会给你留信了。”那日,我给他的信上只写了三个字,“乐煌见”,但仅是这三个字,已经足以表示我对他的关怀,就怕他跑得慢了点,被歌舒彦尘收拾。
他似也想到什么,转眼,又一脸嬉皮笑脸道:“我的好徒儿,还真亏了你那封信,为师这才提早溜了出来,不然等歌舒小彦回来,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我就知道,他与我说了那么多,我又突然不辞而别,歌舒彦尘自然是要迁怒的。
我状作关心地问他:“那他可有为难你?”俗话说得好,避得了一时,避不过一世,以我对歌舒彦尘的了解,这落下的账,迟早还是要算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放心,那厮现在可不敢动我,否则谁来照看你。”楚清贼兮兮地笑着,又说:“徒儿,为师发现你还真是歌舒小彦的克星,这世间,怕只有你能把他吃得死死的,你可知,在他得知你不见后,就像被火烧了屁股的蚂蚱,逮着匹马就往乐煌赶,要不是为师机警,别说提前两天,就是提前五天,都会被他追个正着。”
我听着,对他这形容是百般地不乐意,什么叫“火烧了屁股的蚂蚱”,多难听的词,而且,我可不想成为他口中那个“克星”,对敌人来说倒是欢喜,可对爱人来说,那就是造孽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渐渐地,我有些走神,他似看出了端倪,表情蓦地变得凝重,叹了声:“徒儿,你当真要好好保重身体,为师也不知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他这么突来的煽情,倒是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也同时把我吓了一跳,好久没见过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想来他定是诊出我身体大不如前,才会有此一说。
我说:“你别担心,待我思绪理清楚,总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的。”我双目炯炯地看着他,又道:“眼下,我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
楚清在我喝完药后,乔装一番离开了。临走时,嘱咐我说我现下最需要的是静养,若再像之前那般折腾,只怕没有蛊虫,我的胎儿也会不稳。他还说,他会去说服歌舒彦尘,把我接到他的福生堂照顾,毕竟,他老往这里跑,很容易被人盯上,而且,他也不可能时时守在我身边。
我知他这是在跟我打商量,他是想在征得我同意后,再行此事,而他的这个主意也着实合我意,与其这么躲躲藏藏地住在燕冷这儿,不如再换一张脸,去他的福生堂,毕竟有他在,我对自己的身体也放心些,再者,福生堂人来人往,我混在里面也不会让人起疑,正好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见我点头后,楚清眉眼弯弯,且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从药箱里拿出一副新的易容面皮,让我在必要时用上。
楚清走后,燕冷的管家,也就是昨晚我见过的李伯,领着两个婢女和一个中年妇女来我门前求见。
李伯说,中年妇女是负责宅子饭食的赵婶,平日里这宅子就他和赵婶两个打理,如今我来了,他家主人怕照顾不周,又专程招了两个新的婢女来伺候我。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有点意外,怎么也想不到,她们竟是天女峰沐尘山庄的离月和流伶。李伯说,今后就由她们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说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我知道这定又是歌舒彦尘做的安排,只不过借了燕冷的手。而他如此地大费周章,无非是因为她们面生,可以更好地隐藏。可殊不知,我在燕冷这里也呆不了多久,自楚清与我商量后,我便做了决定,无论歌舒彦尘同不同意,我都会去楚清的福生堂藏身。
这一路走来,歌舒彦尘做的一切让我明白,他太过护着我,怕是铁了心不会把我交出去。可若是这么,岂不是违背了我的初衷,我不想他因为我,而跟那中蛊之人周旋,我做这一切是想要帮他,而不是害他!
身侧的手紧了紧,我看着药盒中的那张新面皮,一丝计量绕于心间。
傍晚时候,燕冷回到宅子,上门求见,这还是自我离开乐煌后,第一次见他。
两年的时间,他似乎变了很多,从衣着打扮到内里气质,都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朴实木匠,上乘的素纹锦袍衬得他沉稳严谨,深邃的眼瞳多了一分沧桑,却比以前自信和敏锐。
他好像并不清楚我的事情,只晓得我是歌舒彦尘的贵客,歌舒彦尘要他好生照顾我,而他今日来见我,无非是因为他是这宅子的主人,而我是这宅子的客人,他要尽他应有的待客之礼。
他跟我说,他是这乐煌城中“缘木阁“的掌柜,一名经营各类木具的商人,他还特地带了一些他店里的小玩意儿给我作见面礼,说是供我平日里消遣。
他对我嘘寒问暖一番,虽说是客套,却是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却又保留了一份宾客之间该有的距离。
我看着他,有点出神,不曾想只短短两年,过去沉郁寡言、敦厚憨迟的男子,如今已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当家主事人,也不知这两年里他经历了什么,竟让他如脱胎换骨般地像换了一个人。
我在燕冷的宅子只呆了三天,在身体恢复力气后,我便换上楚清给我的新面皮,找了个空档,离开了燕宅。而在离开燕宅后,我才知道三日前的清晨,有大批御林军围住了歌舒府,歌舒彦尘受诏进宫,直到翌日傍晚,才被放回了府中,大街上的人们都在议论,说怕不是歌舒公子哪里得罪了皇家,才会有此祸事;也有人揣测,会不会是歌舒家今年供应给皇家的货物出了问题,才被抓进宫审问;更有些大胆的,竟在私底下说是皇家早已觊觎歌舒家的财势,想要抄家敛财……
总之,那是一个众说纷纭。
我很清楚,他这次被挟进宫,兴许是跟我有关,准确来说,是跟我身上的蛊虫有关。如此,我也更加笃定,这中蛊之人必跟皇宫里头脱不了关系!好在他终是平安回了府,就是不知他是如何跟那中蛊之人交代的。
我忍着想要去找他的冲动,坐立不安地呆在福生堂后院的药庐。眼下,我不过是一名身患隐疾,孤苦无依,从外地来求医的病人,幸得找到了乐煌城福生堂的神医楚清,这才有了治疾之法,而神医医者仁心,念我身处异乡,又身患重疾,着实不易,是以将我留在了药庐,特许我治好病后,再行离开。
楚清说,虽然歌舒彦尘回了府,可歌舒府的一切都被严密监视起来,所以,我绝不能现在去找他,否则一旦暴露行踪,不仅歌舒彦尘会有麻烦,我也会很危险。
我自然知道他说得是理,可仍旧忍不住担心,以致于身体的妊娠反应也越发严重,心里一旦不舒服,胃也就跟着不舒服,最多的时候,一日里会吐它个十几二十次,差点没把一旁的楚清吓个半死。而就在我吐得最厉害的那日,一名歌舒家的小厮来找楚清,说是他家家主突染寒疾,要神医赶紧去歌舒府治病,可恰逢那日福生堂患者甚多,神医不畏权贵,一视同仁,说若要看病,让歌舒公子亲自上门,他没空出诊,小厮无奈,只得悻悻而回。然没过多久,便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福生堂门前,车上下来一位俊眉星眸的公子,脸色极其苍白,星眸怒目地往福生堂里走。
我记得,那时我已吐得精疲力竭,呈半死状地摊在床上,而就在我极度昏沉之际,一双有力的手将我紧紧抱起,在我耳边轻唤着“阿池”。
然当我醒来时,床边却空无一人,只楚媚子眼含幽怨地递了封信给我。
信是歌舒彦尘留给我的,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无碍,勿忧”。
我看着这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四个字,眼眶终又是湿了。楚清在一旁看得心急火燎,他本是让歌舒彦尘来安我的心的,不曾想,又把我惹哭了。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我近日变得越发敏感,就跟水做的一样,因着点小事,竟随时随地都能挤出泪来。而歌舒彦尘自那日来过一趟,便再没来过,倒是楚清,发现我情绪不对,经常变着花样哄我开心。
“听说,歌舒公子这次的风寒来势凶猛,都已经躺床半个多月了,还不见好……”
“是啊,你是不知道,自这歌舒公子病倒,这乐煌城大半未出阁的姑娘都伤透了心,歌舒府外几乎天天都有人送物件去,不过,都被门房一一拒绝了……”
“唉,依我看,这次这歌舒公子病倒,只怕更多的是心病,前段时间,他也不知犯了何事,被宫里的军抓去了皇宫,结果,一回府就病了……”
“嗯,我看啊,八成是得罪了皇家,指不定还在宫里受了刑……”
“不对啊,前两日,我那口子去给歌舒府的厨房送菜篮子,不还见到个貌若天仙的姑娘,我那口子说,看那模样,怕不是歌舒府未来的女主人……”壹趣妏敩
“是哦,最近我也看见了,虽说歌舒公子病着,可差人置办了不少东西,里面还有喜红蜡烛……”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动静大着呢……”
来福生堂已有不少时日,在楚清的调理下,我的身子日益健朗,精神头好的时候,也会帮着福生堂做些轻微的杂事。
今日,我正想着到福生堂前堂走动走动,顺便看有没能帮忙的地方,结果刚一走到前堂,就听见来看诊的几名妇人在候诊区里吃瓜!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在不知不觉间,身下的步子已踏出福生堂,默然往大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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